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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眼小说 > 一卦成凰 > 94.子债父偿【捉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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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没详细问过萧逸几人的行程,可张涛知道他们今日要与知县老爷共同开堂审案,是以一大早就告了假,徘徊在衙门前,挤在人堆里关注着发展,看看有没有帮得上忙的地方。

    他非傻子,一眼瞧出找姑爷乃是陆姑娘的主意,心里约莫是这死去的柳大姑娘存有执念,只怕得遂了她的意才能顺利开棺;眼见迟迟没人乐意,热血加上想要弥补的愧疚之心一齐上头,便迈开脚步主动站了出来。

    张莹在家闲着没事,也随大流来看热闹,哪想却见自己哥哥要主动去娶个死人。愣怔一瞬后,她脸色“刷”的惨白,抖着身子跌跌撞撞的上前拉他:“哥,你傻啦?你、你……”

    望见妹妹不可置信的脸,张涛的脑子冷静了些。左思右想后,他却仍不后悔:“这事儿本也是因我而起,莹莹,咱娘平时信佛,佛家总说轮回因果,合该落到我身上的,跑也跑不掉。”

    最初时,他遇见苏玄参、萧逸两拨人,瞅着这些京城来的优雅斯文,举手投足间有股县里人没有的高贵劲儿,心底向往敬慕,便主动邀他们来家留宿;哪知夜半听说了自己可能要被拉去配冥婚,惶惶难安,为了避祸,脑子一懵,第二日一早就去柳家告密,说他们寻的那些仇家被他稳在家里,害得这几位金贵人吃了好一番苦头。

    因为他这龌龊的举动,萧鸿顺差点娶个没气的皇妃,萧逸更是被傅氏相中,险些叫傅氏杀死与柳燕儿一起埋进土里。眼下兜兜转转,一切即将结束,却又回到了。

    张涛原本是不信因果的。但此刻,他却恍然惊觉,世上大概真有“命”这回事。

    该谁的就是谁的,推不掉,赖不没,只不过他刚开始是被迫,现在却是自愿。

    释然的叹口气,张涛复又摇头失笑。枉他自诩通透明理,如果娶个牌位占了口头上的名分便能查出真凶,伸张正义,那他为何不去做?

    休听无知妇人们的迷信说法,把失败潦倒全怪在流年气运上。那些游手好闲不上进的,即便娶个九天仙女,该穷一样得受穷。

    心知他口中的“因果”指什么,可想到自家千般万般好的哥哥不但要给人配冥婚,还得替柳燕儿守三年孝,张莹便觉得难过:“你想过咱们娘吗?她能同意吗?”

    “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知其可而为之。咱娘不是那愚昧不讲理的,定能说得通。”

    ——那可未必。

    张莹和在公堂上听了一耳朵的长安同时想道。

    深谙大哥的脾性,心知但凡他做的决定,九头牛都拉不回来,张莹无奈,只得闭嘴。

    虽说她有些自私,但根子到底不坏,潜意识很认同大哥所言。可事情发生在亲人身上终归与旁的不一样,她决定找个时候搭邻居的牛车,去到皇觉寺里好好烧炷香。

    杜宽宣人带他上公堂,问了姓名家境,假模假样的夸奖了几句便转向长安,摆足看戏的姿态,不愿再多管。

    早知他这德行,长安也没搭理,径自冲着验尸官摆摆手,“再去烧炷香,告诉她夫君找到了,今夜完婚,且安心归去,我们会捉到真凶的。”

    瞧出她乃几人中的首领,验尸官应声而退,依言再次烧香祝祷。果然,这次不费吹灰之力,棺盖就被轻松掀开,浓郁的尸臭立时扑面而来,连正门外围观的百姓都被熏得捂住了口鼻。

    柳燕儿脸朝下躺在棺材里,尽管过了这许多天,尸身却半点没朽,柔软如初,甚至还能感受到温热的血液,不可谓不奇怪。

    据说死人全是正面朝上,唯有身负冤屈的才脸朝下。威虎县这地界一两年才出桩命案,乡亲们笃信死者为大,不可惊扰亡魂,除非实在找不到凶手,不到万不得已的境地,等闲不愿让给验尸。因此,仵作和验尸官平日只晓得这说法,却是头回真真切切瞧见脸朝下的人。

