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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直球？备胎？
扬昀天是在通选课注意到那个男生的，一方面是他总是在固定的那个座位上，而且经常蜷着瘦高的身型趴在桌上睡觉，下课抬头时头发经常压得倒向一边，另一方面，是他偶尔醒着的时候经常在用铅笔画画，看不清画的什么，只能注意到手指很长，握着铅笔完全不紧绷，让她想到一个词“举重若轻”，她也喜欢画画，还加入了漫画社团，可是画的不算好。之后她就开始经常早到教室，争取能每次都坐在他的斜后方，能更专注地偷看。
事实证明，虽然他大部分时候在睡觉，但醒着的时间也足够让他发现自己被偷窥了。某几次他不经意间回头时，正好抓住了她看过来的目光。她有点不好意思，想解释，又碍于还在上课，也没发生什么。第二周再上课，他来的比平时早，也罕见地没睡觉，笔直地坐起来在看一本书。所以她走进教室地时候，一眼就看见了。这堂课是晚上7点开始，这会儿时间还早，落日的余晖透过阶梯大教室一侧的窗户洒进来，给他的头发和睫毛都镀上了闪闪的金边。可能是仲夏的余热吧，她热血一上来，就走到了他跟前，说了句“你画画不错哦，有兴趣加入元火么？”他从书里抬起头，有一瞬间的迷惑，两个眼睛都写着“？”于是她又壮着胆子补了一句“就漫画社，元火漫画社～”他还是面无表情，也没问她从何得知自己画画好的，而是拿起桌上的笔记本，翻开递到她手里，然后她就看到了她觉得“举重若轻”的那些作品，横横竖竖的道道，勉强也可以说是图案吧，e，也不能说不好吧，但是要说凭借这个邀请入社，的确也有点，牵强。她脸上顿时一阵发烧，但好在江湖儿女也不扭捏，下一句“好吧，其实我喜欢你”的表白就这么脱口而出了。然后就盯着他，等待一个回答。她心跳很快，不过视线也一直没移开。
他倒是有点，怎么说，懵吧，虽然被偷窥也预计到了这个结果，但这一记直球还是打得他沉默了几秒，然后挤出了一句“谢谢”。再然后，在她期待的眼神中看向黑板，说“先上课吧。”
这堂课讲了什么，她完全不记得，满脑子都是，他会怎么回应，他喜欢我？还是不喜欢？他会直接拒绝么？还是说像其他的女追男一样，干脆接受……快下课时，她已经有点憧憬两个人下次一起来上课坐哪里了，课间休息时，她也没有动，直到漫长的两个小时课结束。
教室里的人陆陆续续走光了，她看向他的座位，终于，他背起书包走过来了，她的心一直在跳，就像等待宣判的囚犯，后半生的一切都掌握在法官的手里，血液流速加快让她耳朵里嗡嗡的。直到他说了两遍，“走么？去一体？”她才忙不迭点头，背上包跟在他旁边，站在一起时，她还忍不住偷眼打量，比平时看起来还高一点，不过还好，身高差挺合适的，没有看起来那么瘦嘛。一路走到一体，她的脑内小剧场都上演到毕业后两人去哪个城市工作了。
呼~他吐出了一口有点重的气，把书包仍在看台上，自己先坐了下来，然后指了指旁边。她立刻关闭小剧场，也乖巧坐在了离他有一段距离的地方，然后目光炯炯看着他。他还是面无表情，也没有面对她，只是说“你都不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就说喜欢？”然后就听见她有点小的声音，“那你叫什么？”，说完又快速补充“我叫扬昀天”。
他转开头，又叹了口气，“李曦”，再转头面向女孩时，就看见了她满脸灿烂的笑容，这时候看台上和操场边的灯光也都亮了，不如白天那么清楚，但她灼灼的眼神和收不住的笑意还是让他后面的话几乎说不出口。于是他又转过头酝酿了一小会儿，看着操场上有人跑步，有人在球门那里练射门，他忽然就很想快速说完，于是顶着她期待的笑容说，“其实我才刚分手，估计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不想谈恋爱，抱歉了”，然后立刻起身离开了，没有回头看身后的女孩是什么表情。
