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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眼小说 > 残唐之长安兵燹 > 第七十三章 鏖战咸秦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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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葛从周大军二十七万,号称四十万,自黄河西岸拔营,往长安方向撤去。正如这位行军总管的性子一样,大军行军缓慢,三天之后才涉过北洛水,进入沙苑。葛从周细细算过,从华州临时调拨的粮草虽然只能支撑短短十天,但已足够大军坚持到渭水,到时长安的补给也已到了,行军速度慢些并不打紧。葛从周熟读兵法,身经百战,深知百里而趋利者蹶上将,五十里趋利者军半至之理,城下之战在所难免,要是行军速度过快,到时以疲劳之师如何能够抵挡各镇联军?

    沙苑东西八十里,南北三十里,地势平坦,水草肥沃,历朝历代多在此地设置牧马场。西魏宇文泰曾在此地以不足万人之师,击溃东魏高欢二十万大军,俘虏七万众,葛从周策马身处其间,追忆前朝往事,不免心生感慨。身旁的大将尚让看他神色郁郁,就问:“通美,又在想什么?”葛从周默然不语,目光仍落在随着马匹颠簸而起伏的地面上,过了半响才转过头,说:“中书令,朝堂上这几日还太平么?”

    “太平?”尚让笑了,“朝堂上几时太平过?通美,你是个读书人,起事以来又多在军旅之中,原是不知道朝堂上的勾心斗角丝毫不亚于战场厮杀,历朝历代都是这样,总之是你死我活。不瞒你说,我出来之前,朝中已经有人在弹劾你了,要夺你的兵权。这次陛下要我到军中来,明面上是要我协助你,实际上就是对你不放心,派我来看着。”

    “这我知道,”葛从周脸上仍是一副沉郁的样子,没见波动,“身处高位,不知有多少人在他耳边聒噪,疑心自然就重了,这也是常情。”

    “你明白就最好,”尚让接了一句,“你从来世情通透,所以我才愿意与你交心。说是疑心也好,猜忌也罢,做到那个位置上去,就成了孤家寡人,自是谁也不能信了。人都说我尚让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狗屁!这世上哪有什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哪天他要是连我也看不顺眼了,总不过也是头点地,万人之上,万人之下,又有什么分别?”

    “我以为我难,原来你更难。”葛从周看着一连愤懑的尚让,摇头苦笑。沉默一阵,又说:“疑不疑心的我并不在乎,身后这二十七万大军,几乎是我大齐全部的家底,手握重兵,他要是不防着点,那才成了昏君了。身是臭皮囊,葛某一条命又何足惜?我怕的是他疑心之下,被有心之人利用,做出什么错误决断,以致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兵,凶器也,战,危事也,战局之变化,不过就在俯仰之间。你看脚下这沙苑之地,当年宇文泰以少胜多,大败高欢,然则当时高欢要是采用薛?兵围弘农之策,抑或是分兵而进,互为正奇,胜败之数势必反转。可他刚愎自用,终于酿成恶果。一军主帅要是犯了糊涂,兵力再多,优势再大又有何用?以此推之,一国之君要是在战事的判断上失误,哪怕只是纤介之失,也足以令我大军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尚让说:“要真是这样,兵权在你手上,听不听也在你。”

    “中书令说笑了,”葛从周忽然唉了一声,“陛下正怕我变成第二个朱温,我要真是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那么不是朱温也要变成朱温了。”

    “别提这个杂种,”一听到朱温这个名字,尚让一张脸上立刻写满了厌恶,“我早说过这人脑后有反骨,陛下不听,最终怎样了?以你通美这样的志虑忠纯之士,他尚且不肯尽信,怎么对这个朱温就宠信到这个地步?”

    “朱温自然有朱温的过人之处,是你我所不能及的,”葛从周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看着尚让一脸不解,这才解释说:“无论是大齐还是大唐,这人都能混的如鱼得水,刚刚降唐,就被赐名全忠,换做你我能够做到么?朱温是斗筲穿窬之材,是小人,是无赖,这都没错,可却也把小人和无赖做到了极致。”

    “你倒是看的起他,”尚让不以为然地笑了一声,顿了一顿,又说:“不提他了。无论如何,眼下的情势,还是得用一场胜仗堵住朝堂上那些人的嘴。说句不中听的,你这次统帅二十七万人马出征,耗费甚巨。但你与各镇节度使隔岸相望,别说大胜,就连一场小胜都没有。朝堂上那些人可不管什么战略战术,他们要的只是捷报,看不到,就难怪他们嚼舌头了。”

    “是啊,是从周无能。”葛从周叹了口气,“要我真有孙武白起那样的本事,也不是如今这样的境地了。”

    “你也不用妄自菲薄,”看到葛从周的目光黯淡了下去,尚让立刻开解说:“我大齐朝堂上下,多是鸡鸣狗盗之辈,论起会打仗的,舍你葛从周又能有谁?如今之世,哪里去寻孙武白起?世上不出真龙,大任还是得落在你这条蛟龙身上。”