    两个对视一眼,心里发怵,却更是不敢应付,生怕这柳大姑娘半夜找到自家来。

    默默念了“得罪”,仵作镇定心神,层层脱去寿衣,刚露出一小块胸脯,却见上面分布着淡淡的红痕。

    像是……□□后的吻痕。

    虽说人都死了,可总归是没出阁的闺女,况且魂儿还不知在哪个旮旯里飘着,仵作和验尸官不敢乱说,略微商量几句,便去公堂小声禀报了知县。

    没人注意,看到吻痕的一瞬间,温柔的傅氏瞬时眯起眼,面目有些狰狞。

    听完属下的汇报,杜宽思忖几息,不管外面的百姓,挥手示意关闭了县衙大门。嘈杂的议论并着阳光隔绝在外,整个公堂立刻清净阴冷了许多。

    没有外人瞧着,杜宽身子后靠,也没再维持正襟危坐的姿势:“剩的全是自己人,你不用顾忌,瞧见什么直接就说吧。”

    话虽如此,仵作却了解自家长官是个惫懒性子,不喜欢下属一句一句往外迸,所以仍是翻检完尸首,待到验尸官写好报告后,才简单说了一下:

    “柳大姑娘身上没有外伤,无有受虐痕迹,只是胸前背后散布着些红痕,然后……”

    支支吾吾的红了脸,后面那句话验尸官怎么也讲不出口。萧逸几个一脸莫名,正打算拿过报告来瞧瞧,就听傅氏在旁幽幽道:“我儿已非处子,下体还有些阳精,另外指甲断裂,显见是让人欺负了。”

    在场的男人望天的望天,低头的低头,神色全有些窘迫。此等事情宣之于口有伤风化,虽是为了弘扬正义,可到底有些难堪。

    “燕儿都没出过屋,定就是你!”回过神来后,胡大妮涨红着脸,伸手直指缩在老娘之后的王成,气得话都不会说了:“你、你个畜生!糟蹋外人还不够,竟连亲堂妹也下得了手!”

    “血、你血口喷人!”底气不足的扬声反驳,王成眼神闪烁,面容惊惶:“怎的就是我?我们家又不只一个男人,还有我爹呢!”

    此言一出,周围一片静默。倒不是大家相信了他的说辞,而是没想到这王成为了脱罪,竟把屎盆子往自己亲爹头上扣。

    不认识一样定定的瞧着自己儿子,王宾面上愣愣的,直怀疑耳朵出了问题。

    总归是自己的种,这事假如真是王成干的,他给这孽障顶罪也不是不行。四十的人了,这辈子也就这样,没什么奔头;可眼下对方这急于撇清的态度……

    真真是寒心。

    柳香草脑子转得快,当下便明了事情发展至此,定要从自家里出个犯人。只是这人选……

    她溺爱孩子,总帮王成收拾烂摊子,儿子有事儿也乐意与她说。其实柳燕儿这事,她早便知晓,只是王成怕被责骂,十句话里四句假,对着她的说辞和事实有些出入。

    柳燕儿生得白净端正,体态丰腴,他早就瞧上了这个堂妹。可惜她端庄木讷,不是那等欢场女子,平日更是从不与外男独处,故而迟迟没有得手。

    此次眼瞅着娘要把她送给那太监做外室,王成心里不忿,想要抢先弄她一回。哪知柳燕儿却是烈性,抵死不从,失了身子后光着就想去报官,拼着豁出性命也要与他同归于尽。王成后知后觉的怕了,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把她摁进了床边洗手的铜盆里。柳燕儿叫他糟践一回,身子本就绵软,无甚力气挣扎,等他发现对方不动后,女孩子早已没气——在那半铜盆水里浸死了。

    他对柳香草说的是想要柳燕儿却没得手,奈何她心眼小想不开,独个在房里自杀了。自家儿子虽然浑,但没犯过人命官司,做娘的清楚他也没那胆子,柳香草便信以为真,骂骂咧咧说她短命晦气,要死也不挑个好地方。

    因着此事不光彩,尸体上的红痕又见不得人,柳香草便连夜给侄女换上寿衣,对外称是得急症没了。

    她算计得清楚,从柳家来人到扶灵回威虎县,至少得四日,到时尸体早该腐烂,就算验尸也瞧不出什么,更别提大哥一向不在意这女儿。孰料路上发生尸变,直到现今,柳燕儿的面貌仍与常时相同。

    ——冥冥中,或许真的有魂魄想申冤。

    事到如今,即便不清楚具体过程,众人也晓得犯人定是王家的男人。有脑子的都知道,王宾老实巴交,这种混账事必是王成做的无疑。

    念着顾公子的嘱咐,杜宽不敢通融,刚欲公事公办的收押他入大狱,柳香草却忽然一指王宾:“怪道你那日眼神慌张,行为反常!”

