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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月蹲在高处的树枝上，一手扶着树干。对面干得着实过分了，这样的大肆破坏，无论怎样也说不过去。附近森林中的树木花草和植物的情绪中除了畏惧，就是仇恨，连带着零月的情绪也有些不稳，可自己若是出手惩戒，确实会将它们轻松杀死，可就意味着自己率先坏了规矩。而且，对这些普通的生灵大开杀戒，也没什么成就感。零月叹了口气，缓缓安抚着它们的情绪，既然不能帮它们报仇，那就帮它们搬个家吧，不然任由它们被推倒打造器械的话，自己这边有点亏。
翠鸟倏忽间飞回，落到零月肩头，亲昵地蹭了蹭零月，零月漫不经心地揉着翠鸟，回应着它的热情。这个自自己诞生起就陪伴在自己身边的小家伙，对自己一直掏心掏肺的模样，自己之前对它一直爱搭不理的，现在看来，还是要多亲近一点，零月的心中难得有些伤感，毕竟，自己真的不清楚，自己还能活多久了。
虽然对你们出手有些破坏规矩，可你们这么大肆破坏森林，我不出手惩戒一下，当我不存在啊。零月搭在树干上的手微微用力，淡绿色的光芒一闪而逝。
下面的恐狼喘着粗气，盯着下一颗粗壮的大树，几步加速冲了过去，狠狠地撞了上去。
一根纤细尖锐的树枝突兀伸出，顺着恐狼的惯性刺穿眼皮，眼球，骨片，脑浆，一片红白相间的花瞬间绽放，又瞬间消逝，那只恐狼连一声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这么保持着撞树的姿势，永远地固定在了那里。
远处的恐狼只听见一身沉闷的撞击。
一个生命的消逝，意味着其他生命的诞生，那宽广的皮毛下，根根淡白色的脉络蔓延着，吞噬血肉。
零月冷笑了一声，与翠鸟同时消失。
那条大道上的树木能量渐渐转移，只留下一个空壳。
———
白狼慢慢走在草原上，抬头望向那片峭壁，就是这道天堑，阻拦了草原狼群对黑龙城的大举进攻，白狼血红的眼睛中多了一抹伤感，眼中血色逐渐消失，变成银白。
那场大火，那些被烧焦的尸体，那些绝望的灵魂，还有那群该死的人！
白狼仰天长啸，声音响彻草原，撞在峭壁上的声波带动着碎石灰尘滚滚下坠。
长啸声停下，白狼深吸一口气，再次发声。
如果有仪器在一旁检查，它会发现，每一次长啸的频率都在不断调整。
峭壁上渐渐出现了细微的裂痕，裂痕不断向周围蔓延，灰尘不断翻腾着。
白狼不断重复着单调的长啸，随着最后一次发力，那不知耸立了多少年的峭壁轰然坍塌，灰尘碎石滚滚而下，坠落在地。峭壁之上的树木突然失去了多年依赖的坚实的土地，无力地翻滚着被卷进泥土砂石的洪流，向下奔腾而去。
天地间只剩下一片轰鸣。
白狼伸出猩红的舌头舔了舔有些干涸的嘴唇，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
那股泥土砂石蔓延到白狼的脚边停下，盖住了那片令它伤心的土地。白狼踏在这片新形成的斜坡上，步步登高。
云北虎、狼语者与一众狼们在上面恭敬地等候，他们的眼中多了一种叫狂热的激情。
站在这里远望草原，天地交界处有无数细小的身影在向这边赶来。
———
零月快速走在学校的实验楼中，几次转弯上楼后，走到一扇上面挂着“实验中，请勿打扰”的门前，伸手推了推，发现推不开后，极速敲着。
零月耐心地等待在门外，手上动作不停，过了好久，屋内才传来一阵脚步声。门被猛地拉开，夏娃一脸怨气。
“敲什么敲！没看见门上的牌子吗？！你大爷……怎么大驾光临了？”夏娃硬生生把后面骂人的话咽了回去，挤出了一个笑脸。实在是上次的事，有点吓到了……
零月径直走了进去，夏娃注意到，他肩上趴着的翠鸟一幅无精打采的颓废模样。
