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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眼小说 > 烈烈北风凉 > 40.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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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束月周皇后最爱百合香气,熏衣熏帐都离不开它。素和流金小时候问她,世上香味儿那么多,为何独爱这一种?她说,香味是其次,她爱的是百合的寓意。“百年好合”,“百事合意”,都是她一心所求。后来,素和流金也爱用百合香。倒不是因为她母后说的那个原因,只是用惯了,便懒得改了。

    素和流金是在自己熟悉的百合香味儿里醒来的,在她的被子里,她的床上,她的待霜居。

    “嘶——”

    轻微一动便扯得全身都疼,她皱了眉,忍不住发出声音。

    “醒了?!”

    丈夫贺兰端烈放大的脸庞就这样出现在她的眼前,带着关切。素和流金眨巴眨巴眼睛,忽然想起安远寺的一切,似乎只是一场恶梦。现在,梦醒了吗?

    “别哭,没事了。”

    贺兰端烈替她擦去那些不知不觉滚落的热泪,心疼地吻了吻她的眼角。

    若时平时,她可能早就双颊飞红,羞得无法与他对视。可此刻,她只觉得麻木。

    “我怎么回来的?”她问。

    “常赞把你带回来的。”

    这不是她想要的答案。贺兰端烈的双眼幽深一如往常,不过这会儿多了一份疼惜,还有歉意?

    脑子里一团乱麻,素和流金试图清理,却找不到头绪。这时,她想起了另一件事。

    “洛黎呢?”

    “她受伤了,等养好了再让她来伺候你。”

    回忆起洛黎抱住太子,帮她脱身的情形,素和流金心头一阵绞痛,“她伤到哪里了?严重吗?”

    贺兰端烈没有回答,面色却沉了下来。

    仿佛明白了什么,素和流金不再追问,只说:“我要去看她。”

    “你现在身上有伤,等好些了再去吧。”贺兰端烈没有答应。

    她有些激动地抓住他的衣袖,却感觉指尖传来一阵刺疼。抬手一看,才发现好几根手指都缠着布条。好像是之前想逃的时候,拼命扒窗缝给弄伤的。

    “别用力,小心伤口裂开。”握住她的手,贺兰端烈心疼不已。

    “我要去看她。”素和流金重复了一遍,以表达自己的坚决。

    贺兰端烈望着她,沉默在空气中凝结。半晌,终是他退让了。

    两名侍女过来为素和流金穿戴。她留意到陪她去安远寺的那几个侍女丹青、桂菁和芍儿都不在。她们也伤着了吗?越来越多的疑问塞进她的脑子里,她却没有马上发问。直觉告诉她,这件事处理不好会是个大患。所以不能急,不能乱。

    刚在侍女的搀扶下下了床,素和流金就被贺兰端烈抱到了自己膝上。两个人坐着轮椅,靠常赞推出门去。

    “大夫说你没伤到骨头,多是些皮肉伤,就是脑后磕了一下,怕落下毛病。”

    听贺兰端烈这么说,素和流金便忍不住去摸自己胀痛不已的后脑勺,不过被他抢先一步拦了下来。

    “上过药了,暂时不要碰。大夫说要躺上三五天的,如果觉得头晕恶心就立刻说。”

    “嗯。”

    乖乖地窝在丈夫的怀中,调整到一个相对轻松的姿势,素和流金不再动作。

    外面的天是黑的,却不再是同一个夜晚。

    素和流金不知道自己回来了多久,反正雪已经停了,积了至少一尺厚。夜幕下,白色的积雪被王府成排的灯笼映成了昏黄。

    洛黎被安置在待霜居西边的一间屋子里,那本是分给她与丹青的住处。不当值的时候,俩人就会住在那里。不过洛黎就像是素和流金的影子,平日里几乎寸步不离,所以那屋子她从前没怎么住过。

    进去之后也没见着丹青,一个眼生的侍女正在照看洛黎。

    洛黎躺在床上,安安静静地睡着,身上有衣服挡着,也看不出什么异样。但是,露出来的脖颈又是青痕又是淤紫,可见没少受折磨。

    “洛黎……”

    素和流金唤她,却没得到回应。

    “回王妃,洛黎姐姐喝了大夫开的安神药,这会儿已经睡熟了。”伺候的侍女跪在一旁,小心解释。

    见素和流金没什么反应,只是死盯着洛黎,眼睛都有些直了,贺兰端烈便伸手把她的脸转过来对着自己,说:“先回去吧,等她醒了再来好吗?”

    素和流金不说话,眼泪又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她的身体没什么大碍,你不要担心……”贺兰端烈心疼地为她擦拭,却止不住泛滥之势。

    “太子对她做了什么?”素和流金哽咽发问。

    贺兰端烈不说话,像是找不到合适的词。

    其实这个问题,早已不需要回答了。看洛黎现在的模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太子必是被人下了催情的东西,而洛黎成了牺牲品。素和流金想要嚎啕大哭,可嗓子里却像堵了东西,把委屈和疑问通通堵了回去,漏出一丝丝气声,是无力的呜咽。

    她看着贺兰端烈,看着那张明明熟悉却在此刻渐渐陌生的脸,看着那双一直吸引她又让她无法参透的眼睛。

    是谁砍了树,逼她重返安远寺?是谁给太子下的药?又是谁给她下的药?陷害太子与她,谁才最大的得益者?若那晚她没能跳窗逃脱,若那晚没有洛黎代她受过。那今天,又会是怎样的结果?

