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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眼小说 > 南华秋水 > 章一:安得双全到白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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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港城临海,醉时看月,闲时听风,这是七娘最开始选择在这里开酒馆的原因,她在月港城已经生活了接近十年,日子一向过得还可以,但是今天突然不同了。

    今天她照样睡醒开门,一个相貌艳丽的女子已经等在了门口。

    七娘微微讶异,讶异的原因却不是因为一大早就有人等着要喝酒,而是这个女子,仅仅用艳丽来形容她的相貌是远远不够的,在看到她的时候,七娘就明白,天底下绝不可能有比她更好看的人。

    “请问,你就是七娘吗?”

    女子的相貌绝等,声音也如莺啼婉转,一双美目盈盈望着七娘。

    七娘点头,“你是来找我,不是来饮酒?”

    女子道,“你这里有什么上等的绝世好酒?”

    七娘想了想,“绝世好酒谈不上,但有一坛酿了百年的女儿红。”

    女子闻言笑个不停,“听说早在宋代,绍兴人家里生了女儿,等到满月时,就会选酒数坛,泥封坛口,埋于地下或藏于地窖内,待到女儿出嫁时取出招待亲朋客人,由此得名女儿红。”

    七娘道,“不错,想不到你对酒也有研究。”

    女子又道,“不知一壶酿了百年的女儿红,又是什么味道,是心酸,还是寂寞?”

    七娘道,“要试试吗?”

    女子摇头,“我今日身上没带银两。”

    七娘道,“姑娘是今天第一个上门的客人,这杯酒当我请。”

    七娘这话说完,女子的脸色突然就变了,变得非常难看,好像一朵花开得好好的时候,突然染上层层黑气。

    七娘霎时动弹不得。

    她被女子锁到了平时她放酒的木柜后面,只留着一道缝隙,足够让她看到外面的情形,她看到那个女子打扮成了她的模样,搬酒待客,与她平日所作毫无出入,女子的动作这么熟练,可见是已经观察了她一段时日。

    从目前的情形来判断,女子并不想伤害她的性命,只是要借她的容貌行事,七娘暗暗揣测,女子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但始终不得要领。

    足足过了三天。

    三天后,事情出现了转机。

    孟霞舟出现在了小酒馆里面。

    不得不说,七娘看到孟霞舟出现,心里暗自松了口气,孟霞舟既然来了,那么没有什么事情是他解决不了的。

    但今天孟霞舟却要让她失望了。

    孟霞舟跟往常一样,点了一壶春水酿,这是他最喜欢的酒,本来只有春天才有,但是七娘通常都会为他单独留到任何一个时节,好让孟霞舟不管几时来到这座小酒馆,都至少能喝上一杯最合他心意的春水酿。

    孟霞舟连续喝了三壶春水酿,拿着酒杯的手开始发抖,好像已经有些醉了。

    七娘不由得有些担心,孟霞舟喜欢喝酒,但不喜欢醺酒,当他狂饮的时候就说明了,他一定有心事。

    七娘看到扮成自己的女子坐到了他旁边,尽管七娘不能动弹,但她仍是感受到了自己,浑身都在发抖。

    这个女子,原是冲着孟霞舟来的。

    女子附在孟霞舟的耳边说话,孟霞舟起初还不断点头,没多久却像一条死狗一样趴在了桌上。

    这种事,往常就算打死孟霞舟,他也是做不出来的,只因为他是个有洁癖的人。

    而七娘的小酒馆人来人往,即使七娘把桌子擦得再干净,孟霞舟仍是碰都不会碰一下,更别提会像现在这样趴在桌上。

    七娘着急不已,但是依然不能动弹,那女子不知道使得是什么功法,竟然困住了她三天。

    小酒馆里的人越少越多,除了七娘没人注意到这个角落,直到一个人走进来。

    七娘没有在第一时间看清他的长相,皆因他手里那把刀,实在太耀眼了。

    此时正是午时,一天太阳最烈的时候,那个人手里的刀正好反射着强烈的日光。

    他缓缓走近孟霞舟,七娘几乎要惊呼出声,是何三刀,这是何三刀!

