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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眼小说 > 闲臣 > 第134章 天子征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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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万灾民,结成长队徐徐走过东城门,走马观花似得看也要一个时辰。给老人披上大氅,林枫呆呆立在那里。视线所及处,多了许多人,大多是文士,心怀仁慈,还有些普通百姓。

    同几人一样,这些人也站在城头,望着下方穿行的灾民。虽没有老人感同身受,他们却也面容沉重,哀悼不已。

    这些人中,林枫看到不少熟悉的身影。是书院校考那些眼熟、叫不上名的人。关举赫然在列,走到何处,他都是圈子的中心。

    林枫瞧见他时,他也瞥见林枫了。指了指身前老人,示意他是跟师傅来的,不便离开,多包涵。旋即他拱拱手,朝这边稽首。

    林枫回礼。

    城头下忽然传来马蹄声,盖过嗡嗡灾民声,节奏缓慢,若策马同游、缓缓而行的才子。

    落目看去,是霍在渊。在他之前,有一位端坐棕马,俯视灾民的富贵青年。二十余岁模样,玄色长袍,脚蹬金色皮靴,富贵逼人。长相倒丰神如玉,天庭饱满,眉眼狭长而雅致,观其勒缰绳的手掌,关节粗大,却很白皙。没出过力的那种。

    青年高座马背,霍在渊沦为随从,此人的身份便呼之欲出了。

    魏王,楚成治,圣上第六子。

    最重要的,他身为皇子的另一重身份,嫡子,正宫皇后娘娘所处!

    陛下龙驭宾天之日,处理得当,他有御宇的资格。而这‘处理得当’,说的直白些,就是夺嫡!

    领顺灾民的是魏王,但他真正出现,着实令人惊讶。平门百姓,究其一生,也不得见天家一面。

    魏王策马经过城门,只是擦肩而过,城楼上无人不躬身行礼。这里多是读书人,不须大礼,至于寻常百姓,跪在楼上,楼下便看不到了。

    魏王遥遥招了招手。

    徐素微微皱眉,手扶城门楼石上,撇嘴吐出四字:“狼子野心。”

    “子敬,不得无礼!”

    陈老怒斥,“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莫忘了!”

    被训斥的青年罕见没有认错,陈老也不追究,叹了口气。

    对庙堂不甚了解的林枫,从老人和师兄口中听出,魏王不是好鸟。不过他却无甚反感,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皇帝让他领灾民来此,不知是何念想。

    再说了,皇帝又如何,他一个穿越者,还看不懂‘天子’的分量?天子天子,上天之子,天上有什么,这世上没人比他清楚。说自己是天子,还不如说自己是孙悟空,从石头缝里蹦出来还靠谱点。

    萧悔没那么极端,只是面色不悦,“高座马上冷眼旁观,不妥不妥!”

    灾民队伍沿城墙拐角消失,陈老褪下大氅给林枫披上。老少几人随人潮下楼,坐回马车。车夫吆喝,马打响鼻,马车再次启程。

    林枫并未注意,距他不远处,另一位老人一直环视。徐素、萧悔,也在老人观察之列。在他们下楼后,老人也随之下楼,不过他并未离去,而是出城门,去了灾民居住之地。

    老人身后背着黑色药箱,乍看像游方郎中,不过他老眼中威严深重,让人不敢心生轻视。而在老人身后,跟着一中年男子。

    “老爷,林小子身旁的两个,不是”

    “是培公与平川的家里人,长这么大了!”老人拍拍药箱,又是感慨又是苦笑道:“这三个小子混在一起,那位老先生,应当就是陈功德了。”

    “林小子是天字一号倒霉秧子,前些日子犯混蛋了,收徒之事,要不老爷您再想想?”

    “怎么,老爷我眼光走偏过?”老人吹胡子瞪眼。

    “那倒不是,这不想着门下来一鬼小子,败坏您老名声嘛!白白教您那些旧友看笑话。”

    “看就看,老夫在意这些?”老人转头,想看看林枫坐着离开的马车。人潮拥挤,看不真切,十几辆马车,不知哪个是他的,“鬼小子不多见,你随我二十多个念头,见过鬼成他这样的小子?”

    车夫不假思索,“没有,娃子脑瓜子不知咋长的,愣是让人想敲开看看。”

    老人哈哈大笑,“别敲别敲,敲开可就不值钱了。鬼小子不能管着,能教道理,能教诗书,不能教做事儿,他这样的,教则废呀!”

