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佳节中秋将至,校园内丹桂飘香,梧桐叶徽黄,秋风吹过沙沙作响。程庸正面窗而坐,饶有兴致地翻看学生作业。
“小程,你摊上大事了!”王玄标一脸坏笑立在窗外。程庸一听错愕,心中咯噔一下,该不是那个逃学的郑奇,又有什么事找来了。
“王老师,又出了什么事啊?”程庸站起身,递给他一根烟,惊异、焦急地等下文。王玄标似乎不着急,将烟点燃,吸了一口,展示他那咧嘴出烟,独特吸烟动作。“看把你急得,校门外有个卖板栗的,他说是你同学,可一脸的老像,比你大多了。”见程庸一惊一乍的,他满意地走了。
你早说啊,这样的事叫大事吗?程庸忙跑出去,既然说是同学,总不会假吧,一边跑,一边思索,目标太大了,没有头绪。
校门前树荫下,果然有人在卖板栗。自行车后座挂两个筐,筐中还有不少板栗。草帽遮住了脸,衣服全是地摊货,难以说清是什么颜色,不过洗得很干净。脚穿运动鞋,沾满灰尘,分不清“鼻子眉毛”,有种落魄感。背影有点熟悉,到底是谁啊!
看热闹的多,买的人少,互相争执着什么。一中年妇女提袋板栗准备离开,却不忘在筐中抓了一把,扭头欲走。卖板栗的急忙掩上筐,总算夺回了不少,损失不大。
“切,买了这么多,拿几个算个啥?真小气啊!哼!”中年妇女生气,狠狠将手中板栗砸回,有的入筐,有的蹦出筐外,她兀自骂骂咧咧而去。
周遭人面现鄙夷之色,看破不说破。卖板栗的,摇摇头,俯身去捡,用嘴吹了吹,放入筐中。抬头叫卖:“卖板栗啊,板栗,正宗的船山板栗。”声音浑厚,一口浓重的方言,还带着少许害羞。啊,那么熟悉,唤回久违的记忆。
“岭哥,是你吗?”程庸跑过去,四目相对,真的是岭哥。人瘦了许多,脸更黑了。眼露迷茫,见到程庸有点羞赧。嗫嚅道:“程,程老师,你真在这啊。”
“什么程老师啊,太生分了吧。”程庸一把抓住岭哥的手,粗糙而有力,分明是长期体力劳动所致。
“程老师啊,程老师!真是你的同学!”周遭看热闹的人,见程庸来了,纷纷打招呼。
“是你们哪,是我的学长。”程庸微笑着打招呼。“他人实在,板栗质量也不错,价格也公道。马上过中秋节了,买点吧。”
“好,买点,烧仔公鸡给那小子吃,听说对男孩子好。”
“买点,给我来二斤啊。”
程庸帮着装袋,过称,岭哥算账收钱,一下销了一筐,围观的人大都提着板栗走了。
“老弟,今天多亏你了!”岭哥将两边筐中板栗匀了匀,踢开撑架,推车欲走,“我走啦!不打扰你了。”
程庸一把抓车把,“哪有过门不入的,也不急在一时,无论如何吃了中饭才走!”
“好吧,中饭不吃了,歇下再走吧。”岭哥将草帽抬了抬,“说不走就不走,你把车把放了,我好推车啊。”
“我替你推吧。”程庸夺过车,头前带路,岭哥只得跟在后面。
程庸在走廊内将车支好,“这是我办公室,进去吧,坐,我来泡茶。”
“这是你的茶?”岭哥见办公桌上有杯茶问道。
“当然是我的,哪还有别人啊。小学校都是办公兼宿舍。”程庸丢给岭哥一根烟,准备泡茶。
“早没抽了,我可喝你的茶了。”也不等程庸泡茶,端起程庸的茶杯,来个底朝天,实在渴极了。
程庸并不意外,在学校他们就这样,不分彼此。不过今天见了有点心痛,当年的学生会主席,怎么会落魄到如此地步,这变数也太逆天了。
“我知道你一定奇怪,我怎会这样?又不好问。”岭哥用手背擦了擦嘴,将草帽脱下,挂在椅靠上,一头乱发如蓬。
程庸将水加满,端到他面前,“是啊,我不是好奇,是震惊!”
“一言难尽啊。”
岭哥大名张岭,小时家境贫寒,初中毕业时,村小正好缺老师,他当了民办教师,乡下名之为“赤脚教师”。当初当民师,父亲没支持也没反对。
第二年父亲态度大变,坚决反对,“你就是讨饭,也不要当赤脚老师!”缘于待遇太低,且伤自尊。当初岭哥没工资,报酬是稻谷三担,分夏秋两季支付。稻谷得到附近村民组去挑。岭哥父亲挑着空箩筐去讨要时,被对方奚落了一番。“搞不到吃的,还要我们做给你吃,也好意思。”你一言我一语,将箩筐踢来踢去。岭哥父亲当时连土洞都钻得下去,要也不是,不要也不是,心中很受伤。
回来将气撒在岭哥身上,严令不得再到学校。结发三年的妻子,不堪忍受贫困生活,丢下儿子,到大都市去寻找那曾经的梦,再也没回头。父亲把这账也记在他头上,连老婆都养不活,还算个男人么?
