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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下楼走到单元门口，就看见殷叔叔从单元里走出来，战阿姨在后面使劲拽着他的衣袖，泪流满面，嘴里还不停地恳求：“建东，你不能走，求求你了！你走了，我和小战怎么办呐？”
殷叔叔撤下战阿姨的手，头也不回地快步走出了院子，留下后面泪雨滂沱的女人瘫倒在地上。
苏萌抬眼往上看，三楼的窗边，殷战静悄悄地站立着，低着头，默默地注视着楼下这一幕。
一会儿过来邻居的两个大姐，边劝说战虹，边拉拽着她起身。苏萌再往窗口看的时候，殷战已经不见了。
厂里的院子没什么秘密。到当天晚饭的时候，高校长就闲聊起来，说殷建东已经从厂里辞职，去了那个女人居住的地方，据说是临照的一个南方城市。
苏萌听说过这个地方，感觉上离兴宁镇特别遥远。她不清楚殷阿姨和殷战知道这个消息，心里是怎么想的，不过苏萌暗暗发誓，以后小战哥喊他毛毛头的时候，她绝对不生气、不跳脚了。
她悄悄地让哥哥给殷战带过去一包高粱饴，这是她用去年的压岁钱买的。希望殷战能和自己一样，在伤心的时候，吃上一块香甜的高粱饴，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苏萌没有再看到殷战。院子里的人都不知道他去哪儿了，战虹在失去丈夫，继而找不到儿子的打击下，一下子病倒了。
苏萌去看望战阿姨的时候，发现这个家已经完全变了样子，好像仅存的一点点温馨，也随着殷战的不知所踪而消失了。
苏萌拜托苏蓁拿过来的高粱饴还好端端地放在殷战的书桌上，未拆封。她轻轻擦过书桌表面，指尖沾上了厚厚一层土。
苏萌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滑动，怔怔地想那么阳光的男孩子现在可好？低头一看，自己竟然把心事写了出来：小战哥，你在哪儿？
时光就这么缓缓地流过去，距离殷战离开家已经两个多月。
战虹终于逐渐从殷建东抛弃她和儿子的阴影中走出来，开始四处打听儿子的消息。她也曾怀疑殷战去了那座城市，但苦于没有地址和电话。她报了警，在警察局备了案，但一直也没传来好消息。
苏萌注意到战阿姨在极短的时间里，头发开始花白，人也迅速消瘦下来。
苏萌想，这是个可怜的妈妈，她还可以坚持多久呢。苏萌每天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都会默默为她祈祷、更为他祈祷。
终于有一天，她的祈祷有了回音，尽管这个回音同时夹杂着痛苦。
殷战回家了，被警车送回了家，然后医院的急救车又迅速地把他拉走了。
殷战得了严重的肺炎，需要住院治疗。入院的前几天，因为病情严重，访客不允许探视。
苏萌一家人还是在殷战入院一周后，才看到他。几个月没见，殷战异常消瘦，颧骨高高得凸起，愈发显得眼窝深陷。原来那么明亮的一双眼睛，现在却黯淡无光。
高校长一下子没忍住，抱住战虹眼泪就刷刷流了下来。
苏治国赶紧劝解：“别哭了，孩子回来这是好事。咱们慢慢补，过一段时间就又生龙活虎了。”
两个妈妈赶紧止住泪，高校长也询问起殷战的病情。
战虹边擦眼泪边说：“他也不开口说话。公安局的同志跟我说，他是在那个城市找到的。当时他的一个朋友帮忙报的警，那个时候他的病已经很严重了。”
高校长安抚地拍拍她的手，她又接着说：“不仅病重，身上还受了重伤，不知道为什么，他自己也不说。这个孩子因为我，受了太多的苦。”
“你别内疚了，这个事儿都怪殷建东。以后你带着小战好好过，需要帮忙的，尽管找我和治国。”高校长安慰着说。
苏萌想和小战哥说说话，告诉他，自从他离开这里，她有多么想他。可是殷战的眼睛里空空洞洞的，看不见任何人。
凉爽的秋天很快就过去了，兴宁今年的冬天比往年到的都早。昨天刚下了整整一天鹅毛大雪，苏萌晚上听到楼前的老槐树传来树枝断裂的声音。
苏萌穿着厚厚的棉服、戴着妈妈新做的棉手套、围着一条暖和的羊毛围巾，才哆哆嗦嗦地和哥哥出来家门。
又有几天没看到殷战了，苏萌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看对面三楼的窗户。
苏蓁摸了一下她的头，说：“萌萌，今天放学咱们去看看殷战吧。”
“他今天心情会好一点吗？”苏萌很忧虑。
哥哥安慰她，“会越来越好的。不记得上一次他还愿意和我们聊天呐。”
“对，我们今天放学可以一起堆雪人！”
“好了，走吧，要迟到了。”
平时除非必要，殷战现在鲜少出门，这和他以前坐不住的性子简直南辕北辙。
殷战已经比刚出院时，看起来气色好了很多。只是还是非常瘦削，而且浑身上下散发着低沉阴郁的气息。看到苏蓁苏萌兄妹俩过了，他微微地笑了一下，算是打过招呼了。
可能是这些天第一次出门，病愈后身体还有些虚弱，刚一出单元门口，殷战就不自觉地打了个冷战。
苏萌想了想，把已经暖呼呼的围巾从脖子上取下来，递给了殷战，“小战哥，围上吧，外面有点冷呢。”
殷战低头看了看，抬手拿过围巾，轻轻地在苏萌的小脖子上围了两圈，然后揉揉她的头，“毛毛头，你可别着凉了，不是最怕打针么？”
“嗯，小战哥，咱们堆雪人吧，我想堆个比前院刘伟堆的更大的雪人！看他还得意！”苏萌一副忿忿不平的样子，下巴都快撅到天上了。
苏蓁和殷战相视一笑，“呵呵，没问题，明天你就可以和刘伟炫耀了。”
苏萌和殷战负责运雪，苏蓁负责堆。这场雪下得很大，地上的雪足有两三寸厚，所以运雪的任务很容易完成。
苏萌看着差不多了，偷偷地抓起一团雪，做了一个雪球，然后朝着殷战做了“嘘”的手势，嗖一下就向着哥哥发射过去。
不幸中弹的哥哥立刻组织自卫反击战，一颗更大的雪球就朝着小苏萌就飞过来了。苏萌还有点呆，想这次躲不过去了。刚鸵鸟似的闭上眼睛，殷战就一侧身，挡住了雪球，不想雪球滚进了衣领，“嘶……”，殷战咧着嘴，刺激得够呛。
“你小子不想活了？！”怒吼一声，向苏蓁冲了过去。
小苏萌开心极了，兴奋地拍着手，给他们俩个加油。一会儿，两个男孩儿发现了作壁上观、幸灾乐祸的苏萌，集中向她发动攻击……那天傍晚，伴着昏黄的灯光、谁家炒菜的香气，小院里不时传出三个人欢快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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