要说不失望，那当然是不可能的，虽然室友们都分析那句“一段时间不想谈恋爱”只是委婉拒绝的托辞，不过她还是比较乐观。她觉得毕竟自己的表白很突然，而且李曦也不认识她，“一段时间”不算啥，她还是有斗志再努力一把的。于是最近一段时间，她都没有参加漫画社的活动，有时间都一个人在宿舍做手工，因为上次她问李曦时，他说明年毕业了会出国，所以她打算亲手给他做一份礼物。发挥了她全部想象力和创造力，把蓝天和晨曦画在了软陶上，去陶艺吧做了好多次才成功烧成一个王冠，然后底部凿好四个孔，分别坠着画好图案的蛋壳，还有几何形状的角铁，这个朝阳和天空色调，用回形针、软陶、蛋壳和角铁全手工做成的风铃，用力吹一口气就能发出清脆的声音，非常好听。她给室友们看过，看大家一致觉得创意和外观都是满分，才小心地包起来，打算在最后一次通选课考试前送给李曦。毕竟不是一个系，下学期如果没有选到一起的大课，可能这次就是她最后的机会了。
下课后，他们第二次走到一体，李曦拿到这个精美的手工风铃，想劝她放弃，又仿佛没有说出口，相反他留了自己的eail给她，表示就算回头出国了，也还是可以邮件联系。
她兴高采烈地回到宿舍，跟大家分享这个好消息，在她看来，有了继续联系的途径，这不就表示他没再继续拒绝么？四舍五入这不就是有希望，值得庆祝啊。室友听完纷纷翻白眼，还有人给她科普备胎的悲惨命运，建议她趁早转移目标，又不是没人追，干嘛要吊死在一棵树上。可她还正在自己的兴头上，只想着要给他发邮件，写点啥好。宿舍里的大家大部分都是保研，想着日后还在一起，所以也没有太过劝说她，由她开心去了。
大四总是过得特别快，转眼就是毕业，出国的人把行李都打包寄回家，保研的纷纷从猪窝爬出来四处寻找师兄师姐的宿舍寄存东西，等开学分完宿舍再搬。扬昀天没像其他保研猪那么放飞，她一直在做家教和翻译，想多赚点钱给李曦好好送行跟买礼物，他已经收到了offer，虽然不是最满意的学校，不过也还尚可，不等暑假结束，他就会去德国了。这期间他们没有见过面，但她发了不少邮件，从出国带的东西贴士，到慕尼黑租房子攻略，都是彻夜从bbs上收集整理，甚至她还打听了几个本系在德国读研师兄的联系方式，都一并发给他，希望能对刚刚出国的他有所帮助。每封邮件，他都有回复，但很简单，通常都是“谢谢！”，偶尔多的几个字，也都是回答她的问题，比如“准备七月初回家”。
上一封邮件里他说会先回家，然后从家里出发，所以她希望能在走前一起吃顿饭，他回复“好的”。这是他第一次到女生宿舍楼下等她，他知道这栋楼，因为这里住着同届大部分文科系的女生，包括他自己系，也是学校里出名的公主楼。快毕业了，傍晚的楼下全是三三两两的情侣，充满了恋爱中的离愁，让他很不自在，还好，没等多久她就出来了。
走下楼的她是被室友们精心装扮过的，虽然大家普遍不看好这段单恋或更不看好异国恋，但还是纷纷上手给她好好打扮了一番，希望她至少有个美美的告别。果然，他猛一看有点呆，不过很快就回过神来，说了声走吧。她心里为他瞬间的失神小小得意了下。去饭馆的路上，两人都很沉默，他是一贯不怎么说话，她呢，是不知道说什么才是最佳方案，所以干脆不出声。其实，这不过是他们第三次独处，说白了，也不熟。但喜欢这东西，本来也与熟不熟没关。
吃饭的时候，他点了酒，但就自己喝，不让她喝。他慢慢啜着酒，也逐渐说了好多，包括和前女友的分手，包括对未来的迷茫。原来他是打算毕业后和女友一起出国的，两人也一起准备考托考g，但一年多前，女友有了个交换生的机会，出国不久就跟他提分手了。他自己呢，不知道自己一个人出国还有什么意义，但一直也都是冲着这个目标在努力，消沉了一段时间后，因为没有新的想法，就还是继续走下去了。但是，女友给的打击也的确影响了他，真的是不想开始新的恋情，所以觉得很对不起她的好意，真心希望她能找个好男朋友，才配得上她这么好的女孩。
她再次失落了，但也还好，毕竟就是从拒绝开始的，能走这么久，还收下她的出国礼包，真心感谢了她，也算画上比较圆满的句号了。告别饭吃到最后，他喝了很多，也说了很多，不过看起来没有很醉，走路、说话都没有乱套。她有点吃惊他的酒量，没想到看起来很清瘦文气却这么能喝。她思索着自己这突入其来的单恋，慢慢收拾心情准备研究生阶段的到来。
暑假、新的课程和新的生活方式给了她很多新刺激，失恋的心情也慢慢被冲淡。她只在暑假开始前给他发了一封送别邮件，祝他以后一切顺利，就草草回家了。没想到，新学期第一周，查收导师发的作业时，收到了来到他的回信。他说，到慕尼黑了，多亏了她给的信息，租到了合适的房子，目前来看学习也还比较顺利，一切都很好，还问她新学期选了几门课，导师凶不凶，末了附件里是他住处的两张照片，其中一张是书桌，对着的窗户上挂着一串风铃，正是她做的那个。
