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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眼小说 > 明月长空 > 34.十二章·陷身之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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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宇魂驰神飞,一连深深吸纳了几大口气,方才渐渐将心神收拢,他只道是仙子降世,嘴里自顾喃喃道:"这一定是仙子了,不然又怎会从天上掉下来?"

    那素衣仙子既落足地上,却看到身旁有这么一个活物,不由得纤纤身影一颤,手掌摁在腰间剑柄之上,显然她心中的惊愕并不比子宇少一分。

    她在这深谷之中并非没有见过大虫凶兽,此时还恍惚以为是遇到了山魈或是灰猿之类,但无论山魈还是灰猿,又怎会像是穿着衣服呢,定睛细看这才觉得像是一个人来,此时她心下方才稍稍减了一些戒备,但一双清盈盈的大眼睛仍紧紧地盯着他。

    直到听到他喃喃言语,才确信这竟真的是一个人来,她看那人衣衫破碎,蓬头垢面,嘴里犹自念道念道什么"仙子",什么"天上掉下来的"这些词句,嘴角不由为之嫣然,随即她俏步轻移,来到子宇近处,清喉一啭道:"那你又是怎么到来这里的?"

    子宇见那仙子步柔足轻,如走风雪,为之一痴,及听见那仙子问话,尚未回答已怔了一怔。他不觉抬头向那云崖长天望了一望,暗暗思忖:"若非亲身经历,我也不敢相信自己是从那崖天之上摔下来的,只不过自己完全不似眼前仙子那般落地无声,不仅把腿摔断了,还差点连胸肋骨都摔折了,简直是摔成了狗屎模样……"

    于是子宇低下头去,指了指自己的左腿尴尬道:"我也算是从‘天上来的,不过是摔下来的……"看到那仙子横眸愣住,满是不可置信的神情,他又立即用手指着那崖壁上方,解释道:"其实不是天上,只能算是半个‘天上,喏,大概就是那一处云崖之处。"

    子宇虽然已为自己的"妄言"作了解释,不料那仙子却仍是惊诧道:"我的老天,你确定是那么高吗?那你竟然还能活着?"

    子宇闻听此言,连忙捡起那一截手杖,一跃站起,他用手掌抹了一把面上的泥巴,又将自己蓬乱的头发向后一捋,然后不无得意地道:"不算什么,仙子,我不仅还活着,还活得精神着呢。"

    那仙子面颊之上满是不可思议的表情,她撇了撇嘴道:"你真厉害,你才是神仙,那……那你还能再飞上去吗?"

    子宇闻言一怔,他望着那如刀劈斧削的万丈绝壁,心道:"若说天上仙人果然与凡人心思不同,似这般直上直下的崖壁,中间几乎连个落脚点都没有,要飞身上去,谈何容易?"便是子宇轻身不错,但这样的对他来说无异于痴人说梦的想法,他简直想也未曾想过。

    子宇迟疑了一下要答"不能"时,又暗自忖道:"即便我只是一个凡间夫子,又折了一腿,但也决不能在这天上仙子身畔失了气质,更不能就这般放弃,至少也要尝试一下,以显示自己敢于挑战的意气。"

    子宇当即沉声回应道:"仙子暂退一步,且让我一试。"

    那名仙子闻言立即退开几步,让出距离,睁着大大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子宇略一沉吟,当下凝聚全力奋振气海,纵身一跃,一足一杖已点在那一棵橘树之上,此时他又借助橘树下弯回弹之力,以手杖代替左足,顺势施出全身气力,弹身再起,眨眼已跃出十数丈,直往那崖壁之上射去。接近那山崖之时,只见他"双足"之下尘灰飞扬,交替踩在那些刀斧劈削般的崖壁,就如踩着一段攀城云梯一般。

    那仙子在下面,看得惊了,不由为他鼓掌喝彩。

    子宇沉气丹田,徐缓吐纳,竟又一连往上踏出数十步,此时连他自己都已深感惊讶了,因为能飞到这般高度,在他以前那是想也不能想象的。

    然而杆长百尺,终有尽头,丹田数口清气反复用尽之后,他顿感体内真气转为混浊,又因负伤未愈,立即不能再上行一步。这时虽然那仙子的鼓舞之声仍是响彻耳畔,但他大脑却是一片空白,此时也只能怪他自己竟然忘了还要留一分力气用来下落,随之他眼前一黑,往下急跌下去。

    那立在地上正为他欢呼雀跃的仙子,忽然见此情状,也不禁花容惨白,失尽颜色,好在她及时反应过来,伸出玉臂,凝力运起一道清气,往他正在半空中飞速坠落的身体托举而去。

    霎时之间,谷底只传出"嘭"的一声闷响,泥水飞溅处,子宇整个人已摔在一滩稀泥里,一时之间他竟也忘记了什么面子,随之发出一阵哀嚎。

    那名仙子连忙往他跌落处赶去,向他关切地询问道:"你怎么样了?"伸出纤纤玉手就要拉他。

    子宇早已遍身污泥,便是仙子好意拉他,但见到她那一只白净如冰雪堆腻的掌腕手指,他却不敢去接。只是自己忍着剧痛,捡起手杖强撑站起,然后他一边抚拭自己满脸的泥水,一边尴尬地向那仙子笑道:"我没事,全凭仙子施展仙力相救,不然怕早就摔成一滩稀泥,捡也捡不起来了。"

    虽然子宇此言本是衷心表谢之意,并无丝毫责怪,但那仙子闻言却仍是脸颊一红,她道:"我可并不是什么仙子,只是一个普通人,我叫寒雪……奥,你有名字么,你叫什么名字?"