零月拍了拍肩上的翠鸟，翠鸟强打精神看了看周围，然后又低垂着头，一点一点的。
夏娃用衣摆擦擦手，给零月倒了背水，零月接过一饮而尽。夏娃注意到，他接过水杯的手在微微颤抖。
“你在做什么？”零月指着实验台上的东西，看样子，好像是双鞋？
“你们这不是要打仗了嘛，我总不能一点防身的东西都没有吧？”夏娃翻了个白眼，继续道：“所以我就给自己造了点小玩意，这个是双飞天靴，用来跑路的，不过这个只是一部分，还有一些没造出来呢。唉，你们科研所那边的保护措施也太严密了吧，我都没有机会黑进去，只好在这里将就一下了……”
“你不能在黑龙城继续生活下去了。”零月打断了夏娃的抱怨。夏娃一愣，怒气冲冲地问道：
“为什么？！你都把租金收走了！我把所有的资料都给你了，你转脸就不认账啊？！你好歹也是个被原石认可的家伙啊！说话不算数可是会……”
“我知道，我知道，可我真的没把握保护好你的安全！我见识过他的力量了，红雪他比我强很多，我就是豁出姓命，也未必能挡住他！”零月情绪有些失控地冲夏娃吼到。夏娃平静地看着他，眼神讥讽。
“你以为，我来到黑龙城，是因为什么？来送死吗？”
夏娃的平静让零月恢复了冷静，零月眼神空洞地看向夏娃，声音中有些沙哑。
“你的目的？”
“不是我的目的，而是我们的目的，”夏娃摇头。“我们这些存在，没有必要自相残杀。”
“难，”零月苦涩地说到。“我姐姐和他的上任契约者之间的血债，不是那么容易和解的。”
“你知道吗，我们这样的存在，不该自相残杀的，有一个组织在不断收集我们的力量，如果我们还为了彼此的私仇不断内耗，我们是没有赢的机会的。”夏娃忧郁地看着零月，她很清楚，这些事实说出来也没什么用处，这场恩仇早就不是他们两个之间的私事了，在黑龙城住的时间虽然不长，可她又不是瞎子聋子，她的所见所闻，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这场战争，双方不死不休。
“你知道红雪的软肋了吗？”夏娃突然问到。
“尖牙。”
“她确实是，可你都能看出来，你觉得你有机会利用她来击败红雪吗？”夏娃摇头到。
“那，还有谁……”零月陷入沉思，毕竟是夏娃提出的问题，他不觉得她会是在故弄玄虚。
“考虑一下我的存在。”夏娃提醒到。
你的存在，你的存在，你的存在……
零月心中一惊，答案脱口而出：“是老黑！”没错，是老黑！零月内心汹涌澎湃，他虽然是红雪麾下第一猛将，但他脑子有问题啊！我们虽然都算是超级生命范畴，可术业有专攻，红雪他再强，他也做不到治脑子这么个精细活，而夏娃，她的能力，就是智慧。
夏娃欣慰地看着零月，眼神复杂。
“你要用自己做筹码？可红雪他会答应吗，在他的实力占绝对优势的情况下，他应该没有和我们谈条件的必要。”
“不是筹码，是诱饵。只要我散发出我独特的力量波动，他不会不来的，哪怕他知道，这是陷阱。”
“这么有把握？”零月苦笑着问到。
夏娃点头。“每个生命的行为，都有迹可寻，他的思维，他的性格，与他早年的经历息息相关。他的性格过于偏激，而且，他太依赖与原石的力量了。在他看来，我们都不值一提，都是一爪子的事，一爪子不行，那就两爪子。”夏娃苦笑了一下。
“还真是个骄傲的家伙啊。”零月感慨着。
“他有骄傲的资本。”夏娃沉重地说到。
“那我们就利用这一点，无论如何也要将他与其他人分割开，只要我能拖住他足够长时间，我们就有机会将其他敌人全部歼灭，哪怕不能，也要让他们再无攻打黑龙城的资本。”零月平静地说到。
“能不能问个问题，”零月突然说道。“你为什么选择帮我而不是帮他？”
