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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过久了，失去莲生的痛成了大旃檀心里一道明晃晃的灯，每当大旃檀想起莲生时，会被刺痛，又有点温暖，想着莲生就在北地陪着自己，无味如嚼蜡的日子也就能干巴巴地挺下去了。
清晨，日出，大旃檀悄悄地行至水塘，他结识了一条小金蛇，垦荒时意外地发现了这条有灵性的蛇，长不过五六寸，食浆果饮露水。
“嘶嘶……嘶！嘶！嘶！”金色小蛇吞下大旃檀喂的浆果，贪恋地缠绕在大旃檀胳膊上。
“天气冷我不怕，你要自己顾自己。现在浆果很少了，你自己能找到食物吗？”
“嘶……”
“等你再大一点，就该走得远一些了，族人们怕蛇，你长得这么特别，而且还这么通人性，他们更害怕了。”
“嘶嘶……”
“不要想我，你要去找适合你的地方，跟着我会有危险。”
小蛇从大旃檀胳膊上滑下，在地上摆出扭曲的环形，衔住自己的尾巴。“嘶！嘶……嘶！嘶……”
大旃檀惊呆了。
“报——大喜报——”田亩果林里忙碌的族人被报喜的族勇中止了工作，这报喜的族人一看便知是浩长统帅的勇士，头顶高束发，身悬竹弓，手臂和腿上配有硬革甲。
“浩长已带勇士百人收服东北无名小部落，收服异族近三百人！我苍面族领地又向东北扩张千里！奉浩长命与我族人共享喜悦！”
这个消息如惊雷般炸响在族人中，浩长不声不响悄无声息地就收服了一整个部族！北地的族人早已习惯浩长带着勇士在族中进进出出，谁知浩长竟带着勇士收服了异族。
“那异族人呢？要带回来吗？”
“是啊，他们都是做什么的？”“人呢？”
族人叽叽喳喳地问着。
“听我说！浩长秉仁慈之心，让他们在原有土地上继续劳作，浩长带着勇士留在那里教化异族，近日就带彼部长老等人来此处受祭礼。浩长命我们分作两队，先回来传喜报，还有一队勇士回族中恭请族长和祭司、长老来北地。”
大旃檀在人群中，心中隐隐不安。不宣而战，是为侵犯，贸然以武力征服异族，眼下即便太平，心中的不忿势必埋下复仇的种子，不为长久计，怎么能保障部族长治久安。
族人欢呼的欢呼，诧异的诧异。
“旃檀阿叔，你怎么不说话？”夯树是跟着大旃檀学农艺的小伙子，年少气盛，向来仰慕浩长。
大旃檀笑笑没回答。
“旃檀阿叔，我跟浩长差不多年岁，他怎么这么厉害！“夯树一脸羡慕，”旃檀阿叔，若不是我没有兄弟，非得分担家里的农务，不然我也去应召成为勇士了。“
“做耕事不好吗？“大旃檀很真诚地问。
“当然好，但是不如做勇士好。当勇士能去很多地方，有圣灵圣山赐予的荣耀，而且只要做一半的农活，就能有全部的粮食呢。“
“倘若是捕猎也就罢了，但是杀了不该杀的人，那就罪恶深重了。“大旃檀低声地自言自语低头干活了。
“杀人？杀什么人？咱们怎么会杀人呢？阿叔又骗我了。“
“你再不灌水，泥桶里的水就该漏光啦！“
夯树手忙脚乱地灌水。
原本小金蛇的灵性大旃檀也有所疑惑，但是今日的喜报坐实了金蛇的消息，死了好多人！
“族长，浩这个孩子果真不得了，短短一两年，不但做成了咱们族人几十年来不敢做的事，还收服了异族，壮大我族啊！“长老们得到了喜报，赶来与族长见面。
族长也是喜气洋洋，又让人去请扶兰祭司过来。
报喜的勇士又继续传话：“浩长的意思，请族长及众长老一同往北地，教化异族，指教族规，给异族人的长老授苍面刺青。不知族长及长老们什么时候可以动身？“
“不急不急，等扶兰祭司来我们商议商议。“
“趁着祭司还没到，我与诸位长老说说话。我很高兴，很为我们部族骄傲，我是族长，苍面族留下的记录不多，我全看过听过，从来没听说过收服异族这种事，没有想到我们能走出圣山，还能纳降异族以扩充。浩真是咱们族的能者圣者。