    杀人只需三刀的何三刀,若是三刀还不能杀掉一个人,那么第四刀就会落在他自己的脖子上。

    何三刀成名江湖二十年还活着,是因为还未有人能让他出第四刀。

    他站在孟霞舟的身后,离孟霞舟只有三步之遥,他看着孟霞舟的目光很冷,就像看着一个死人。

    为什么孟霞舟还惹了何三刀?

    月港城外有一条九龙江,九龙江头矗立着惊涛帮,何三刀正是惊涛帮的副帮主,孟霞舟一介浪子,行踪飘忽不定,在月港城停留的时间不会超过两天,这两天又正好都在她的小酒馆里,根本不可能得罪惊涛帮的副帮主。

    现在七娘只有盼着那名女子会出手,换做平时,何三刀不一定是孟霞舟的对手,但现在孟霞舟醉成了一条死狗,别说是何三刀,就是随便一个稚童,都能要他的命!

    孟霞舟一脚踏进死门关,仍毫无所觉,发出酒醉的呼声。

    何三刀看上去有些愤怒,他的刀来杀这样的人,简直就是对刀的侮辱。但是沈镜寒一定要死,何三刀早已拔出了刀紧握在手上。

    寒冷的刀光,寒冷的气息。

    何三刀正要使出第一刀。

    不对!他不能动弹了!

    他的刀还握在他的手中,但是他已经不能动了!

    何三刀额角布满冷汗,死死地盯着坐在孟霞舟身旁的那名女子,“你不是这里的老板娘,你是谁?”

    小酒馆里的人见势不妙早就全跑光了,现在能动的,只剩下那名打扮成七娘的女子。

    被看穿了身份,女子也不再伪装,“我是谁,与你无关,但我还有话要问他,你现在离开,我能饶你一命。”

    何三刀冷笑,“倘若我不走呢?”

    女子道,“你是走不动,还是不肯走?”

    何三刀强提内劲,始终冲不破桎梏,背上已经被冷汗浸湿,“这位姑娘……”

    女子的脸色再度发生变化,就跟之前听见七娘称呼她姑娘一样,

    何三刀瞠目欲裂,他还没来得及把话说完,话也还在喉咙口,而他已经没有机会再说出一个字,因为他已经死了。

    鲜血从他的七窍中缓缓流出。

    七娘没有看清那名女子是怎么出手的。

    何三刀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死,七娘却已经有些想通了,这个女子不喜欢听别人称她姑娘。

    这又是为什么?

    此刻她还坐在孟霞舟身边,仿佛又挨近了一些。

    “孟大侠,你是真醉,还是假醉?”

    孟霞舟发出了呼声。

    七娘一边担心他的安危,一边心想,若换做了她,孟霞舟必定要挨一顿毒打。

    不过那名女子的耐性看起来要比她好很多,她端庄地坐在一旁,声音也还像原来那样温柔,“孟大侠,若你能让我见到我想要见的人,那我就让你见你想见的人。”

    七娘心中一跳,原来她不是为了孟霞舟而来,她是另有目的。

    孟霞舟恐怕已经进入了梦乡。

    一道利光飞来,七娘呼吸一紧,木柜寸寸裂开,柜上的酒坛砸在地上,泥封跌落,流满一地的酒水。

    酒香四溢中,一支银筷插在孟霞舟发髻上,而他站在七娘面前。

    “孟霞舟!”

    七娘听到了自己的声音,也发现自己终于可以动弹,她上前查看孟霞舟的状况。

    孟霞舟姿态优雅从容不迫地取下发髻上的银筷,“噗——”

    然后吐出了一口血。

    七娘震惊不已,一支银筷能有这样的威力,这个女子的实力惊人到可怕,“你到底是谁?”

    女子恢复了本来的面貌,嫣然道,“奴家一介弱女,沦落风尘,无名无姓。”

    “无名女,你是无名女!”七娘道,“不错,我早该想到,除了无名女,谁有这样的实力?”

    无名女无名女,无名女虽然没有姓名,却名扬天下。

    因为她不但美貌绝伦,连功夫也罕逢敌手,最要紧的是,她的执着与深情更是当世少见。

    据说,她苦追她的心上人,已经有十七年了,但她的心上人始终不肯见她一面。

    江湖上也没有人知道她的心上人是谁,因为无名女从不肯透露他的身份。

    现在看来,她的心上人极有可能跟孟霞舟相识,所以她才会找上门来。

    孟霞舟擦干嘴角的血迹,叹息了一声,“你已经追了他十七年,整整十七年他都不肯见你,难道你还不明白吗?”

