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页   夜间
快眼小说 > 一卦成凰 > 126.知己难求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快眼小说] https://www.kyxs.org/最快更新!无广告!

    边读手记边感慨,长安叹口气,放下兽皮,满腔复杂。

    胸口闷得不行,她想与萧逸八卦几句,抬眸却见他直直坐着,正盯住虚空怔怔发呆。

    “喂,”伸手在他眼前一划:“想什么呢?”

    “没什么。”

    面容平静的垂下眼,他抿起唇,沉默的递过书中兽皮:“这是最后一日的。”

    狐疑的望他几眼,长安挑高眉,“写了什么?”

    “你看过就知道了。”

    “xx年xx月xx日

    峡谷彻底通畅,下午我便要离开了。

    不知怎的,大家都以为我忧伤难抑,百姓们更是唉声叹气的替我不值,街头巷尾一片低迷。

    许是受这气氛影响,贯来没个好脸的木头将军竟然破天荒来问我可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如果不碍事的话,他就做主徇个私,允我去办。

    心愿么?我倒真有一个,却注定无法实现。

    我想在进入北地前,再见陛下最后一面。

    有些话,虽然她可能不爱听,也不在意,但我还是想说清楚。

    便从,初遇开始。

    她一直以为我们的相识是她蓄意谋划而来,实际上,一切都始于我的算计。

    打从识字起,我就晓得圣人昏聩,国之不国,四方蛮族虎视眈眈,只能靠和亲换得数年太平。新皇登基后,形势愈发危急,因着不想打仗,今上便以庶充嫡,将绥安公主远嫁,却是只能拖得一时,治标不治本。

    彼时的我尚且年幼,甫一听完立时就问,‘父亲,公主那么可怜,您为何不想法子去帮帮她呢?’

    尽管时隔多年,可我仍然记得父亲的回应,‘每个人生来便有自己的价值与意义。她既为公主,为国捐躯就是分内之事,要怪也只能怪君主无能,怪国家软弱,怪自己的命。’

    ‘但您能帮她的,缘何不伸援手?外人都道我们谢氏一族乃国之砥柱,胸怀天下,若是一力主战,未尝不会成功。’

    ‘身份决定选择。你要永远记住,你姓谢,是谢氏的子孙,所有都当以家族为先。无论国家还是人民,战争还是求和,都要排到第二位。’

    年少轻狂不知事,我下意识反驳,却被重罚,关进了祠堂。那是平生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

    随着年龄的增长,享受着家族的种种优待,我越来越晓得少时幻想拯救万民的自己是如何的异想天开。大概人都是愈来愈麻木,安分的当着谢家千金,每日交游玩乐,偶尔清谈时局,流出几首酸诗供人追捧,慢慢的,连我自己都忘了曾经热血的模样。

    如果没有意外,我定然一生平顺,按部就班的嫁人生子,可能还会游山玩水,留下两本无关痛痒的游记,悠闲又平凡的过完一辈子。

    可后来,绥安公主却回来了,在一片质疑、赞誉、冷嘲热讽中强势闯入了朝堂。

    ——原来,女子还可以活成这样。

    说不清出于什么心理,或许觉得有趣,或许是想瞧瞧她究竟能走到哪一步,我着人暗中准备了世所罕见的火焰明珠,隐瞒身份倒卖与她,白安果真上钩,于我及笄那日郑重奉上,爹爹也如预料般为之侧目。

    之后,相识,相知,看着她一点点成长,倾力助她问鼎帝位,成为前无古人的女皇。

    许多人都认为我疯了——为何要对个非亲非故的皇女如此尽心,甚至不惜损害家族利益?这在世家子中极其少见,赤裸裸的为他人作嫁衣裳。家族内斗不比皇位之争简单,那段日子很难熬,若非我本身意志坚定,加之白安在背后作靠山,怕是族长的位置都难保。

    屁股决定脑袋,这两个最重要的器官在我身上却错位了,有此结果也不意外。

    大家只看到我全力付出,慢慢培养出一位女皇,殊不知,其实是陛下成就了我。

    没有我,她依旧能问鼎帝位,只是过程要曲折些;可没有她,我却会泯然众人,归于平凡,绝不会是如今的模样。

    时人皆以为我慧眼识珠,瞧中了她的政治前途,故而提前结交,以图后利,却没看到我谢家于乱世屹立百年,起起伏伏,见证过数朝兴衰更迭。皇室?那不稀奇。毫不客气地说,皇家公主怕是还没我这谢氏嫡女的身份来得尊贵。

    我欣赏她,并非因为她尊贵的身份,也不是因为她的野心与才华,更非因为那缥缈的‘帝王天命’——

    只因为是她。

    即便不曾为帝,即便不是公主,只要她还是白安,我就会孤注一掷的相信,毫无理由的支持。

    但凡胸怀抱负,没有帝王会坐看世家壮大。二者间素来存在矛盾,可惜我到底太过天真,以为双方自有默契,君臣相得,不足为虑,铸下大错。

    身为谢氏族长,我没有第一时间察觉危机,以致数代传承、百年显赫俱毁于此;身为大周官员,我优柔寡断,没能为君分忧,终迫得陛下亲自出手,以小人之计逼退豪门望族,于名声上留了污点。