“你终于问到这个问题了，”夏娃坐到零月对面，盯着他黑色的眼睛。“因为在我看来，你比他更适合成为盟友。你知道吗，天空之城能一直超然其他势力之外，除了由于天空之城的实力强大，还在于我与第一任天空之城的拥有者订立的一条规矩：’不参与其他聚集地的争端’。现在我为了你亲自打破了这条规矩，为你们提供了你们最需要的一切。让你们再无后顾之忧，能有勇气背水一战。你说，我是在图什么？”
零月沉默着，缓缓伸出大拇指指向自己，疑惑地说道：“我？”
夏娃点点头，又摇摇头。
“我要的，是以天空之城为一根线，串联起所有有资格的聚集地，共同反抗那个不断收集我们的力量的存在。或者，是收割。”
“这个组织这么强大的吗？以我们为猎物？”
“如果，他们是和我们同样的存在呢？”夏娃反问到。
“那我们应该见过他们吧。”
“是啊，这才是最让我害怕的，他们知道我们的存在，而我们却不知道，到底哪个是他们。”夏娃低声说到。
———
城主府议事大厅内，汇聚了黑龙城几乎全部的部门长官，最中间的投影桌面上，显示着白狼嚎倒那片峭壁的影像，全场人员寂静无声，震惊于那令人恐惧的力量。
凌无瑕环视四周，看到的大多是震撼与绝望，鲜有斗志。
吕家老将军吕毅率先打破沉默：“我们还有多长时间？”
众人齐齐望向城主，凌无瑕沉声道：“如果是他们的大部队，还有半个月左右，但如果是它，”凌无瑕苦笑着指着投影中的白狼。“随时都有可能，只要它想，它现在就可以出现在黑龙城外。”
众人一片沉默，这样的生物，不是凡人能够与之抗衡的。
林家家主林立问道：“有能去拦住它的存在吗？”
众人的眼神齐刷刷地转向凌无瑕，眼神期待，凌无瑕脸色平静如水。
“有。”站在城主身后的赵梦霖突然发声。
“谁啊？”一名英俊男子一脸嘲讽地发问，发问者是吕家少将吕剑琼，在吕家排行老三，却是公认的吕家第一天才，枪械刀剑兵法无所不精，却只在城内的战力排行上排名第八，一直耻与排在赵梦霖之后，曾多次约战，但连赵梦霖的衣角都摸不到……
众人默契地把目光转向赵梦霖。仅仅几日不见，她的气势又有所变化，凌无瑕心中有些伤感，若是还有机会，她的排名绝对会再向前一些，只可惜，这个机会到底有没有，有几成，自己都很没底。
赵梦霖盯着凌无瑕，这个她一直仰慕爱慕的城主，在等待她的同意，自己好说出那个名字。凌无瑕缓缓点头。
“零月。”
众人一片茫然，这是哪位啊？自己怎么没听说过？郑怀海瞳孔微缩，然后瞬间恢复，一副与周围人一致的茫然。乌衣靠在一边，嘴角挂起一个微小的笑容，然后又是那个高冷的冰山美人。
“放心，他能拦住它，他的实力在祖林之上。”凌无瑕轻描淡写地说到。
众人低声讨论了一下，然后快速恢复到了原本的模样。或许是出于对城主的信任，大家似乎觉得，只要城主开口说某个人可以，他就一定可以。
“但我们还是要担心一些问题，他能拦住它多长时间？他是在它一出面就能拦住，还是要在它被削弱了一些才能拦住？上次他们炸开的缺口我们尽管补上了，可在材料上还是没有原本的强度高，我们不得不担心这个问题。上次就是在狂狼不择手段炸开城墙后我们才不得不用各家战士的命去阻拦，才导致多家实力大损。如果它不管不顾，就是要把那段高墙撞倒呢？他能拦住它吗？”吕毅再次发问到，一连串的问题针针见血。
众人再次陷入沉默，看向城主的目光中多了闪躲和怀疑。
门边上的绿植光芒流转，零月一步踏出，出现在大厅内，屋内大多数人都下意识地扶向腰间的武器，几个沉不住气的小辈已经拿枪瞄准零月的头，只要对方有什么不轨行为，立刻开枪。
“都放下，自己人。”凌无瑕嘴角微微翘起，声音中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轻松。
众人这才把武器收起来，但看向零月的眼神中有好奇有警惕，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家伙是谁啊？
赵梦霖快走几步，走到零月面前，一拳贴在心口，弯腰敬礼，恭敬地说道：“零月大人。”
