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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光很是不小，但与宽阔场地一比，就有些相形见绌了。所以从外头看来，那最中央的盈盈火光，如同萤火之光，星星点点，斑驳阑珊。
宫城东南一处，无有征兆地绽放光明，刺目耀眼。两个时辰前，这类百二十黄铜宫灯同时燃放的火光，与那些殿宇相比，百不足一。只是现在，四下昏暗，一处的光亮鹤立鸡群，刺目的很。将那几乎日日同时绽放的殿宇宫銮，都比了下去。
明黄装束的楚平婴缓缓步入其中，不至片刻，一袭官袍的瘦小老者，迈着长短不一、却又在规矩之内的步子，如履薄冰，在男人身前躬身唱礼。
男人点点头，并未言语，老人便直起腰板，垂手立在一旁。
两人都未急着说话，君臣之间保持着某种默契，思考的默契。觐见之前，秦苍然有事并未想通，召见之前，男人亦是有事。
一夜之间，能让寰宇独尊与一人之下的两人，同时陷入长考之事，许多年未曾出现了。
“知道了？”男人淡然出声。
“是，臣有耳闻！”先行礼再回话，整然有序，一丝不苟。
楚平婴冷淡的脸上难得泛起一丝涟漪，无奈道：“早有前言，群臣之外，不必见外。”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人伦纲常不可乱！”
老人掷地有声。
男人不再多说。倘若宋老匹夫立于下方，至多捋着大胡子说一句‘不知道咋会来？’这么一比，老人除了繁文缛节费时费力外，也没啥不可接受的。
只是一想到宋老匹夫，冷漠如铁的楚君陛下，一阵头疼。
老人接着道：“事情闹得极大，多年来以铁法例行的宵禁，薄如蝉翼，宛如不存。明日清晨，不明就里之人、朝野上下必会议论纷纷，甚至有臣启奏，多人附议。如此就需陛下早作断决，给群臣百姓一个交代！”
“交代？”楚君陛下掀起嘴角，冷冷讽几声，“并非何人责问，朕皆要给交代的！”
老人深深弯腰，“陛下慎言！”
漠然如铁的楚君陛下，深吸一口气，将‘朕是天子，无需给任何人交代’憋了回去。
“此番下狱之人，为数不少。”楚平婴神色淡然：“林小子、云小子，还有那个东西晃荡、居无定所的孙卫，简直就是搅屎棍”说到此处，男人揉揉胀痛的太阳穴，神情依旧漠然，“连朕的小舅子、朕的儿子，也都赫然在列，刑部下属官衙臬司，一向胆小如鼠，瑟瑟自危，稍大些的刑讯案件，一旦牵扯朝臣，唯恐避之不及，统统移交大理寺。怎生得这回，竟胆大包天了！”
老人满脸不悦，相想必是对‘搅屎棍’一词，大为不雅，心生反感。
男人自问自答：“还不是太子，在背后兴风作浪！”
统御寰宇的男人，早在看完密折后，便洞悉了这些。
“此事缘由，或与魏王殿下有关！”老人补充道。
男人不置可否。
老人不依不饶道：“魏王殿下虽则早早离京，后手之多，令人咂舌！魏王府管家陈滢，正是柳月馆门前，遭人刺伤的两者之一，究其根本，乃此人心肠毒辣，与尚书左丞云邯之子云立恒，口角龃龉，定下一桩口头协定，后害命取胜，这才招致祸患。”
男人微微出神，不择手段的性子，与自己倒是十分相像。
“臣以为，当务之急，首要稳定人心，避免议论大起，影响朝局。二来则彻查此事，青楼楚馆女子，位卑足羞，也是一条人命。我朝律法，对待人命，凡有违常悖逆之处，从无高低贵贱之分，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如此一来，一可追根溯源，择定诸人罪责，公道合理，二可昭示陛下平明之理，公允处定夺，绝无偏私之嫌，使内外异法！”
男人阴沉不定，死死盯着老人。
名动天下的秦师，绝非顽固不化地朽木，能与如履薄冰之境坚持至今，除了身为天子的他鼎力支持外，少不得自己筹谋。毕竟人各有心，天子陛下之于前者，更多地是狼子野心。
因而对于此事，不宜深究，和光同尘自是最好，一旦不成，也可追根溯源。但这追根溯源里所谓的‘根’，绝不至大动干戈，深挖根本，到了入木三分，为女子沉冤昭雪的程度。至多至多，查清太子缉拿几人的根本缘由，点到即止，不能再多。
而根本缘由，清澈见底。
云小子一意孤行，与柳月馆管事儿透露风声、暗通渠款，无疑是合谋之意。但他转而与公主府纠缠不清，遭使清乐以未明之法，胁迫太子中途退身，全盘接过，而后计划不变，事发之地仍旧是太子麾下柳月馆。
本已退却，两袖清凉的东宫殿下，明明一事未做，抱着隔岸观火的心态，坐观虎斗，是大喜之事。只因案发地点不合时宜，基本上与家门口无异，硬生生将他扯了进去。
而此间人情，林姓青年只见紫红衣衫，未见东宫车马，如何肯念？
寻常事端倒也罢了，他自有抽身之法，能撇干净。但此次所有铺垫均他一力为之，被别人摘了果子。又是十分罕见的大果子！
不打鹰，竟也被鹰啄了眼！
来来去去，玩耍戏弄，楚承身为国储，欲哭无泪，如何能忍？
不想也知，若不是几人身份奇高，高到不能动弹之地，四平八稳著称的青年，杀人之心都有了！
高座上位的男人，冷冷盯了半晌，似有深意道：“深夜入宫，仅你一人尔！”
老人怡然不惧，“回禀陛下，正是，臣一人尔！”
“你来，劝朕彻查？”
“正是！”
男人讥讽大笑，声音在大殿之内回响。明亮灯火被狂风吹拂，摇摇欲坠，像极了下站老人切身处境，巍巍弥留。
“朕不准！”男人眼光冰冷，杀意盎然，如暴然挥下的屠刀，鲜血淋漓，“朕知道，林正一事大有微词，多少人同你一样，戳着朕的脊梁骨，在心底怒骂。朕还是那句话，已死之人，无论因何而死，哪怕是护驾殉职，在朕眼中，也绝无旧情！”
殿中空气，因男人一言，骤然冰冷，老人心凉如冰。
“因为死人，再无用处，不配朕顾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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