可岭哥热爱教育事业,自此父子俩冷眼相对,见面说不了两句话就吵,气得母亲直抹眼泪。岭哥想法很简单也很实在,只要考取,改变身份,父亲一定会接纳自己,理解自己的追求。
可就在岭哥参加考试前那天晚上,父亲突发脑溢血走了,到死他都不想儿子当老师。父亲离世的事,母亲没对岭哥说,直到考试结束,叔父到考场外接他才告诉他,他脑中“嗡”的一声,居然“呵呵”笑了两声。叔父一时懵了,这孩子怎么了?然后两眼发直,呆呆地跟着叔父乘车,不言也不语,如痴如傻。
进门扑通一下跪在父亲遗像前,欲哭无泪。多少次想对父亲说,却无从说起,而今一切即将成为可能时,却斯人已去。脑中闪现过往的一点一滴,突然“啊”地大叫一声,喷出一口鲜血,昏倒在地。
那年他成了师范民师班的学生,程庸刚好读普师二年级。同在学生会,经常在一起活动。岭哥生活经验丰富,组织能力强,是学生会主席不二人选。二年来,在他的带领下,学生活动风生水起。
毕业后各奔东西,各忙各的事,几乎没有再交往。想不到,相逢竟然如此碰巧与尴尬。
“毕业回到原来学校。众人张罗着,将一离异女子介绍给我。我一想事业有了,家庭事得考虑了,便同意了。只一门心思忙教学,待孩子出生,才知捅了一个大漏子,糊里糊涂违反了计生政策,刚到手不到二年的铁饭碗砸了。”岭哥苦笑不已,又喝了一杯水。“早上你嫂子用咸肉和鸡蛋炒饭,一定要我多吃点,说在外面跑不易饿。这不渴死了!”
“嫂子对你挺上心的。”程庸用大缸子倒了水,放到他面前。心中不无遗憾,聪明人怎会犯低级错误。“你难道没咨询一下计生政策?”
“唉,我有一个孩子,她也有一个孩子,本来判给男方,可男方再娶,孩子不知何时户口又回到女方。我哪知道,结果超生了。”端起缸猛喝一口,烫了嘴一咧。
“你可以找相关部门申诉啊!”岂有此理,欺负老实人。“要不找邵武,看他有没有招?”
“板上钉钉的事,人证物证俱全,咸鱼翻得了身?”岭哥摇了摇头,“你嫂子非常自责,老是说是是她害了我,纠缠下去会伤害她。”
程庸无话可说,能用“有时候上天没有给你想要的,不是因为你不配,而是你值得拥有更好的”,所谓的心灵鸡汤来劝说,苍白无力。
“上天待我不错的,给了一个知我痛我的爱人。工作没了,大不了一切从头再来,真爱失去了,真的难找回!”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有了知心爱人,岭哥满足了。
这就好,对生活有信心,就能战胜一切困难,程庸为他高兴。
“小程,听说你同学来了。”高初飞进门。
“啊,高校长,这是我师范时同学岭哥,与你同龄。”
“哦,好,兄弟嘛。今天就不走了,中午叫小程请客。”高初飞接过烟,猛吸一口,习惯地慢慢吐出。
“不了,高校长,我还得去做生意。”岭哥抓起草帽欲走。
“不就是一筐板栗嘛。小程去叫老王来,称了分给老师们过节。都是教育上人,家里人不帮,哪个帮?”高初飞弹弹烟灰。“说好了,不走啊。我去上课。”
“好的,高校长,你忙。”程庸与王玄标将板栗分发给老师们。
程庸回来,岭哥执意要走。
“岭哥,我不会说话,你会听啊,像板栗这样的东西,搁不得时刻,利润也不大,还是想点别的法子啊。”
“是想了,可没资金没技术。唉,教育太封闭了,出来两眼一抹黑,真的找不到出路。”程庸曾听父亲慨叹,夜里想着千条路,日里还在原路行,生活会固化一个人的思维,要改变需要多大的勇气和毅力啊。
“哦,想起来了,我一个同学在新疆发展得很好。春节回来时,他想找个帮手,希望我过去,承诺每年工资不少于三万,能抵我们三年工资。可你知道,我还是没勇气放下一切。正好你没了牵绊,倒是个机会。”
“真的,那就拜托你了。”岭哥眼睛一亮。
“今晚我就写信给他,老天不负有苦心人的。”程庸欣然答应。
王玄标将筐送过来,岭哥千恩万谢,执意要走。“人好水也甜,谢谢校长和老师了,不便再打扰。”说完骑车走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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