    答案呼之欲出,她却打心底里不愿相信。眼前的男人,是她托负了终生的丈夫,更是她交出了真心的意中人。她不愿意相信,自己就这么糊里糊涂地成了他手中的一枚棋子,更不愿相信往日的甜言蜜语,还有她以为的那些心意相通,只是为了掩盖肮脏目的而营造的一堆假相而已。

    “王爷……”这一声,素和流金唤得十分艰难。

    这件事与你有关吗?!

    她开张嘴,双唇轻颤,犹豫着,始终无法将心中的疑问问出口。

    贺兰端烈看透了她的心思,一边继续为她拭泪,一边沉声道:“这件事是我的疏忽,让你和你的人受委屈了。你放心,我一定会给个交待。”

    素和流金的心底涌上一股寒意,瞬间就把她冻透了。

    是他设计的?真是他设计的?!

    无法制止脑中叫嚣的声音,她本能地想要站起来,却被贺兰端烈牢牢制在怀里,不让她远离半寸。

    “你先不要急。这件事的确与我有关,但并不是我安排的。我会把一切都告诉你……”

    怎么能不急?素和流金不但上急,还十分上火。他那些语焉不详,听得她胆颤心惊。杀人不可怕,最怕是诛心啊!

    挣脱不开的素和流金强压住满腔怨怒,尽量平和地说:“那王爷先放臣妾下来吧,我坐在椅子上听。”

    眼下这局面,在他怀里她可是一刻都待不住了。

    贺兰端烈有些犹豫,此时放开她总有种再也追不回来的感觉,但又担心她挣扎得太厉害,加重了伤势。终于,他松了手。等素和流金坐定了,才对常赞下令:“去把杨冬河和丹青带来!”

    素和流金并不认识杨冬河,但丹青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她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

    不多时,常赞便把两人带来了。闲杂人等都退了出去,常赞和躺在床上不能动的洛黎留了下来。

    那杨冬河长脸一字须,两鬓已见霜色,中等个头,身板儿看着挺结实。人是被绑来的,双臂背在身后,脚步却不受影响,应该是个习武之人。

    “王妃娘娘,求求您饶了奴婢吧!奴婢都是被逼狠了,才会一时糊涂啊!”同样被绑进来的丹青一见到贺兰端烈便跪在了地上,哇哇大哭,拼命求饶。

    素和流金还未搞清状况,只能瞪大眼着着她,缄口不语。

    “你倒是挺会审时度势,知道求王妃饶你。”贺兰端烈冷哼一声,令道:“你们两个,把安远寺的事从头到尾、原原本本地告诉王妃,说漏一个字,就等着抽筋扒皮吧!”

    平王向来言出必行,丹青吓得一哆嗦,不等杨冬河开口,就抢先说了起来:“是杨副将军找的奴婢,给了奴婢五百两银子,让奴婢说服王妃月初上安远寺一趟。奴婢真不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更不知道他会设局陷害王妃和、和……”

    “拿五百两银子逼你?”素和流金嗤鼻。

    “不是、不是!是奴婢的哥哥烂赌成性,败光了家底,恰巧母亲病重,需要花费重金医治。奴婢一心救母,才会收了杨副将军的银子……奴婢真的不是有心的……”

    “够了。”

    素和流金不耐烦地打断丹青。经过昨夜之事,她已经没有余力同情任何人,更何况这人还是陷害她的帮凶之一。她一直以为丹青是王后的人,所以一早就有提防,不曾想……果然是人算不如天算。

    “杨副将军,该你说了。”

    素和流金不知道杨冬河是谁,但做得了副将,又能插手王府的事,必是平王身边的心腹。平王说他不知情,素和流金倒想看看杨冬河要如何为他撇清。

    “末将杨冬河,是平王麾下副将。”

    杨冬河跪在地上,底着头,腰杆挺得笔直,像是早有腹稿,不带丝毫情绪地说了起来。

    “丹青是我买通的,安远寺的事也是我安排的。是我找人砍了树,让王妃不得不返回寺里。是我找人在碳盆里下了迷香,迷晕了你们。也是我把太子背去华阳院的。”

    简单几句话,就把素和流金一夜的悲惨遭遇说尽了,仿佛洛黎糟的罪,她受的苦,都不足挂齿。素和流金出离愤怒,恨不能狠狠咒骂他、鞭打他,将受到的伤害十倍加诸于他。可她知道现在不是发泄情绪的时候,这个杨副将军的话肯定还没说完,而下面他要说的才是整件事的重点。

    贺兰端烈眼见着素和流金咬牙切齿,瞳孔里都要射出刀子来,却在最后一刻强行压抑了怒火。之前被泪水洗刷的双颊已经变得干燥起来,微微泛着红,像是被眼泪里的咸盐弄皴了。嘴唇也是,唇皮干裂,血色全无。一头长发披散着,与头上包扎的布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一个漆黑,一个惨白。可即便如此,她的容颜依旧是美丽的,楚楚可怜中透出几分刚毅,仿佛一头温顺的猫,忽地显露出尖牙和利爪。乍看柔弱无害,下一秒就能将人挠得鲜血淋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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