    “中书令过誉了,”葛从周脸上竟是微微一红,“从周不是什么蛟龙,充其量就是一条水蛇罢了。掀不起什么大风大浪,至多就是鞠躬尽瘁四字而已。”

    坐骑缓缓迈着步伐,两人都不再说话了。眼前是一望无际的草地,雪花飘落,连同几只埋首吃草的马匹一起,都像是披上了一层白衣。葛从周扯了一下缰绳,短暂停留了一会儿,伸手掸去身上的雪,回头看了一眼浩浩荡荡的兵马,心绪纷纭,比之这纷纷扬扬的雪花也是未妨多让。远处,一人一马的身影出现,在漫天飞雪中往自己这边疾驰,这是派出去斥候。

    “有李嗣昭的消息么?”没等人靠近,葛从周已经迫不及待地问道。那斥候摇摇头,答复:“回禀总管,李嗣昭不见了踪影。据报,他最后出现的地方是扶风县。”

    “再探。”葛从周挥动手腕,那斥候听命去了。“这个李嗣昭到底要做什么?”葛从周的眼睛已经眯成了一条线,“扶风县?他要绕着长安兜圈子不成?”

    “这不是和尚头顶的虱子,明摆着嘛。”一旁的尚让开口了,“李嗣昭费尽周折,原意是要奇袭长安。但经过李存孝先前那么一闹,陛下从华州调集重兵,在京畿之地布防,他李嗣昭只有几千人马,怎么敢去送死?”

    “中书令高见,”葛从周颔首说:“我也是这个看法。不过李克用用兵奇诡,不能确定李嗣昭的位置,我始终不能放心……”说到这里,忽听一声悠长的“报”字,勒马转头,只见又一个斥候从后军方向驰来,到了近前,大声回报:“启禀总管,忠武、易定二军节度使率兵向我军西面挺进。”

    “这是要扰袭我军侧翼,”葛从周沉吟着,随即看向身后的传令兵,说道:“传令下去,大军变换阵型,做常山蛇势。让张归霸带人探探虚实,吩咐他不要恋战。”那传令兵立刻调转马头去了。葛从周向那斥候一摆手,说一声:“再探。”

    “报!”一个斥候走后,又一个斥候接踵而至,葛从周皱起了眉头,说:“又有什么情况?”

    “禀总管,”那斥候下了马,单膝跪下,“昨夜孟楷将军带兵攻打同州,中了李克用的陷阱,全军……全军覆没。”

    “什么?”葛从周身体一晃,“七千人马,全军覆没?”

    “是。”那斥候应了一声,“李克用火烧同州,七千人马,全都烧成了焦炭。”

    葛从周沉默了。

    “孟楷呢?他也死了么?”尚让叫了起来。

    “孟将军死里逃生,”那斥候回答,“他说无颜来见总管,说是要回长安向陛下请罪。”

    “七千人马,就他一个人生还了?”尚让沉着脸,突然发出一声冷笑,“他可真是一员福将!”

    “活着总比死了好,”葛从周开口了,又看向那斥候,问:“李克用呢?同州城毁了,他又到哪去了?”

    “禀总管,李克用出兵乾坑,现下按兵不动。”那斥候答道。

    “乾坑是我军西归要道,他这是要断了我们的归路啊,”葛从周声调低沉,“好啊,他要逼我跟各镇联军开战,我就遂了他的心愿。”

    “葛通美,你不要意气用事。”尚让的身体震了一下,目光直视着葛从周的双眼,既骇异又疑惑。葛从周的目光却仍是那样平淡,唯有眼眶下方泛起了丁点泪水,尚让看不透,这位大齐行军总管此时在想什么,又是怎样的情绪。

    “人家把我们逼到这个份上了,还不还手么?兔子急了还会咬人,他当葛某软弱可欺么?”葛从周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连嘴唇也在微微颤动。尚让登时醒悟过来,原来他眼中的泪水,不是颓丧,更不是哀戚,而是兴奋与愤怒。敌人步步紧逼,终于激出了这位昔日百战百胜的名将的斗志。

    “中书令,”葛从周提高了声调,“你不用在这里看着我,葛某不是朱温,也永不会成为第二个朱温。我葛氏世代为官,葛某要是不反,凭我的才干,到今时今日也能混上一个尚书郎,之所以投效陛下,一不为官,二不为财,不过是不想再过那种庸庸碌碌的日子。自当年跟随陛下起事以来,葛某就在心里发下誓言,即便这是一条不归路,我也会一条道走到黑,绝不回头。中书令,二十七万人马一分为二,你带着十五万士卒去守梁田陂,剩下的事,全都交给我吧。”葛从周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口气说完,尚让看着他,两人的目光短暂地接了一下。

    “接令!”尚让大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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