乌衣也快步走了过去，半跪了一下，起身恭敬地说道：“零月大人。”
郑怀海眼神复杂，痛苦地转过头，不再去看那个零月大人。
其他人一副看戏的模样，吕剑琼看向零月的眼神充满斗志，挑衅地做了个割喉的手势。可惜零月肩膀上的翠鸟已经昏昏睡去，零月根本看不见他的挑衅，就算看到了，也不会在意。
零月冲赵梦霖和乌衣轻轻点头，想了想，对凌无瑕说道：“城主大人，我有把握把他引诱到某个地方，在那里我可以将他困住，只要其他人能将他的族人中的四个抓住，掌握他们的生死，我有把握和他讲和。”
“呦呵，有把握讲和，你真那么能耐，怎么不直接做掉它？嗯？”吕剑琼在旁边抱着肩膀嘲讽到，这个能让赵梦霖鞠躬行礼的新来的让他十分不爽。
吕毅轻轻踩了旁边的这个没大没小的家伙，眼力劲是个好东西，脑子也是个好东西，可要是一个都没有，他可就要考虑考虑把他的继承人资格去掉了。
零月没有理睬吕剑琼的挑衅，直直望向凌无瑕的方向，在他看来，屋子里也就只有他的母亲有资格和他说话。
凌无瑕调整着投影，黑龙城的缩略影像出现在桌面上，离当年被炸塌的城墙最紧的无人区，是碧波湖，那是之前的何家人找到噬心虫的地方，也是凌无夜沉寂多年的隐居之所，碧波湖的中心有一片小岛，那里是一个绝佳的地方，可以藏人，也可以埋伏。
“这里可以吗，如果它从当年炸塌的城墙闯入，把它引诱到这里可以最大程度地减少损伤，还可以借助周围的湖水和植物帮你阻拦它。”凌无瑕指着那里，询问到。
零月不着痕迹地怂怂肩，翠鸟绝望地睁开眼看了一下，很快闭上。
“可以。”零月点头到。
“需要你困住它的时候，我会让赵梦霖通知你。”
“嗯。”零月转身走到门口的绿植边，轻轻搭上，身影瞬间消失。
屋内其他人看得心神摇曳。有羡慕有嫉妒。
“好了，我们讨论一下接下来的安排，陷阱之类的能部署多少部署多少……”凌无瑕拍拍手，将众人的注意力吸引回来。
———
李蔓芊无聊地坐在城墙后的塔楼里，远望着外面的景色。
天还没有亮，但已经足够让她看到很多东西了，风景确实不错，青翠葱嵘，但天天看也会腻啊，这都看了快半个月了，她已经开始无聊地数鸟玩了。这些天不断有飞鸟经过，叫声虽少，却大多凄惨嘶哑，令人神伤。
由于小兔的原因，自己能了解到不少最新的情报，再加上之前自己亲自经历的那场厮杀，李蔓芊很清楚接下来自己要面对的敌人是什么。她下意识地握紧了腿上的狙击枪，犹豫了一下，拿起来瞄了瞄外面。一切正常，没有敌人。就算有敌人，自己看不到，那些绿色的家伙也能看到吧，凌无瑕叹了口气，把枪放在手边，开始望天发呆。
不知道师傅去哪了，希望他老人家身体还健硕，这场战争，肯定会死人的，他可要活下来啊。都经历了多少年风风雨雨了，肯定是个老油条了，自己但心他干什么……
希望哥哥在天空之城好好学习吧，不知道再见面是什么时候呢，估计到那个时候，他能瘦下来一些，身边也能有嫂子陪着了吧……可要是真见到嫂子了，自己能怎么办呢？还能像以往那样撒娇了吗？管她呢！她敢不让我，我就跟哥哥哭，看他帮谁……要是帮我，我就原谅他不辞而别，要是帮她，我，我也不能不要他了啊……
李蔓芊忧伤地把玩着匕首，其中一柄还算是哥哥帮我拿到的吧，虽然是那个小家伙杀的人，还救了哥哥一命，可自己就是不想感谢他啊。
唉，算了算了，胡思乱想些什么，有些东西，都要看老天爷点不点头给你，不是自己想要就能得到的。李蔓芊看了眼天，嗯？天怎么有些黑了？
黑龙城上空突然盘旋着成千上万只乌鸦，遮天蔽日。
没有一声鸟叫，只有扑棱棱的翅膀扇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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