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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眼小说 > 原随云X方思明-异色之瞳 > 16.前尘如梦梦难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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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此,方思明每天晚上都会被原随云抱着睡:只是抱着,偶尔会把他压在身下,胡乱亲吻、爱抚一番,除此之外再无其他。方思明第一天晚上不敢入睡,但从大概第三天开始,他竟然能在原随云怀里睡着。

    他甚至察觉到原随云身上也有很好闻的气味,像黑茶茶叶、橄榄和香樟木的混合,还有一点旧皮革或者烟叶似的刺激味道。睡到半梦半醒之间闻到这气味,就仿佛回到了某个失落的美梦中:他被人温存地抱着,吻着。这个梦境是他深藏在意识最深处、甜蜜到羞耻的秘密。他被这气味迷惑、诱惑,只觉得似曾相识地安心和舒服,分不清梦境和现实,迷迷糊糊地应和着梦境里的拥抱。有次半夜醒来,他竟发现自己真的搂着原随云的腰,并且和原随云几乎额头触着额头。

    原随云即便睡觉眼前也蒙着黑布。但除了看不见眼睛,他五官周正却藏着沉甸甸的张力,像欧阳询、颜真卿的楷书。沉静的睡颜,微弯的嘴角,仿佛在诱惑他就这么吻上去。

    方思明骇然猛醒,想推开原随云,却不料原随云一个翻身,从侧躺变成半趴在方思明身上,并且抬脚把他的两腿锁在自己身下。

    他不得不担心再这么松懈下去,万一原随云真的对他做点什么,他会懈怠到主动宽衣解带,开门揖盗。可每到半夜里,仅仅是头脑在担心着,身体照样软绵绵地在原随云怀里瘫着,不设任何防备。他竟然习惯原随云的怀抱了。

    这番变化让他既愤怒又后怕。

    至于白天,他像琴童一样一直在弹琴。

    学新曲子时,原随云先是给他弹一遍示范,接着一小段一小段地教,先是一边念着琴谱,一边手把手地教他指法,最后站在他身后,手放在他肩上,让他自己弹。

    原随云在方思明身后站累了,就踱到床边上,往床上一倒,曲肱而枕,似睡非睡地躺着。方思明每每弹琴弹得疲乏,开始乱弹、走神时,就会有一只枕头“嗖——”地一声从床上飞过来,稳准狠地砸在他头上。

    “思明兄,累了便过来歇一会儿。”原随云一边说一边拍拍身边的床铺。

    方思明顿时脸色先是惨绿,再是绯红,最后满脸发烧,七窍生烟,俯身捡起枕头,“嗖——”的一声扔回床上,继续赌气似的认真学琴。

    原随云有时会正好接住枕头,有时会被枕头砸个正着,但每次都得意地大笑不止。

    方思明很快发现,弹琴是一种极好的逃避现实的方法。只要他开始弹琴,就能什么都不想,对义父无穷无尽地焦虑和担心、对自我的厌弃、屈辱,都不存在了,即便原随云就守在旁边,他也能暂时忽视。因此方思明并不讨厌弹琴。

    但原随云也不是总留在房间里守着他弹琴。有时候他会留下一句“我有事处理”,离开房间,几个时辰后带着一脸讳莫如深胸有成竹的微笑回来。

    原随云不在的时候,无穷无尽的心事如终于决堤的河水,把他弹琴的兴致冲刷得没了影。义父在天机营不知如何,他知道原随云肯定会暗算万圣阁,却毫无办法,甚至连一点万圣阁的消息都打听不到;班世萦因为他魂断大海,而她本该好好活着,悬壶济世,本来根本不用卷进蝙蝠岛的阴谋中……

    方思明没心思弹琴的时候就在房间里烦躁地四处踱步。他很快注意到蝙蝠岛建造得非常用心。比如地面上会根据位置雕刻出很浅的纹路,比如靠墙一圈的地面上是波浪纹,房间中间的地面上是箭羽纹,箭头全都指向门口。只不过所有的纹路都很浅,很难察觉。墙壁上也有一些箭羽纹指向门口,但没有地板上的那样连续。箭羽纹出现的位置似乎是随机的,混杂在粗粝的石壁表面中,更难发现。如果不是方思明首先在地面上摸到了反复出现的箭羽纹,即便是在墙上摸到了箭羽纹,也不会立刻想到这块纹路有什么问题,只会以为是修整石壁时没有打磨平整的凿痕。