其实，当初送完风铃，她的室友就提醒过她，那么易碎的礼物，让他带出国，是不是有点太不适合了，她当时还辩驳说自己包装得很好，只要他原样打开再包上，保证带到天涯海角也不会坏。但是，现在看到这风铃挂在万里之外他的书桌上，脸上突然一阵发烧，心里有点不好意思地想，这人还真带去了啊……难道说，他的想法改变了么？一想到这儿，简直停不下来的脑洞，她认认真真地回复了自己的课程状况和平时的安排，表示本系的导师都很好，上课也是老样子，完全不忙，而且她准备跟着师兄师姐上一门原著课，可能会有大量的翻译内容，她的德语很烂，可能会稍有压力，仔细问候过他的生活之后，又顺便暗示他是不是可以指点下她的德语。
第二封回信隔了段时间才到，这期间她无数次想拽掉自己的头发，后悔那封邮件写得过于明显，可能人家只是礼貌性问候，而她显得那么急切，简直司马昭之心，她有点担心他不再联系，又隐隐期待回信能带来什么样的新进展。就在她一边适应新课程、啃原著，一边和同门的师兄们熟悉起来时，他的回信到了。那天也是一样，她打开电脑刷新课程作业，刷到了那个熟悉的eail地址，他的姓名缩写，没有犹豫一秒，她点开邮件，再一次直面了自己的命运。
果然，他先说因为课选多了，学习很忙，没有及时回复，不好意思。又表示自己虽然德语凑合，但是不懂她的专业，完全不敢说指导，不过答应如果她有什么想问的，可以尽管发邮件给他，他能回答的一定会说，这次邮件变短了，而且也没有照片了。虽然什么都没说，但她还是感受到了无声的拒绝，是的，他还是没有改变心意，不想谈恋爱，或者说，不想和她谈恋爱，果然还是想多了。默默回复了邮件，淡淡的忧伤又涌了上来。不过这次消沉的时间也不长，毕竟还有大把的课程等着她，当初为了有机会跟他问上道儿的德语问题，她给自己报了个德语班，还自我安慰就算追不到男朋友，起码也能提升原著阅读课的成绩，不算失败，结果现在每天排得巨满，真是自己挖的坑，哭着也得填啊。
就在她一心向学，三点一线辛苦填坑的时候，他的邮件又来了。这次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内容，又回到他自己日常生活的描述，说自己每天说的唯一一句话就是跟图书馆管理员说“你好，给我那个柜子钥匙”，或者做了好几次面条，最后都变成一锅面糊糊。如果不是邮箱有记录，她简直怀疑她之前那封过界的邮件不存在。她大概想明白他的意思了，当朋友，聊天，倾诉可以，谈恋爱，当男女朋友，不行。而且显而易见，他并不想失去她这个朋友，至少目前是这样。于是，她在反复的挫败之后也收拾心情，还是好好回复了她的邮件，告诉他千万别太内向，尽量多交交朋友，免得一个人在异国他乡抑郁了。虽然她自己也不是外向型，但是还是掏空了自己的言辞库，鼓励他多去社交。
研究生的第一年就在这么来来往往的邮件和繁忙的学习中过去了。她研究生的室友还是本科时室友的一个，因为研究生变成了两人间，所以其他几个人没有住在一起。室友偶然从桌前经过的时候，看见她在看照片，问了一句，才知道那个“伪异国恋”竟然还在发邮件过来！立刻就跟进了一下最新进展，然后把她好一顿“敲打”，在室友看来，这明明就是□□裸的利用啊。一个人出国，孤独寂寞冷，找个保稳的树洞倾诉，还能时不时收获关心，简直是太过分，室友勒令扬昀天不准再跟他通邮件，否则就要宿法处置，她也口头答应了，其实她心里想的是，不用勒令，估计以后邮件应该也会越来越少了，因为最近的这一封，他说的是和认识的留学生朋友约好了一起去意大利玩，估计整个假期都在旅行，回头给她发照片。想来交上了朋友，也不用再经常跟她邮件聊天了，她唯一的作用，估计也就即将失效了。
两年多的单恋，真的走到结束这一天，她也并没有太伤心，或许在一封封来来往往的邮件里，她的感情也早已蒸发殆尽了，她知道这一天迟早会到来，真的到来时，她反而松了一口气，结束了，也就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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