    前者我不在乎,后者……

    便当是对她的惩罚吧。

    我与白安,以我算计她为始,以她暗算我为终。如此,倒也算‘善始善终’。

    帝王终究与旁人不同,她能在清剿谢家后留我一命,已是全了情谊。按理说,即便没有感恩戴德,我也不该再行奢求。

    ——可,终归是意难平。

    被幽禁的日子里,我读了不少乱七八糟的话本子,其中不乏黄粱一梦、重活一生的经典桥段。无聊之时,我也想过自己重生会怎样,但十有八九,不会比现在更好。

    所以,这辈子,我其实也无甚遗憾。

    许是骨子里谢氏高傲的血脉作祟,即便如此境地,我也不想欠下人情。既然白安饶我一命,我便主动请缨,制造个沧海遗珠的传奇,以和亲的方式帮她结束这场越来越艰难的战争。

    士为知己者死,这是我们最好的结局。

    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此后于我,天高海阔,世间再无谢氏文华,只有公主安平。

    山水迢迢,各自珍重,望永不再见。”

    “……原来是这样……”

    揉着眉心放下卷轴,长安胸口的郁闷更甚,似有所失,满心惆怅。

    良久,她才打破沉寂:“的确,对她们来说,这或许是最好的。”

    “不。”

    面无表情整理着散乱的兽皮,萧逸语气平淡:“事实上,抵达北地没多久,安平公主便突发大病,撒手人寰。”

    “啊?”

    不可思议的瞪大眼,长安直觉反驳:“不会吧?——谢文华既能假死一次,说不得就能假死两次,金蝉脱壳了呢!”

    “她第一次能假死成功,全赖武帝手下留情。个人总归不能与国家相抗,更何况是人生地不熟的他乡……”

    史学家们都以为蛮族号“周”是为示威,但眼下看来,怕是谢文华存着不忿,故意鼓动她那帝王夫君立的——八成是想给这个抛弃她的国家添点儿堵。

    怪不得,安平公主甫一嫁去,草原蛮子们马上立了国号为“周”,遥遥与中原的周朝抗衡。彼时两个都号“周”,为了区分,人们便特地称外族为“北周”。

    有趣的是,时至今日,女帝创立的周朝早已不在,北周却飘飘摇摇的□□百年,还有昌盛之势。

    沧海桑田,白云苍狗,世事着实难料。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草草把手记塞进泥塑,长安拍拍手,见他仍旧郁郁,不禁扬起眉梢:“你怎么了?休要学人家闺阁少女,为古人担忧。”

    “我只是在羡慕。”

    “羡慕?”她狐疑:“一个孤家寡人,皇位都找不出后人继承;一个远嫁异地,终生难回故土,哪个值得羡慕?”

    “千金易得,知己难求。”萧逸淡淡望向她:“如果未来的某一日,我不再是王府世子,失去所有光鲜的身份,可会有人只因为我是萧垂文,便孤注一掷的相信,毫无理由的支持,不离不弃,生死与共?”

    心里一突,长安轻咳几声,打个哈哈:“大半夜的说什么胡话,困懵了吧?你怎么可能不是王府世子?少想这些没用的,别矫情。”

    “未来的事,谁说得准呢?”他眉眼沉静:“更何况,这并非不可能。”

    ——原来他什么都清楚。

    脑中划过这个念头,长安尴尬又为难。她天生不会温言软语的宽慰人,对于这种敏感话题,她也不太想掺和。

    纠结的掏着泥塑的腔子,她蓦地一顿:“咦?”

    “怎么了?”

    “这里……还有一卷。”

    与其他的不同,这卷紧紧贴在底部,轻易发现不了。若非她刚刚闲极无聊,胡乱摸索,怕也不会觉察。

    费了番功夫妥帖取出,二人凑近烛火,却见这非是手记,而是一张简陋的地图。

    细细辨认一会儿,萧逸蹙眉:“这上面指引的,好像是嵩州。”

    唇瓣微抿,长安的脸色被火光映得明灭不定。略顿了几息,她“呵”的一笑:“说不定是藏宝图呢,我们且去找找看。”

    奇怪的瞧她一眼,萧逸摇头:“你素来讨厌凑热闹,怎么这次如此积极?不说嵩州路途遥远,单论这舆图简陋粗糙,其上位置不准,只能勉强辨个大概,即便真去了,凭它也很难找出什么。”

    “无所谓,去看看风景也好嘛。”

    听出她的不容置疑,萧逸微微挑眉,望去几眼,遂也不再多说——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免注册), 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