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页   夜间
快眼小说 > 少年行 > 15.第十五章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快眼小说] https://www.kyxs.org/最快更新!无广告!

    莫啸道:“是召你回宫吗?”

    凤奕的手一抖,抬头道:“这信是父皇写的,他说五年前叫凤林玉顶替我,冒充我出师下山,是为了让我远离朝政,兑现他与我娘的诺言。”

    信上说,凤渊曾向景妃素心许诺,待景妃腹中皇儿诞生,他一定会让皇儿过得快活自在,不受拘束。但宫中是非频生,勾心斗角,为护皇儿周全,凤渊不得已才想出偷天换日之计,让凤奕留在雪山,远离朝堂。

    但为什么一定要让凤林玉顶替他呢?

    信上的说辞看着感人,实际上每一句话都像刀子扎着心。

    凤奕低下头,又将信看了一遍,讷讷道:“师父,我究竟算什么?”父皇既然不喜欢他,不想要他,宁可找个别的人来代替他,现在又写信来解释什么?

    莫啸道:“我知道你怨为师替他瞒着你,但是十七,在为师看来,这未必是件坏事。”

    凤奕摇了摇头:“我不怨师父,这是父皇的旨意,师父只是照做罢了。十七生在宫里,知道很多事不是看上去那么简单,父皇让凤林玉代替我,肯定有别的原因……我不管原因是什么,只是讨厌他拿我娘当借口,对我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莫啸面色微沉:“他果然召你回宫?”

    “嗯,信上说‘念奕儿已至舞象之年,却未得见,思之甚焉’,他说想我想得生病了,让我回去看看他。师父,生病了还能写出这么苍劲有力的行楷,你说他可气不可气?”

    莫啸稍有缓和,道:“未必是身体病了,也许是心病。”

    凤奕冷哼一声,将信揉成一团塞进怀里。

    莫啸见状,心有所感,沉声道:“十七,你若是决定了要回宫,就听为师一言。”

    他转过身,双手虚抬,一道灵气自掌心流出,汇集成淡淡白雾,钻进炼丹炉内。炉中烈火熊熊,透过小窗,能看见一颗漂亮的金丹浮在半空,被火炙烤,又吸入了莫啸的灵力,通体生辉。

    莫啸道:“你年幼时,天元帝册封三皇子为太子,朝中便以户部尚书为首暗中结了个太子党,你父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是因为太子尚不成气候,造不成威胁。但就在一年前,朝中出了件大案——

    “江南官吏贪赃枉法,欺良霸善,百姓上京状告,查出幕后主使为二皇子凤戚。天元帝震怒,还未做什么决断,太子便越俎代庖扳倒了凤戚,将他的罪行公之于众。他一插手,天元帝只能将凤戚降为郡王,发落到九阳一带。”

    凤奕倒吸一口凉气:“我二哥?他虽然小肚鸡肠,但贪赃枉法这种事……”

    “为师想说的是,经此一案,天元帝意识到太子的手腕比他想象中强大,为权衡朝野,天元帝打算扶持皇长子凤贤。但凤贤此人,闲云野鹤,不经扶,所以你父皇就把目光落在了顶替你的凤林玉身上。”

    之后,就有了西南平乱,凤林玉一战成名,升为亲王,与太子平起平坐。

    凤奕恍然,睁大眼睛看着莫啸:“师父,照你这么说,我父皇好像早就料到凤林玉能派上用场,才叫他顶替我?”

    莫啸不置可否,只道:“凤渊心思重,灵枢院高手云集,帮他出点子的人也不少。”

    凤奕道:“师父说这些,是想告诉我,父皇召我回去目的不简单,叫我小心行事。”

    莫啸收了灵力,炼丹炉里火势渐歇,他低声道:“你要想清楚。”

    凤奕皱着眉头,把那封揉皱了的信重新摸出来看,目光落在最后一行的落款上——父,渊,元年五月初三。

    他深思了一会儿,忍不住用手指戳了戳那个“父”字,心里一边想把它戳出个窟窿,一边又觉得舍不得,很是古怪。

    半晌,他终于把信收回去,笑道:“谢师父叮嘱,徒儿明日便下山!”

    莫啸料到会是如此,叹息一声,将炉中金丹取出,放进木盒,又转身交到凤奕手上:“十七,此金丹是夏无殇的心血,能愈重伤,解百毒,仅此一颗,非生死关头不可用。”

    凤奕眸光微动,珍而重之地收好,道:“十七记住了!”