    子宇听她说她并不是仙子,这才将双足站稳了,他神志清醒了些,施礼道:"姑娘比仙子更美,认与不认这仙女之名,又有何要紧。我来自中洲轩辕,名字叫子宇,是多日前从紫霞山上不慎跌落这里的。"

    那寒雪听他这般一说,立即惊讶道:"啊,你是来自轩辕?"

    子宇点头"嗯"了一声,问道:"寒雪姑娘,你的家在这里么,你可知这里何处才能够出去?"

    寒雪却被他问得一怔,良久才缓缓道:"我家在,我……"忽然她眼珠湿润,神情黯然,似是想起了什么极其伤心之事。

    子宇却见她并没有回答自己,不为为何反还背过身去,看她的样子似乎就要离开,他慌忙问道:"寒雪姑娘!你要去哪里?"

    那寒雪缓缓答了一声:"我还有事,要先走了。"

    子宇忽然追出几步,大声哀求道:"寒雪姑娘,你不要走好不好,我一人坠落在这幽深谷底里,挣扎求生,艰辛度日,已经有好几个月都没见到一个人了……"

    寒雪闻言为之一愣,她的身影似乎已定在那里。

    寒雪停住了脚步,子宇看着眼前她那洁白无暇的身影,就似一瓣清澈明亮雪花,在那清凉晨曦里,不时微颤。子宇也呆在那里,不敢再往前迈出一步,生怕自己再多走一步,就会惊动一阵微风,吹散了她。

    寒雪忽然转过身来,她的眼睛明明没有泪水,但看起却更比雨后杏花还要湿润,她就用这样一双眼睛看着子宇,轻轻道:"在见到你之前,你知道我已有多久都没再见到一个人了吗?"

    子宇忽然错愕地望着她。

    寒雪淡然而道:"已经一年多了,在这个暗无天日的谷底里,几乎每一天都是黑夜接着黑夜,我见过无数的毒蛇、猞猁、刺獾、甚至还见过花豹,还有许多不知名的动物,但我从来都没有见过一个人,也没有说过话,如果不是听你说起这谷底没有人,我都似乎已经忘记这些了,我都已经习惯了。"

    子宇这般已明白了,眼前这位比碧玉更美却又更比雪花柔弱的女孩儿,她的家园并不在这里,她和自己一样,是被困在这个山谷之底的,而且她比自己困在这里更久……

    自己不过在这个谷底呆了短短几十日而已,已经感到万般痛苦了,难以想象这些无以计数的黑夜她都是怎么熬过来的。她明明只应是一个受到亲人千般呵护父母万般宠爱的女孩儿,每日只在温软的轻风里写诗或在和煦的暖阳下作画,可偏偏不是如此,如今这些可怕的经历发生在她身上,她却神情淡然,徐徐道来,就像平常一样。

    就算这些痛苦不是发生在一个女孩儿身上,而是千千万万世人中的任何一人,子宇心中亦难免深感痛惜,更可况,承受这些的,是眼前这位名叫"寒雪"的姑娘。

    那寒雪并未哭诉,子宇反而先已眼中噙泪,他道:"寒雪姑娘与我,本是同在天涯各自零落,但今日却能于此绝境之中相聚相逢,可见世事无亦有常,所以我们有足够的理由去相信,也有足够的信心去期待,终有一日我们能找到脱离这苦海之路的。"

    寒雪听了子宇的话,不由得很是欣赏他这一番文辞,尽管她已经困在这里四百多个日日夜夜,但对于离开这里,她不仅从没有想过放弃,而且时时刻刻都在努力尝试着。

    寒雪看着子宇的面孔,虽然他那张脸儿上满是泥巴,但却有一种她从未领略过的坚定,那是一种在这天地之间最为可贵的美。

    她向着子宇嫣然一笑道:"子宇小兄,你跟我来。"子宇闻言犹自愣在那里,他心中已埋下了一个疑问,那就是试问天下间还有什么样的美,能及得上寒雪的笑颜。

    此时一抹温暖的阳光抚在他身上,在那一瞬,子宇仿佛觉得无论是自己身躯还灵魂,都被一种莫名的力量融化在了顷刻之间。

    见子宇像个木桩似的还在原地,寒雪又向他道:"快跟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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