    无名女道,“不是我不明白,是他不明白。”

    孟霞舟道,“夫人又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

    女子粲然一笑,齿颊似玉,“孟大侠既然称我一声夫人,那就证明你已经知道我和他的关系,那你说,十七年不见人,是我不明白,还是他不明白?”

    七娘听得云里雾里,忍不住问道,“他是谁?”

    无名女道,“他是奴家那狠心肠、十七年都不肯相见的夫君。”

    七娘更加茫然,“我问他的姓名。”

    无名女失落道,“非是奴家不肯相告,只是奴家也不知道他现在叫什么名字,或者七娘可以帮我问问你的情郎。”

    孟霞舟跟七娘对视了一眼,默默把头转开,“抱歉,在下也不知道。”

    无名女道,“孟大侠还记得自己为何会出现在此吗?”

    孟霞舟当然记得。

    因为事前他接到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七娘有难。

    这张纸条换做任何一个人给他,他都会一笑置之。

    偏偏这张纸条是阙闻迳特意传信给他的。

    阙闻迳不但是他的好朋友,还有一个很响亮的外号,叫做百晓生。

    所以他说的话一定是真的。

    所以孟霞舟一接到这张纸条,马不停蹄地从千里之遥的海州城赶到了月港城的小酒馆找七娘。

    七娘还在,当然指的不是眼前这个能走能动的七娘,孟霞舟的感觉比常人敏锐,他一进入酒馆,就知道眼前的人不是真正的七娘,但七娘一定还在酒馆内,否则他也不会装成醉狗,还趴在了桌子上。

    一想到这里,孟霞舟简直觉得浑身爬满了虫子,很不自在,根本不想搭理无名女。

    七娘在月港城住了多久,就认识了他多久,看孟霞舟的模样哪里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不禁有些好笑,就代替他回答了无名女的问题,“夫人耐性十足,既然能观察我数日,也一定能打探清楚孟霞舟与百晓生本是好友的关系。”

    无名女道,“七娘如此聪慧又善解人意,如果我是男儿,也一定会对七娘倾心。”

    孟霞舟眼睛睁圆,不可置信,“别吧,就算你是男的,她长得也没你好看,你图什么呢?”

    “孟霞舟!”七娘咬牙。

    无名女将他俩人一切尽收眼底,神情复杂,好像有些高兴,好像又有些怜悯,叹道,“世间难得有情人,有情难得到白头。”

    孟霞舟道,“对,我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但是我真的不知道他现在叫什么,阙闻迳可能会知道,不过我也不知道阙闻迳人在哪里。”

    七娘忍不住要怀疑孟霞舟根本是在吊着无名女玩。

    孟霞舟真诚道,“谁都知道我孟霞舟交游广阔,朋友不计其数,你不说出个姓名来我怎么知道你要找的是谁。”

    无名女:“……”

    孟霞舟也不算说错,她不知道他现在叫什么,孟霞舟不知道他过去叫什么,这么看来,确实陷入死局。

    无名女笑了一笑,笑声在海浪汹涌的涛声中也分外清晰,“如此,是奴家做了错误的判断,打扰了两位,奴家无以为报,只好成全两位,做一对同命鸳鸯了。”

    孟霞舟惊呆了,“……”

    七娘看他这个蠢样,竟然丝毫不觉得面临生死危机,明明他们俩人加起来也不是无名女的对手。

    莫非孟霞舟有帮手?

    孟霞舟肯定地摇摇头,“没有其他帮手,来的就我一个。”

    七娘道,“你来之前没有想过会遇上一个高手吗?”

    孟霞舟道,“我想过。”

    七娘道,“那你为什么还一个人来?”

    孟霞舟道,“因为我心系七娘的安危,一时之间没有想到要找帮手。”

    七娘:“……”

    这一刹那她突然明白为什么她丝毫不担忧生死。

    “孟霞舟,倘若今日你我能从她手下活命,今后你浪迹天涯,我亦相随。”七娘缓慢而坚定地说道。

    孟霞舟的眼睛变得非常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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