    她这指控没头没脑,相当突然,可公堂中的没有傻子,便是萧鸿顺也立时黑了脸。

    柳香草这恶妇,认定他们只晓得犯人在王宾父子中,却拿不出切实证据来判断究竟是老子还是儿子,所以打算让夫君去替那混蛋儿子顶罪!

    “弟妹刚刚不说大侄女指甲断了?我看得清楚,燕儿死那日,他背上就有几道划痕,都出血了!”指天画地的发誓保证自己所言句句为实,柳香草打定主意要弃卒保帅:“你们别瞅他老实忠厚,整日可没少和街坊寡妇眉来眼去,不是个好饼!”

    “您咋能这么说我叔!”胡大妮听得又羞又怒:“我认识他的年头比您多,王叔可是再好不过的人了!”

    “小孩子家家懂什么?”柳香草啐她一口:“好人哪个不会装?关起门来过日子,你晓得他内里是什么芯子?”

    胡大妮是未出阁的黄花闺女,面皮薄,比不得她牙尖嘴利,反被教训得羞愧委屈,眼泪差点没掉下来。

    二选一,尽管大家全知道真凶,奈何却偏偏拿不出证据,只能错抓好人,便连杜宽都有些不爽利。

    气氛僵持胶着时,一直没出声的傅氏蓦然开口:“大姐,听说你儿子是读书人?”

    柳香草没怎么与这正经弟妹接触过,反倒和李翠翠交往颇多,是以反应了一会儿,才记起对方如此称呼的是自己。

    “可不是嘛!”笑着应和,她不动声色给儿子增着附加分:“识文断字的文化人全知廉耻,要脸皮,是万万做不出这等下贱事的。”

    “嗤,仗义每从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长安嘲讽一句,转向傅氏:“案子也就查到这儿,再没其他线索,我们也没主意了。虽说判定哪个有罪是县太爷的事,可法理之外还有人情,我便做个主,由你这当娘的来选——王宾与王成,你觉得这俩里谁是凶手?”

    傅氏几乎没犹豫:“大姐不是说了?王成自小懂礼义廉耻,是个好的;若有不对,定也是那没文化的老爹撺掇鼓动。”

    听这话音,居然信了母子俩的鬼话,要把王宾抓起来。

    “喂,你这疯子讲点道理!”萧鸿顺看不惯他们明目张胆欺负老实人,沉不住气的抱不平:“这王成的货色……”

    “都别争了。”

    一直低着头的王宾此刻遽然出声。他抬起脑袋,满脸死寂,眸底沉淀着认命的绝望。

    “是我,这些全是我干的,我认罪,放了我儿子婆娘吧。”

    诸人闻言一愣,这说辞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纵使孩子再混账,又有哪个父母能眼睁睁瞅着他们送死,不拿自己去换呢?”

    便是柳香草这等没心肝的,此时也忍不住躲闪开眼神,不敢与夫君对视。

    眼见四周无人行动,王宾深吸口气,站起身,扬高了声音:“大人,我承认这些都是我干的,我认罪,您便放了旁人吧。”

    杜宽一贯利字当头,瞧见他让至亲之人背叛,难得也有点心软:“命只有一条,你可想清楚了再说话。”

    “我想清了,来抓我吧,和别人无关。”

    见他主意已定,杜宽摇着脑袋叹口气,也不多说,挥手差人把他先投进大狱。

    随在官差身后,眼看要离开公堂,王宾忽然又凝身,回头望向了柳香草。

    “我知你瞧不上我,不愿过现在的日子。”他淡淡道:“若是老天垂怜,留我一命,待到出去时,咱俩就分开吧。”

    “……你这是什么意思?”一愣后,柳香草不敢置信的反问:“你要休了我?!”

