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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吃饭，仆人们上来收拾碗筷。
王洛枫也起身帮忙收拾，末了一个小丫鬟端上来茶水，他也起身道谢，倒是让小丫鬟有点惊愕。王沆看着他，说：“你本不必做这些。”
他前一世没享受过这种待遇，这三年风餐露宿四处奔走，这种家里有下人的生活，还真是第一次体验。王洛枫只是笑笑：“只是习惯了，”也不知他这个习惯具体指的啥。
王沆端起茶盏品了一口茶，随口问：“你从哪里来？”
这不是个复杂的问题，王洛枫却抬头望着房梁，眼神迷茫，小丫鬟也悄悄地抬起头顺着他的目光望着天花板，并没有找到什么特殊的东西。
饭厅便又是安静、沉默了一会儿，王洛枫开口：“从襄阳来，在襄阳和师兄师父分开，师父向西南去了梓州，师兄去了武当山，我骑马北上回家。”
“这次回来，就不走了吧？”
“不走了。”
“那真是要好好想想以后应该做什么了。”
（二）
又是沉默，王沆对这个分别三年的弟弟有点应付不来，他能想到小时候那个活泼的跟屁虫，机灵、顽皮且多动，于是更不能把他跟眼前的弟弟联系到一起，然而他们却又是真的同父同母的亲兄弟。
“从襄阳到洛阳七百余里，你一人一马独自前行，已经比我强了，我到如今去过最远的地方无非是东京开封，而你却跟你师父走遍大好河山了……”
“……大好河山么？”
王沆继续：“说说你三年来的见闻吧。”
王洛枫又抬起迷茫的眼睛望着房梁，随后缓缓回答，又像在自言自语：“见闻啊，见的最多的是死人，闻得最多的是药味。”
“从洛阳走，东到山东，南下江南，西到巴蜀、梓州，再到襄阳、樊城，见到各种各样的人，死人很多。饿死的、病死的、大水淹死的、被强盗奸杀的……大家活得都不容易。我跟师父师兄一路走来，见到病人伤者就救，治好的有很多，治不好死掉的也有很多。治好了商人富贾、他们感谢我们，会给许多钱财，我们就用药箱装起来。好人也救，强盗路霸也救，那些强盗生病受伤也需要人治，所幸我们没有治死过强盗，”讲到这里，他嘴角微微一笑：“那个山大王，伤好了之后，全寨子欢天喜地像过年一样，杀鸡宰羊的……”
王沆静静听他说着，旁边的小丫鬟也静静听他说完，心中满是佩服与感慨。
“这世间的人们，活下来太不容易了，我师父让我好好活下去，真的难呢……”
王沆放下茶杯，打断他的话，“今日是十一，十四是你的生辰，父亲母亲大概会这两天回来的，我先带你去见见其他家里人吧，这是青儿，以后她就照顾你的起居吧，”他指了指王洛枫身后的丫鬟。
（三）
“对了，明家……”王洛枫听到父母，问起了兄长之前提到的明家的事情。
“哦对，明家。明叔跟父亲是同窗好友，我们家祖居山东青州，明家是青州大族。家父跟明叔都是邵圣元年进士，那年父亲二十岁，明叔十九岁。今年正月十五，青州明家遭悍匪劫掠，全家上下几百口人被灭门，明叔是礼部侍郎，跟妻女住在东京，听到这个消息口吐鲜血、一病不起，在这月初一这天西去了，父亲母亲就顾不得等你回来，去东京吊唁了。”王沆叹一口气，“父亲好友不多，明叔与他相知多年，逢此变故，父亲也不好受啊，若是当时能联系到你师父，说不定明叔就有救了。”
“这三年我们四处行走，居无定所，找是不好找的……”
“是啊，如今明家巨变已惊动朝廷，圣上也下了圣旨去剿匪，不过地方上的厢军，估计也就是做做样子了，”他顿了顿，“明叔就一个女儿，你应该不记得了，叫明?，小时候你俩经常在一起玩，就跟你定了娃娃亲，本来这次打算是你过了十七岁之后把她娶过来的，但是如今这种情况，估计也就搁置了。不知道她们母女二人今后的日子怎么度过呢……”
（四）
王家宅子不大，但是应有尽有，二三十个仆人丫鬟归一个叫王喜的老管家管理，老王老泪纵横：“二少爷是我从小带大的，现在瘦了也黑了，这几年吃了不少苦啊……呜……”
大抵记住了几个主要的仆人丫鬟的名字，王洛枫就在兄长安排下休息了，毕竟路上奔波了好久。
王家其实现在就两处宅子，另一处东京城内，他俩的祖父独自居住。夜深人静，将弟弟送回卧室，王沆静坐在门槛下，端起一壶酒，“活着，都不容易啊……”
他闭着眼睛想起那个活泼好动的弟弟，却又在一瞬间染上大病，要不是姬神医路过，估计活不下来了，然而治好了以后却又失忆了，胡言乱语。父母商量之后，只能决定让神医带着他游历去重新适应，也期盼能找到治好失忆的法子。
“若是父亲母亲知道他会受这么多苦，会不会答应他当时的决定呢？”王沆虽然自幼习武，但是毕竟生活在东京和洛阳这样的地方，放眼过去全是繁华，是不可能像弟弟那样见到这么多的死人的，他立志从军，文武双全。这个弟弟却是从小备受溺爱的调皮鬼，虽然有些小聪明，但大抵在旁人看来是不能成才的吧。对比如今的沉默，王沆也感触到行万里路读万卷书，他这个从小最爱的弟弟，言行之中抛去忧郁和感伤，更多的是经过世事历练的成熟和稳重，便由衷的为他高兴。
接下来要做的，就是让弟弟融入这个家，和洛阳的生活吧。
不远处，老管家王喜看到门槛上喝酒的大少爷，又转过头望着刚刚熄灯入睡的二少爷的房间。抬起头看着大少爷头上的御赐牌匾，摇摇头，一时间又是老泪纵横。
那牌匾上四个遒劲有力的大字：“三代五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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