    方思明想,除非是保持清醒,并且无所事事,否则很难注意到这些石纹。而这两样岛上的客人们是做不到的。更何况方思明通过刚刚来蝙蝠岛上的那次“接客”,知道供客人享乐的房间里都铺着地毯。所以那些客人更不可能知道蝙蝠岛上其实有一套细致而巧妙的系统,让这群瞎子如鱼得水地在黑暗中生活,甚至算计、利用那些在江湖上一呼百应的枭雄们。

    这真是个神奇的地方。

    几天之前,如果有人告诉他,说你会喜欢弹琴,他一定不相信。但现在如果有人这样说,他会相信的。同样,以前他也不相信自己会甘心成为囚徒,但现在他担心了,他会习惯被人囚禁吗?他会心甘情愿在这里被原随云囚禁、玩弄到死吗?

    他已经不敢相信自己了,也不知道该相信什么。似乎世界上没有什么是不能变化,或者不能毁坏的。毕竟从哪怕想到被原随云碰到身体都会觉得恶心,到现在被他抱着也能睡着,也不过是几天时间。

    义父说,被囚禁时最可怕的,是忘了自己到底是谁。你还活着的唯一原因,是你已经不能再是你自己。义父当年不能提到过去,不能提到自己惨死的父皇,甚至哭一声“母后”,都会引来一顿鞭子。周围所有人都恨不得他死掉,或者失心疯。

    原随云不也是希望他忘记自己曾经是万圣阁少主吗?

    但……或许原随云和朱棣是不一样的吧?

    某天,当方思明一个人正在这样呆坐在琴桌旁,胡思乱想的时候,原随云悄无声息的推门进来了。

    “嗯?原来你在。”原随云循着方思明身上微弱的气味走到他身边,把手扶在他肩上。“没听见琴声,我还以为你想了个招数,骗过我的手下跑掉了。”

    “原来你让我弹琴只是为了方便看守我。”方思明苦笑。

    “这是其中一个作用,但只是最不重要的作用。”原随云俯下身,贪恋地嗅着方思明银白色的长发。“你身上的味道越来越好闻了。如果以后我闻不到,不知道我会不会因此疯掉……”

    “你……”方思明推开原随云,从琴桌旁站起来。他仔细看着原随云的脸:原随云竟然满脸失落、沮丧的神情。仿佛有什么事情做得很不如人意似的。

    原随云的葫芦里又要买什么药?方思明困惑不已。

    “思明兄,你喜欢弹琴吗?”不仅仅是表情,原随云此时此刻连声音也忧郁沮丧。方思明听得出,这不是装出来的,反而是极力掩饰却终归流露出的强烈情绪。

    “算是喜欢吧……或许应该说,如果弹琴的时候不需要想这些令人不快的现状,我会非常喜欢。”

    “那么,我送你一张琴怎么样?我刚刚替你换过琴弦,也调过音了。那把琴用的琴弦现在和我用的是一起做出来的。全天下,就算是在皇宫里,也不会有我们用的更好的琴弦。现在那张琴的音色和你一直弹的这个非常像。”

    “为什么忽然对我说这些?你要放我走?”

    原随云惨笑:“我不得不说,事到如今,我才发现我或许早就一败涂地。至于要放你走,我还没想好。”

    “你会一败涂地?不可能。如果蝙蝠岛或者极乐宗真的出什么事,你的手下们不会是现在这样镇定。”

    原随云笑得更惨:“思明兄,你别忘了,他们只是一群瞎子。很多事情他们不知道。”

    “如果你非这么说,我也不想争辩你到底是不是败了。但……”方思明想了一会儿,终于找到了最合适此时此刻的称谓,“原岛主一定不希望蝙蝠岛或者极乐宗出事吧?我在岛上这些时日,原岛主经营的是什么,我也差不多猜到了。那些客人离开蝙蝠岛,未必不会后悔之前付给原岛主如此丰厚的价钱。您岛上货物的前主人,也未必真的乐意您把他们的秘密、秘籍和珍宝在这个岛上出卖。你我不必客套虚礼:蝙蝠岛也好,万圣阁也罢,都是江湖正道和朝廷不能容忍的旁门左道。你我的罪行,都足以让江湖上的人追杀我们到天涯海角。