    冷不丁说出这种话,中年男子猜不透。霍在渊多次请林枫入府而不得,最后围点打援,请来一门师徒,他将此事告知老人后,老人对林小鬼的评价越加高了。

    二十多年,没听老爷这么夸一个年轻人。淘金者从沙子里挑出金子一样,爱不释手。

    刚过去的魏王,老爷对其品评也不过‘出人一筹’,再多就是‘好高骛远’或‘眼高于顶’。比这小子差十万八千里。

    他不禁嘟囔,“这小子有那么好嘛?”

    “有,慢慢品吧。”老人大笑。

    那一手歪门邪道,就是给京城里那些老不死的脑袋灌上水,他们也想不出,遑论那些文人士子。这小鬼脑袋太活,和他一比,旁人颈脖上顶着的都不是脑袋,是特么榆木疙瘩。

    双刃剑,坏也坏在这。

    要是林枫在这,必然认出老者正是州学监正苏侗。不过他没心思关心这些了,到了私塾后,早早有人等在那里。

    “天子征召,郑州隐者陈功德接旨。”高声叫喊那人是一个身着一套淡青皂隶服的中年人,头戴与脑袋大小得体的乌纱冠,腰间系一条崭新红线织就的织带,脚踩不甚得体的白帮乌面直筒靴。

    看起来像牢头或者狱卒。

    狱卒身后站着一托着盖有红绸布托盘的差役,鼓出圆柱形体,再往后是一个个犹如钉子般站的笔直的卫士。

    无论是谁,接到征召是天大喜事,偏偏落在陈老头上,老人脸色难看,“老朽垂垂老矣,既未有治国之能,也未有治国之志,何至于天子征召?”

    老人不解问。

    “瞧您说的,陈老先生老当益壮,陛下一直记挂着您。此次来,杂家如何也要请您回朝呢!”狱卒自称‘杂家’,林枫恍然,原是阉人。

    “老朽愚人一个,山野草民,守着私塾潦草一生,岂敢朝往天下贤才之地。”

    “这话说的,您去不得,天下还有谁去得!”狱卒捻指一笑,心里却打起了鼓。天子征召非他一家,圣旨未宣,便拒绝的如此直直当当,像一堵墙一样密不透风,他还是第一个。

    这老头真的不想做官?还是故意为此,博个不慕虚荣的美名?

    “不敢当,老朽”

    不等老人继续谦辞,狱卒收敛几分娘态,双手掣出托盘中竹简,“陈老先生切莫一味谦让,天子征书,还请老先生阅后再做决断。天子赤诚之心,须好生体味才是,须知君臣大伦,不可废也!”

    君臣大礼压下来,林枫感到老人身子为之一僵。即便是他,也能体味这话里所含分量之中,不容轻觑。

    老人整理衣襟,将袖口长袖挽起,抖落三下,这才将枯槁双掌摊开,平举胸前。同时他身子前倾,做俯首状。

    林枫被徐素推了推,赶忙躬身。

    狱卒掣着征书,一点点放到老人手中。清晰可见,老人手臂一沉,宛若托起山岳。掌心之物,竟是将他脊背压弯。

    “朕以薄寡,忝膺大位。长恨久治,淳化未升,每每翘想同贤,冀问希人之训,以卿黄中同理,穷太一黄道礼有大伦,君臣之义,不可废也!今城阙密迩,不足为难,重宣斯旨,享有以幡然易节。副朕意焉!”

    看过之后,老人更加凝重。老人不是没见过征书,言语大多温和奉劝,少有强意。可这一封,措辞隐隐透着凌厉,似有一根针扎在喉头,虽小,旁人无以觉察,锋芒却致命。

    天子用意,不许他人推辞!

    想当初,正是眼见朝中权利倾轧,他辞官返乡,办了这间陈氏私塾。。一来打发时日,这二来,也是他尽的最后一份心力。不曾想十余年后,朝廷又将她推到崖边,进退不得。

    没来由,老人感到一股深深倦意。卸磨杀驴,这一手执政者玩的利索。

    老人合上征书,“老朽愚人,不可及也,陛下钦点,不敢辞,唯有面圣陈说实情。”

    狱卒走后,老人重重坐在椅子上,“常清常静,常清净尔,怎么,求清净而不得,天也绝人!”

    “天见师父老当益壮,请您行健,以自强不息。”徐素开起了玩笑。

    无人搭理,老人也只是老目横扫,瞪了一眼,徐素悻悻道:“春试近了,师父与我等游玩,到京城与陛下言明便罢。待我等榜上提名,一同回来,荣归故里,衣锦还乡。”

    老人叹息,“只有如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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