    他们好歹有个儿子,都这么大了,结果临到老,居然弄出个“分开”——

    “我家庙小,供不起你这大佛。”

    懒得与她掰扯,王宾说完这话后,径自转身向前走,很快便消失在视野之中。

    投进大狱前,他脑中的最后一个念头是:那皇上钦赐的风水先生也不怎么样啊,还说王成的人中倾斜偏右是凶相,要连累母亲,结果人家两个穿一条裤子,反把他的后半辈子断送进来……

    不过,眼下说啥都没意思了。

    就这样了。

    ——

    又是拘禁又是挨饿,萧逸几人没料到自己忙活了大半天,居然得来这个结果,离开衙门时,一个个的都有些泄气。

    正门外还有不少百姓围着等说法,他们不得不从后门做贼似的溜出去。揉揉额角打叠起精神,长安顿住脚步:“别着急回,咱们得先置办些婚礼用品。”

    “……你指那冥婚?”萧逸蹙眉:“不是只认个名头?”

    “你没听过‘做戏做全套’?”余光瞄见张莹咬着下唇有些紧张,她又安慰道:“只是举办个仪式而已,不要多想。”

    “难不成还要预备聘礼花轿?”萧鸿顺稀罕。

    “遵从六礼,活人怎么娶,死人就怎么办,不过变成午夜迎娶而已。”长安抬头看看天色:“张涛和柳大姑娘的情况特殊,便省了过帖、下定这些程序,着重迎亲,给柳大姑娘一个盛大的婚礼就好,如此她也能走得安心。”

    她说得一本正经,仿佛这事再正常不过,但一想到这新娘子尸首都臭了,几人便不自觉的有些?。

    “算了,一时半刻的解释不清,我们还是分工合作——萧鸿顺、黎平,你二人去寻个迎亲的鼓乐队,不拘银钱,定要找来。记得,夜半时要单鼓、单号、单唢呐在前吹奏,讲清楚条件,有办过冥婚的应该会懂。”

    黎平和萧鸿顺一路打听着领命而去,长安又转向张家兄妹:“你们是土生土长的威虎县人,地头熟,去找些裱糊匠帮忙,日落前务必备出纸轿子和各种纸寿衣一份,要与实物大小相等。晚间就抬那纸轿娶亲,你们应该清楚多大。”

    一下要裱出这么多东西,还得在天黑前完成,这个工作量有些大,一般人全弄不好。张家兄妹不敢耽搁,约好再见便匆匆离去。

    “李守备,”长安回身望向一直沉默跟在他们后面的李九:“此次多谢你,还有个小忙得要你帮。”

    “陆姑娘但说无妨。”李九瓮声瓮气的抱了抱拳:“小人定然忠于皇命,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不是公事,是私事。”她好笑的摆摆手:“夜间的婚礼,总得有宾客来参加。时间仓促,请帖怕是来不及写,还请你把这消息广而告之,到时让大家来观礼吃宴。”

    “这……”

    “不强求,但来的人越多越好。”

    “好,您且等着吧。”

    余人全都走光,只剩他们两个,萧逸略一思索:“我要陪你去柳家?”

    这不难猜。到底是柳家嫁女儿,他们得与柳来旺交涉一番。

    “聪明。”懒散的打个呵欠,长安揉揉眼睛,晃晃悠悠往柳家溜达走去。

    两人都是一夜没睡,十分困倦,可还有不少事情等着,松懈不得,只能聊天提神。

    “你猜到王宾会顶罪?”萧逸对刚刚那冤案耿耿于怀:“所以我们只能瞧着真凶逍遥法外?”

    “世上哪来那么多沉冤昭雪团团圆圆的大结局,你当话本子呢?”长安没好气:“正因为此生不易,不平颇多,不少人才去信佛,努力修好下辈子,期望托生到富贵人家。”

    斜眸瞄见他薄唇紧抿,似仍不平,长安又打个呵欠:“非想做点什么的话,你可以去庙里求神拜佛,诅咒他后半辈子倒霉透顶,来生做牛做马,或者搞个暗杀什么的……”

    萧逸嗤一声:“我若拿不出证据,只因认定王成是坏人便去要他性命,与那谋害良民的恶霸又有何异?”