我听见大家都叫他浩长，我认为他很配得上‘长’这个尊名，他的能力不止在征服，也在统帅，他很受族人钦佩。16岁上下的年轻男人能有这样的成就，我自愧不如，哪怕就是在座各位，16岁的时候恐怕连圣山的莺雀谷都没去过吧。“
族长停了停，看了眼各位长老的脸色，无一不服。长老们喜孜孜地聊着过去现在，还有几位长老准备去北地大干一场。
族长慢慢地喝完一碗水，扶兰祭司终于到了。
“扶兰祭司请坐，近来腿疾还好吧？”
“天气干爽的时候就好些，这老骨头越来越不中用啦，用了五十年，也算不错了。”
“想必扶兰祭司也知道了浩收服异族的好消息，咱们的土地大了，咱们的族人也多了，圣山咱们也能来去自如了。我很想奖赏浩和勇士们，也很想让族人过上不缺食物不少衣穿的日子。所以我提议，”族长咳嗽一声，“我提议由浩接任族长，统管圣山南北所有事物，统帅圣山南北所有族人。我退位让贤，给浩当个老师、助手。”
树荫下所有人都惊诧着，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还是扶兰祭司打破了沉默。
“高芽子族长为后生腾位子，给有才能的年轻人更多发挥空间，这种胸襟果真少见，请受扶兰一拜。”祭司坐在大石上对着族长弯腰躬身一拜。
“浩于壮大部族功不可没，先辈贤者中也从未有之，理应奖赏。然浩现年十六，始终稚子经验不足，历练不足，统管族人实在不妥，请族长慎重，扶兰拜求。”言罢，扶兰祭司又是纳头一拜。
众长老闻言，分成了两派，为族长的提议争论起来。绵青长老为了女儿，不免有些私心，领头支持族长的提议：“我们这些长老若论年纪，自然是比浩长上许多，但论胆识、论能力、论经验历练，不怕说得直接点，我们在座所有人加起来怕也比不上那个孩子。我们这些老鬼谁走出过圣山？谁找到过异族部落？谁收服过异族人和他们的土地？圣灵赋予族长的职责不就是为族人谋福祉、保平安吗。族长让位给那个孩子正是旅行族长的职责，让更能干的人为族人努力！”
扶兰祭司沉默地听着长老们的争论，天已经黑了，他们生上了火继续讨论着。今夜云很多，月亮时隐时现，不知不觉已上中天。
族长不顾大声争论着的各有各私心的长老们，走到祭司身边蹲下。
“扶兰啊，你还记得我多少岁吗？”
“族长今年四十有六了，身体还很康健，精神也很好。“
“你也快五十了吧？“族长就势坐在地上。”记得你刚当上祭司的时候，真好看啊！你那会十七还是十八？那时候大家都说，你一点都不像个祭司，你可是咱们族里出过的最年轻的祭司，也是最好的祭司。一晃眼三十年就过去了。
扶兰，咱们活一日就少一日，每一日都是捡来的。不趁着还有点精神头带带后生晚辈们，什么时候带？我可不想当族长到最后一口气，太累啦。“
“高芽子，你还是个小娃娃的时候我就认识你了，我知道你怎么打算的。我且问，若是今天有一个八九千人的部族带着勇士要来收服我们部族，你会乖乖交出全族？咱们的族人就要刺上他们的图腾？收服异族这其中有多少事是我们不知道的？怎能放心让那个孩子来当族长？”
“狼群于我们，与异族于我们根本并无区别。这个孩子很明白这其中的道理，做了我想做而不敢做的事。若不能收为我用，异族的存在就是大患！扶兰，我们的后代想要平安活着，吃饱喝足，就不可能不走出去、杀出去。窝在圣山南部这个小地方，孩子们根本吃不饱。当然，浩也比我想象得更有野心，更可怕，一声不响占了异族，所以我想让他早承族长之位，我们还能看着他，教导他，不让他将我族置于危险得境地。你想将来还有谁能当族长？有他在，谁还敢当族长？不早点让他明白治家治族之道，你我死了部族岂不更危险？”
两个月多后，浩正式接任族长一职，圣山南的祭台上，高芽子族长最后一次以族长的身份对族人说话。