    寒风带雪,一夜间吹白了新扫的院子。

    凤奕回来当晚,几位师父齐聚一堂,提前为他贺了生辰。冬临无酒,凤奕便以茶代之,挨个敬了师父师叔,最后与吴熙聊到大半夜,天南地北的,好不畅快。

    第二日,天还未亮,凤奕偷偷摸摸爬起来,带上师叔提前为他准备的行囊,牵了一匹白马上路。

    一夜相聚,一朝相辞。

    凤奕出了冬临院的门,一转身,看见莫淙立在院门下冲他笑,手里抱着两块热乎乎的枣糕,凤奕鼻子一酸,差点哭出来。

    莫淙将点心塞给他,又从袖袋里摸出几张银票,十分大方地塞进凤奕的背囊中,叮嘱道:“别饿着肚子上路。还有,银两虽多,却也要省着点花,保不齐以后还会用到。”

    凤奕连连点头,万分不舍地抱住莫淙:“师叔,你真好,我舍不得你……”

    莫淙笑道:“嘴变甜了啊。好啦,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你初入江湖,经验不足,遇事多加思考,若是落了难,就向周围的御灵馆求助,亮出冬临的玉牌。那些自视甚高的御灵师都瞅着机会把冬临院压下去呢,若能帮到你,他们肯定沾沾自喜!”

    凤奕被他说得愁绪全无,心中温暖无比,用力点了点头,又道:“师叔,我这次下山没告诉吴熙师兄,你千万要瞒着他,别叫他担心。”

    莫淙眨了眨眼,应道:“好好好,趁着风还没起,快出发吧。”

    凤奕翻身上马,最后凝望一眼冬临院,轻喝一声,马蹄声扬。

    十年前,落雪纷飞迎皇儿。十年后,白马轻驰送少年。

    莫淙立在院门下,感慨良多,忽闻身旁一声短吁,竟是莫啸从石兽雕像的阴影中现了身,轻叹道:“还好十七不知,你一撒谎就爱眨眼睛。”

    莫淙心虚地干咳一声,甩甩袖子,扭头扎进了院门。

    问仙峰下,山路渐渐平缓。凤奕正欲挥鞭加速,忽见山脚石碑旁立着一人一马,山风猎猎,吹得那人一袭黑衣飞扬,如同水中晕开的一道墨迹,低调又洒脱不羁。

    吴熙师兄?!

    凤奕一惊,来不及多想,狠心在马屁股上抽了一鞭,白马嘶鸣着喷出一股热气,伸直了脖子飞奔起来。

    黑衣男子立即跃上马背,清喝一声:“十七!”

    凤奕与他擦肩,头也不回,直奔官道而去。吴熙紧随其后,一匹健壮的赤马四蹄生风,与白马仅有十步之遥,一前一后狂奔起来。

    下了山便是官道,一路平坦。

    凤奕骑术不精,百步后便被追上,吴熙与他并肩,也不作声,迎着凛冽的寒风一路疾驰。凤奕转头一看,急得大喊:“师兄,你回去吧!”

    吴熙目视前方,坚定不移:“我送你去帝都。”

    “我不用你送!”

    “为什么?”

    “我去看父皇,看完了就回来,你陪师父等我!”

    吴熙沉默片刻,一松缰绳,足尖点鞍,从马上跃起,眨眼便落到了凤奕身后。凤奕大惊,正要勒马,却有一双手环过身体,与他一同握住缰绳,温暖的掌心覆在他的手背上。

    吴熙道:“十七,昨晚的团圆饭你吃得心不在焉,还以茶代酒挨个敬了我们,就算师父不说,我也知道你此行凶险。”

    凤奕哽咽一下,正要解释,吴熙又道:“我已经请示过了,送你去帝都,也是师父的意思,你莫要推拒。”

    千言万语都让他堵了回去,凤奕不甘心地吸了吸鼻子,道:“亏我一大早偷溜出来,师兄居然比我还早……”

    吴熙的下巴贴在十七头顶,似乎感受到了怀中人不甘地抗拒,笑了笑:“何况今天是五月初九,我怎能让你一个人走?”