    也因此,他才在公堂上耐心听取王家人的辩驳,而没仗着身份直接要了王成的贱命——虽然这比碾死只蚂蚁还简单。

    有些事能做,有些却不能。这桩凶杀案的确恶劣,却尚没严重到需要他降低底线的程度。况且公堂是讲理看证据的地方,一旦开了这个头,习惯强权压人的滋味,日后便不好控制了。

    明白他的意思,长安哈哈笑了两声:“你还挺教条。”

    她嘴里从都吐不出好话,萧逸唇角微撇:“我们出来的时候不短,你别忘了给陛下寄信——”

    “放心,我知道什么该写,什么不该写。”

    萧逸闻此反而一怔:“你不准备把这事上达天听?”

    “你也学学察言观色。”长安嫌弃的瞪他一眼,避瘟疫似的走开两步:“傻气传染,我得离远些——打狗还得看主人,你要去告小祥子的状?那可比不少妃嫔都得圣心呢。”

    “此等蛀虫,绝不能放过!”

    大概因着自己不姓萧,长安对皇室不太感冒,存着些隔岸观火看热闹的心思;但看萧逸很当回事的样子,便没把这情绪表现出来。

    “宫里的明争暗斗多了,放心,他这事情瞒不住,不会有好结果的。”

    此言本是随口的安慰,哪料却一语成真,甚至在威虎县的案子还没升堂公审时,明德帝就已经知晓处决。

    御前第一得意人、太监总管福宝年岁大了,腿脚不利索,最近两年渐渐放权给徒弟,其中最得用的两个便是小顺子和小祥子。

    小祥子得势后,派头摆得相当足,口舌伶俐,机灵讨喜,在不少贵主子跟前都很得脸;相比之下,小顺子谨言慎行,只忠皇命,做份内事,倒要黯淡许多。

    不过,他只是在等而已。

    这日伺候着明德帝写了一幅字,偷眼觑见他心情不错,小顺子便从宫侍手中端来盘水果。

    是几个形状奇怪的三角梨子。

    皇帝一瞧,噗嗤一笑:“这些人真是越来越会讨巧了。孤记得,头个发现这果子的是小祥子吧?他点子多,成日就琢磨这些不上台面的小心思。”

    虽在责怪,却不难听出其中的亲昵意味。

    “陛下想吃果子?”故意曲解他的话,小顺子罕见的露出一丝异色,转瞬即逝,却恰好让皇帝抓个正着。

    他贯来稳妥,等闲不会把忧虑露在面上,明德帝瞧得稀奇,顺嘴问道:“怎么,发生了何事?”

    “陛下这几日怕是吃不到那方形果子了。”小顺子“强自镇定”的回禀:“听说那果农的女儿含冤而去,还生了尸变,晦气得很。”

    眉梢微挑,向来笃信神鬼之说的明德帝生出些兴趣:“可是变成行尸,从棺材里出来了?”

    这种事情虽然稀罕,却也不是没有。野史记载着前朝便发现三起,是以他才如此问。

    “奴婢也是听下面人说的。”小顺子陪着笑脸:“那内容荒诞离奇,没有条理,还望陛下先赦奴婢无罪。”

    “你这奴才!”明德帝的兴致愈发被勾起:“好,孤免你所有罪责,且讲吧。”

    “据说,那方形的果子非一般人可种,必须以三牲活祭土地佬才行。”

    略顿一瞬,瞅见帝王微微蹙起了眉,小顺子心下暗喜:“自从那家果农祖坟冒青烟,得了您的看重后,其他家便纷纷效仿,时日长了,他们家果子也就不算出挑。为了重新拔得头筹,那果农不知打哪儿听来个邪法,要以貌美女子去活祭。也是猪油蒙了心,别人家女孩儿他不敢动,碰巧有个原配出的漂亮却不受宠的女儿,就叫这父亲抓去杀死,活活试了这邪法。”

    眼见陛下皱起面孔,小顺子又赶紧跪地请罪:“奴婢也是嘴上没个把门,道听途说,胡言乱语,还请陛下千万不要当真。”

    明德帝沉思一会儿:“可着人去寻访过?当真活祭了女儿?”

    “这个……”小顺子神色踌躇:“那果农姓柳,女儿确实死了,但却死在姑妈家,连夜装殓,听说是患上急症去的。”

    “什么急症?”