    然而,因为万圣阁和蝙蝠岛的实力,还有现在云谲波诡的形势,能让我们暂时安全。我知道原岛主想占万圣阁的便宜。但唇亡齿寒,兔死狐悲,万圣阁倾覆了对蝙蝠岛又有什么好处?江湖正道少了一个需要防备的对象。我很早以前就曾经听人说过,天机阁的弟子已经开始想方设法探听极乐宗和蝙蝠岛的消息了。如果万圣阁覆亡,楚留香、天道盟等等所谓正派,自然会有更多时间、精力注意蝙蝠岛。到时候,原岛主的处境岂不是更加危险?原岛主真的不替自己考虑,不替您的手下考虑吗?

    家父在天机营是什么情形,我并不知道。但在岛上逗留多日,我越来越担心家父的安危。原岛主可否放我出去?我现在只希望父亲平安无事,其他别无他求。至于你我之间,我们只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可好?请原岛主相信我的诚意。家父到现在都很信任你,我拿不出像样的理由,根本不可能越过家父,动用万圣阁的力量找蝙蝠岛或者原岛主的麻烦。我自己想要报复,你也一定能有办法防住。如果我要说服家父,只不过会让家父或者万圣阁里的其他人知道了你我之间的事情,到时候我颜面扫地,威信无存,对我有什么好处?

    ……所以,原岛主还是放我走吧。”

    方思明终于把在心里转了几百几千遍的话说出来。他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能说出“至于你我之间,我们只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这样低三下四的话。

    但他更不敢相信,当他说出这样的话时,居然一点都不觉得违心和屈辱。没错,原随云欺骗、玩弄他,用任何人都不可能接受不可能宽恕的方式狠狠地羞辱了他。但是他竟然不知不觉就接受了这样的事实。义父教他,要睚眦必报,要恩怨分明,但这样不共戴天的仇恨,他竟然能“只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原随云说他败了。方思明不懂这是什么意思。但他觉得真正一败涂地不可收拾的人是自己才对。

    好吧,就当是什么都没发生吧。可这已经是底限了。他不可能卑下忍让更多了。他一定要回到万圣阁。他不能再留在蝙蝠岛了。他真的再也受不了这里的黑暗了。

    “看来我真的败了。”原随云苦笑,“思明兄,你毕竟是少阁主……”

    “原岛主难道不明白,有些执念是至死方休的。”

    原随云似有所动:“比如……?”

    “比如家父一定要为他的父母、兄长,还有他自己报仇,比如我一定要报答父亲的救命和养育之恩。”

    “你说的没错。每个人都有执念。”原随云疲惫地叹了口气。

    原随云拍了拍手,扬声道:“把少阁主的琴拿进来。”

    进来的人竟然是丁枫。他年轻俊俏的脸上仿佛黑体加粗地写着“不爽”俩字。

    “公子,您的琴。”他摸索着把一张精致的古琴放在琴桌上,和原随云的那张紧紧并排放着。

    方思明没有说话。丁枫提醒似的咳嗽了一声:“公子,这是我家公子特意送给您的。”说完一脸幽怨不满,仿佛在厌弃方思明居然不向他或者原随云道谢。方思明这才意识到丁枫所称呼的“公子”,原来是他,而不是原随云。

    “好了,丁枫,你先去准备别的事吧。”原随云说道。

    丁枫退下了。

    “少阁主,试试这张新的琴你喜欢不喜欢。”原随云伸手在新琴上拨弄了几下,自言自语道,“原来是唐琴‘枯木龙吟’,丁枫这小子还算用心。”

    方思明重新坐回琴桌旁,摸索着,在新拿来的琴上试着弹了几个音。只听见地音浑厚苍凉,天音清澈空灵,人音如泣如诉。果然是一张极好的琴。

    “没想到你比我更适合弹琴。这张琴今后就是你的了。”原随云又把手按在方思明的肩上。

    “……多谢原岛主。”

    原随云仿佛如释重负:“不必客气,少阁主可否随我一起见一个贵客?”