    五月初九,凤奕的生辰。

    凤奕没再出声,任他驾着白马一路驰骋。被冷落的赤马在后面哀鸣两声,见主人没有理它的意思,只好巴巴地跟着跑,留下一串怨天尤人的蹄印。

    傍晚,二人抵达松鹤镇。

    松鹤镇是距离雪山最近的一座镇子,雪山抵挡了来自北方的寒气,使得此地四季分明。五月初九,夏至刚过,松鹤镇绿树成荫,多是高大的松树和杨树,挺拔的树干倍显精神。

    晚霞在屋瓦上镀了一层淡淡的橘色,暖意动人。吴熙寻了一处客栈,将马匹牵到后院喂食,凤奕则坐在二楼的客房中,抱着一碟花生吃得开心。

    等吴熙忙完,一进门,就被凤奕喂了一把香喷喷的花生米,嘴上留下一个油光发亮的巴掌印。

    凤奕不讲究,脱了靴子腾空一翻,滚进床帐中,拍了拍枕头:“师兄,里边外边?”

    吴熙道:“你这样子,穿上黄袍也不像个皇子。”上前将他的靴子摆整齐,颇为无奈地瞧着他,“床这么小,为何不要两间房,省这点钱做什么?”

    凤奕已经脱了外袍,摆好睡姿:“不小啊,你看,我往里一点,刚刚好。而且师叔说了,钱要省着花,保不齐以后还用得到!”

    吴熙又把他卷成一团的外衣捞出来,挂在椅背上,像是被他说服了,坐到床边,慢条斯理地开始解衣带。

    凤奕眯着眼睛看他,忽然喊了一声:“师兄!”

    吴熙就知他不会老实,还未回头,就见两只白白的脚丫子勾住自己的腰,身后的人一个鲤鱼打挺,挂在了他背上:“师兄师兄,天色还早,陪我玩一会儿呗?”

    吴熙叹了一声:“十七,你都十六了。”

    “十六怎么了?十六了也还是你师弟呀!”

    凤奕玩心大起,一定要折腾出个名堂,两腿用力,身子后仰,想将吴熙带倒。不料吴熙稳如泰山,两只脚勾在他腰上,就像勾住一根定海神针,惊涛骇浪也能岿然不动。

    凤奕沉了口气,正待再用力,吴熙忽然按住他的腿肚,道:“十七,朝堂乱局,你怕不怕?”

    凤奕一顿,松了力气,软绵绵地趴回吴熙背上:“师兄,对不起,我不想把你牵扯进来的……”

    吴熙道:“我是说,你不用怕,有我在。”

    他说得一本正经,凤奕呆了呆,蓦然记起小时候依偎在师兄怀里,无论是做恶梦,还是遇见那讨人厌的凤林玉,只要师兄一句“不要怕,有我在”,就好像天崩于前也无所畏惧。

    凤奕道:“那你不怕吗?什么东西才会让你害怕呢?”

    吴熙笑了笑,抬手刮一下他的鼻子,道:“你若突然不见了,我就怕了。”

    这句话脱口而出之后,直到入睡,吴熙都有些迷茫。

    他弄不清自己说这句话时的心情,如此坦然地承认十七是自己的一块“软肋”,既不像他,也不该像他。可这情绪又实实在在地扎在心里,像一根带刺的藤,紧一些会惶恐,松开了又会留个窟窿。

    也许是被十七黏着惯了,忽然分开五年,再见面时,就患得患失起来。

    吴熙静下心,听着身边均匀的呼吸声,嘴角忍不住扬着。罢了,不想那些有的没的,如今十七在身边,这才是最安心的。

    夜入三更,万籁俱寂。

    门外忽然闪过一道黑影,吴熙警觉地睁开眼,提刀跃至门边,发觉有个内力极高的人正朝楼下走去。

    那人脚步无声,收了吐纳,若功力在吴熙之下,恐怕察觉不到他的存在。吴熙不禁回头看了一眼恨不得睡死过去的十七,有些忧心。

    怕是调虎离山,吴熙捏了个指诀,在房中布下结界,接着便悄无声息地追了出去。

    一路跟到客栈一楼尽头的客房,人影闪入房中,烛光晃动,门轻轻关上。吴熙靠在墙边,凝神听着房里的动静。

    进去的人很快停住脚步,身影被烛光投在门上,映出一条细长的轮廓,一个年轻男子道:“是那两人,雪山来的。一个内力纯净修为不高,另一个内力深厚,察觉不到气息,恐怕是个高手。”

    另一个离门较远,略显苍老的声音道:“看清样貌了吗?”

    青年道:“光线太暗,只看清躺在外面的那个,身材高大,应该不止十六。”

    老者道:“不对,王爷要找的人只有十六,应当不是他。”沉吟片刻,又道,“你明天一早再去探探,务必看清另一人的样貌!”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免注册), 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