“靛青草的刺青是祖先留给我们世代相传的信物，从过去到现在，这个刺青从山南跨越圣山，从山北流转扩散千里，部族的荣光是圣灵及圣山赋予的，是所有族人的，也是浩长的。自此以往，我高芽子卸任族长之位，由苍面族子，苗和高耳的长子，浩接任族长之位。
圣山巍巍，长我族子
天高地厚，壮我族人
万盛无涯，绵延无绝“
扶兰祭司接过高芽子族长的信物楠木长柄骨斧，庄严慎重地高举，吟唱流传几十代人的圣山调。谁也说不清圣山调是从什么时候流传下来的，没有词只有长长的高低调，祭司一遍又一遍地唱，祭台下的族人们低声应和着。唱过九次，扶兰祭司起身将族长信物双手捧与浩。
浩双膝跪地接过信物，高举楠木骨斧，振臂而挥。
“众位族人，我浩以族长之名向你们承诺，即今日起，你们便是我的叔伯、兄弟、姊妹，每一个人都将受到我的保护。我应承圣灵圣山之德，以前族长、祭司为师，以你们的安稳富足生活为己任，绝不允许你们的利益收到侵犯。你们的需求便是我的需求，你们的好恶便是我的好恶。若有人要侵犯我们大部分族人的利益，我也将秉公处理，若有人为族人的利益做成努力，我将双倍地奖励他！”
族人中爆发出整齐的呼声，尤其是勇士们，欢欣鼓舞。
“今日我接任族长之位，也要宣布一件大事，我和勇士们将以圣山为中心，拿下南部的桑族和东北的栖龙族！我苍面族将向南向北扩张千里，建起粮仓，保我族人衣食无忧、生活富足！”
“我们都听浩长的，要吃饱穿暖，要有大屋子！”勇士们发出欢呼，族人沸腾起来。
扶兰祭司由祭司学徒搀扶着走下祭台，她幽幽地轻轻地叹了口气，低不可闻。她支走了学徒，悄悄地走到了后山一个无碑无墓的小土包前。
“圣灵之子，你定有灵，请你护佑苍面族，请你为族人谋长远福祉。”
这，是大旃檀的葬身之处。最终他没能留在北地，还是在圣山南与莲生遥遥相望。
浩带着异族人的长老头目到了北地，听说要接任族长的讯息后，他便带着异族人和一队勇士亲信日夜兼程地赶回了山南。大旃檀紧随队伍而回，他要参加盛大的祭典？
不，他要做一件很重要的事。因为这样的一件事，送了他的命。
连浩也没想到，会这样要了一个鳏夫的命。
大旃檀跟着勇士们一路赶回山南，披星戴月，他不能再等了，浩培养的亲信勇士十分忠心，被征服的异族因反抗而被杀死、秘密处死的人三中有一，听说他还在计划攻克其他已知的部族，这样以杀人为代价换来的扩张是不是值得？与那些猛兽何异？
而族人对此知之甚少，若不是灵性颇强的金蛇传信，加之悉心打探，大旃檀也不会知道，族人们是不是可以自己选择有什么样的族长，怎样扩张自己的土地？
“你入夜非要见我就是要说这些？”
“对，为了莲生的那份钟爱我也该劝你，杀了那么多异族人却把他们的尸首扔下悬崖，你没有交代自作主张侵犯异族，还秘密处死有反心的异族人，这些事不应该瞒着所有人，更不应该做。莲生也不希望你成为这样的人，族人也有资格选择怎么扩张、怎么壮大。”
这时的浩已经被怒火烧红了眼，他步步逼退大旃檀。“你没资格跟我说部族壮大，不要以为自己听到些事就能控制我。“
他恶狠狠地顶着大旃檀。
“你让我恶心，装模做样！要不是为了莲生，我根本不会多看你一眼，你没资格说部族壮大，更没资格说我侵犯异族！你以为你是谁，圣灵之子？！别忘了你怎么毁掉我阿父的部族！别忘了就是因为你！你们才被灭族的！”
大旃檀惊呆了，是高耳，他想起阿父死后，族屋烧毁的时候，高耳对他的指责。浩掐住了大旃檀的脖子，面容狰狞。
“我阿父当时就该杀了你，你这种人只会煽动无知之辈，坏我大事！乱我者必死，反我者必死。你，大旃檀，早该死了。”
没来得及说清一句完整的话，双目圆瞪的大旃檀含混着停止了呼吸。
最后的时刻，他想说，不，不是这样的……
“莲生，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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