    方思明心里开始有些不安。每次原随云叫他“少阁主”接下来总会发生一些极度可怖、恶心的事情。

    “你放心,不是‘那种客人’。少阁主陪着我和他一起聊聊天就好。我有些心事要了结。”

    几个时辰之前。

    丁枫的船终于在蝙蝠岛上靠岸。丁枫留恋地看着海景:如洗的碧空和满天一样圆蓬蓬的云朵,阳光明媚,海面洁白的浪花像白糖又像牛奶,连蝙蝠岛光秃秃的岩石都被阳光照出了几分可爱的光彩。即便能习惯黑暗,但丁枫终究还是喜欢晴天。他站在甲板上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然而旁边的朱文圭却满脸阴沉。

    “朱老先生,您趁着现在多看看吧。等到了岛上就什么都看不见了。”丁枫笑嘻嘻地对朱文圭说道。

    朱文圭没有说话。他的脸色更加阴沉可怕。

    “呀,岛上接应的人来了!”丁枫一声欢呼,一边招呼水手们准备,一边手脚灵活地帮忙搭绳梯以便朱文圭上岛。他家公子的命令是让朱文圭活着上蝙蝠岛,所以没必要故弄玄虚,玩什么只?乙桓??樱?萌俗咚魃系旱南侣硗?严贰T偎担?崭站??苏饷炊嗍虑椋?煳墓缁褂刑辶ψ咚鞑庞泄怼

    朱文圭没想到他在天机营败得那么突然。他到现在都想不明白,明明万圣阁的人已经完全控制住天机营,甚至还指挥着天机营的人打了几场胜仗,赶走了朝廷派来刺探和围剿的军队,怎么突然之间,原本松散胆怯的天机营军士,忽然一夜之间化身为组织严密,杀人不眨眼的嗜血修罗,将驻扎在天机营中所有万圣阁的人围剿殆尽。朱文圭这才发现原来万圣阁底细早就被这群军士摸透了。而天机营外面,竟然处处埋伏着天道盟和五大门派的人。

    整个万圣阁没人能逃脱。

    如同千里之堤溃于蚁穴。朱文圭已经控制了大明北方最重要的军营和交通枢纽,但转眼之间,万圣阁的威势烟消云散,他本人也成了丧家之犬。朝廷不会给反叛的前朝皇子第二次机会。现在举国上下处处戒严,任何跟万圣阁有一点关系的人,都会被官府追捕。朝廷出了比天道盟高百倍的赏金悬赏缉拿朱文圭。然而,朱文圭到现在也没找到这个“蚁穴”到底在哪里。

    要不是原随云留在万圣阁的手下丁枫趁乱杀了几个军官,剥下他们衣服,让朱文圭乔装改变,一路左冲右突,护着他先是棋走险招一路直奔燕京,再逃到天津的海港,朱文圭根本不可能还有命活着。

    丁枫想破了头才想到这兵行险招的计策。没人会想到朱文圭谋反不成后会直扑燕京。燕京附近守卫森严,但发现形迹可疑的人反而不会想到这竟然是朱文圭本人。因此他们能找到许多空隙。

    但丁枫哄朱文圭时看不出一点居功自傲:“还是因为朱老先生洪福齐天,命不该绝。我相信,即便在下不出手,朱老先生照样能有脱身之术。”

    丁枫这话让朱文圭听了颇为受用赞同,只一点除外:朱文圭从不信命。

    命是什么呢?当年,父皇朱允?刹灰彩浅刑炀懊?幕实勐穑克?灰彩峭蛉顺扑獭⑼蛉司囱龅亩?首勇穑咳绻?娴挠刑烀??娴挠刑炖恚??裁疵挥斜ㄓυ谥扉ι砩希恐扉Φ腔??螅??倭烁富试谖皇逼诘钠鹁幼ⅲ?啻未鄹慕ㄎ牡凼德肌>」芫改阎?凼彼?胖挥辛剿辏?煳墓缛椿辜堑酶富适歉鑫氯岚?Φ哪昵崛耍?用辉鹇罟??突食ば郑?踔潦侨魏我桓龉???啵欢?负笫歉雒览龆?岫ǖ呐?樱?褚豢榧嵊捕?вǖ谋τ瘛N?裁凑庋?幕实酆突屎螅??谂殉嫉陌?е兴烙诖蠡鹉兀刻炖砗卧冢刻烀?卧冢

    父皇做错了什么?宽刑省狱?严惩宦官?重用文士?还是着手削藩?世人都以为,建文帝削藩削到了朱棣头上,最终引得朱棣反叛。而朱棣自己当上皇帝之后,又干了什么?还不一样是削藩吗?皇帝怎么可能不忌惮手握重兵的藩王?为什么父皇削藩是错的,朱棣削藩就是对的?