    “奴婢也不清楚。她乃暴毙,还没来得及请医者呢。”

    越想越是怀疑,明德帝暗自警醒。前朝有伙会妖法的反贼曾经成立个教派,彼时邪术横行,搅风搅雨,弄得朝廷苦不堪言。后来虽剿了其教成员,却有几本记录着妖法的邪书流落民间——

    可别叫这果农捡去,隔空施法迫害自己才好。

    心里存了事儿,明德帝立刻遣暗卫去调查。于知县而言复杂难查的案子到了皇家暗卫手里却举重若轻,不出两个时辰,柳家的资料便整整齐齐摆上了御书房的案头。

    柳来旺倒是不会邪术也没拿女儿活祭,但这投机的农民势利冷漠,宠妾灭妻,却是非常不讨人喜欢。而且他姐姐夫家的女孩儿竟还与御前的小祥子有瓜葛——一想太监与宫女躲在角落干那龌龊事,明德帝便觉得胸口恶心。

    后廷之中女人不少,宫女与太监结为对食实乃寻常。可他幼时不小心瞧见过太监拿手与女人办那事,心里厌恶得不行,自此对对食一事深恶痛绝。

    但这旧例不好尽除,宫人大多从明面转为了地下,如此自欺欺人,瞧着干净,倒也皆大欢喜。

    正因为在陛下的眼皮子底下当差,宫中不好放肆,小祥子才想弄个金屋藏娇,在外养个小老婆。哪知事还没办成,就先吃了挂落,遭到陛下的厌弃。

    “皇上,奴婢瞎了眼,蒙了心,辜负您的青眼,被那贱蹄子勾引干下这些荒唐事,求您给奴婢个机会吧!”

    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求,小祥子“砰砰”磕着头,额前血淋淋的十分可怜,明德帝却只觉得羞耻愤怒。连自己身边的奴才都管不好,他还下令禁止对食,晓得内情的还不知在背后怎样嘲笑呢!

    “混账东西,滚开!”一脚踹翻他,明德帝怒不可遏:“收拾东西滚去碧月宫,不许再出现在御前!”

    碧月宫乃是大梁的冷宫,小祥子闻此乍然白了脸,不等再求,便让两个奴才架了出去。

    余生漫漫,他算是完了。

    当完差后收拾些细软去送行,小顺子依旧是笑微微的稳重模样:“咱俩全在御前伺候,又是同个师父,情谊非同一般。等寻到时机,我定会在陛下跟前美言几句,努力让你调回的。”

    “少在这儿假惺惺的装好人!”大概是认了命,小祥子也不再哭闹,只翻着眼睛冷笑的瞪他:“你以为贵妃是那么好相与的?呵,自作聪明的东西,小心一下栽进河里!”

    “我只忠于陛下,又干贵妃娘娘何事?”慢条斯理的捋捋袖子,小顺子撩他一眼,“倒是你,瞧着整日往东宫窜,暗地却又和宫外那位有牵扯。结党营私,霍乱朝政,得亏陛下还不晓得,呵!”

    当今的几个儿子里,封王住在宫外的仅贤王萧鸿熙一个。这话指的是谁,显而易见。

    原来这小祥子明面上是太子的人,实际却是贤王派到东宫的奸细,只是一般人不知道而已。

    不服气的哼一声,小祥子还想再说,却有宫侍过来催促:“时候到了,赶紧带东西跟我走!”说着,讨好的冲着小顺子一笑,转头又狠狠呸他一口:“贱命一条,休要再摆主子的款,威风且留着下辈子耍吧!”

    目送他连拖带拽被扯着走远,小顺子轻轻呼口气,终于定下心来。

    同日,王贵妃将太子召至承香殿,委婉的将小祥子之事徐徐告知,太子听后方才醒悟,自己背着养母布的这步暗棋原来却是个细作,误入了他人的陷阱。

    他虽贵为太子,于后廷中却势单力孤,只能依靠着贵妃。唯有母子俩同心协力,互帮互助,方能得成大业。

    回到东宫后,萧鸿元立时处理了乱传流言、挑拨他母子关系的几个侍女,自此对贵妃更加尊崇,推心置腹,毫不隐瞒提防,却是后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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