    这个世界根本没有天命,甚至没有对错,只有强弱而已。

    父皇在朱家大概是个异类。曾祖朱元璋“雄猜好杀”,动不动把犯罪的大臣们抽筋剥皮。他的叔爷爷朱棣也好不到哪里去,他父皇的手下方孝孺是闻名天下的大儒,因为不肯投降,被朱棣诛了十族,连藏匿他的文集都是死罪。其他忠于父皇的臣属,或罪或杀,连妻女都不能幸免,她们被罚“转营奸宿”。

    明史中记载,看守她们的教坊如此奏报:

    “齐泰妹及外甥媳妇,又黄子澄妹,四个妇人,每一日夜,二十余条汉子看守着,年少都有身孕。除生子令作小龟子,又有三岁女子,奏请圣旨。”

    圣旨曰:“由他,不的到长大便是个淫贼材儿。”

    “铁铉妻杨氏,年三十五,送教坊司,茅大芳妻张女,年五十六,送教坊司,张氏旋病故。”

    圣旨曰:“……抬出门去,着狗吃了。”

    而他的父皇却温厚到连上朝迟到都要诚心检讨。

    当年那场宫中大火里唯一一个不甘心就死的二皇子,是建文帝一家中的异类。朱文圭越是长大越是清楚,他倔强、癫狂、恶毒、偏执,根本不像他的父皇母后,他是地地道道的朱家人。他那时候不肯死,就注定了他这辈子一定要报复朱棣,致死不休。

    在天机营,他只是没有成功。如果还有机会,他还要再试一次。

    流着方孝孺所谓“骨肉相残兮至亲为仇”的家族的血,朱文圭认为他对方思明的教养方式已经十分宽和仁慈了,至多不过是当众咒骂责打而已——这算什么,不过是把朝堂上的廷杖用到了万圣阁。他的曾祖朱元璋曾经仅仅因为讨厌奏章冗长艰涩的用词,就廷杖过大臣茹太素。方思明办事不力,被当众打骂一顿,有什么不妥的?毕竟还没到廷杖致死或者剥皮抽筋。更何况方思明连性命都是他给的。这小子敢有怨言!

    再说方思明还屡屡让他失望。远的不说,就说近的。按照之前的计划,天道盟和五大门派应该被方思明吸引到了蝙蝠岛上,现在怎么会出现在天机营?而天机营的军士,暗里也都是方思明逼降许文武的同时收编的,怎么方思明从来没发现这些军士有任何异常?

    朱文圭不信命,但他信人。这次在天机营一败涂地,是因为伪帝朝廷的鹰犬实在狡诈可恶,也是因为方思明这些手下做事不力。朱文圭去蝙蝠岛的这一路上都在生闷气。

    伺候这这样一个老爷子,丁枫也暗地里怨气冲天。然而,既然这是他家公子的命令,他不得不遵守,陪着笑脸,供着这位活祖宗。现在,丁枫终于熬到头了。他把朱文圭搀下船,在搀上蝙蝠岛客人入口的滑车,一开机关,滑车呼啦一声滑入了深不见底的黑暗。

    和大多数客人一样,一旦进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朱文圭的脾气柔顺了许多,乖乖地跟着侍从们去客室休息。

    去他妈的,可算是消停了!丁枫长出一口气,去见原随云复命顺便吐吐苦水:“公子啊,干嘛非要让我把朱文圭带到蝙蝠岛上来!你不知道老匹夫多难伺候。你要是信不过朝廷和天机营,觉得他们宰不了朱文圭,我直接把他的头割来给你不就行了!”

    “那样太便宜他了。”

    呵呵,将军动动嘴,小兵跑断腿。还不知道他家公子打算怎么折腾朱文圭,他倒先被朱文圭的死臭脾气折腾得够呛。更何况还要一边护着朱文圭逃亡,一边给原随云买琴。单是买到一张能被原随云看上眼的琴就已经很艰难了好不好?!同时完成这两个任务,就算不被逼疯,也要折寿五年。公子啊公子,您不能看着哪个属下好使唤就玩命使唤他吧?

    “还有啊,公子,岛上到底出什么事了?您忽然让我买琴干嘛?”

    原随云没有理会丁枫怨妇般的语气,神思缥缈,黯然说道:“殉葬。”

    丁枫听了,更加幽怨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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