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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眼小说 > 帝都大人物 > 40.四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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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郡主不尴不尬地和沈太史令师徒在画亭里躲了一阵子的雨,后来趁着雨小了些,她固执推辞了沈太史令递来的伞,一溜烟小跑,寻路出了绿意浓浓的林苑。

    柴玑在福熙殿坐立不安。

    许?自早间就独自出去了,后来一场雨断断续续下了大半日,黄昏时分总算是停了,可许?一个大活人竟还不见回来。

    “这到底是去哪儿了?”派出去的宫人回禀都是没找着,也不曾有谁看见许郡主往哪里去了,柴玑急得直跺脚,“她出去一天,除了早膳那半碗小米粥,恐怕后来连一口热饭菜都没吃上过,这……这真是要叫我担心死!”

    宫人正忙不迭安慰着福媛公主,忽听得外面一声高呼道:“安乐郡主回来了!”

    柴玑紧张向外面奔去,在殿前见着许?安然无恙,忍不住要先苛责一通,一摸她身上衣裳还是湿的,苛责的话才脱口说出一句,就尽数咽了回去,着急吩咐了宫人备热水,煮姜汤,拿干净的衣裳去。

    柴玑关切询问,许?只道迷了路,兜兜转转误了时辰。

    许?沐浴更衣毕,淘气跑去仙居殿玩耍的永寿也被嬷嬷抱了回来。

    许?坐在铜镜前整理头发,永寿趴在旁边盯着她看,神情专注认真,眼都不眨一下,看了好片刻,忽然间就扑到许?怀里,仰起小脸对许?说:“安乐姐姐,要是我能有个像你这么漂亮,又疼爱我的嫂嫂就好了。”

    小孩子净爱说些不着边际的胡话,许?笑了一声,故意戏弄小永寿道:“那你希望我嫁给你哪位皇兄呢?吴王?越王?还是小襄王?”

    “当然是我三哥!”

    永寿急了:“我三哥不好吗?你提都不提他?”

    “柴恪?”许?愕住,额上青筋跳了两跳,“这个……你三哥不是不好……”

    永寿喜道:“那就行了,你嫁给我三哥吧!”

    许?头疼,扶额心想道,你三哥不是不好,但也没有哪里特别好啊。

    有些话,真是不好当着小孩子永寿的面说。

    正暗自叹息间,柴玑端着姜汤进来,黠慧调笑道:“一大一小,说着什么悄悄话呢?”

    永寿喜上眉梢:“我说,要安乐姐姐嫁给三哥。”

    许?背上发冷:“呸呸呸,童言无忌!”

    柴玑“扑哧”一声,放下姜汤碗,乐不可支地说道:“我看这个主意挺好。安乐你嫁给三皇兄,成为我的三皇嫂,我们岂不是亲近的一家人了吗?不过呢,永寿,你也该去对三皇兄说说,好姑娘都是要追的,不追哪里来的好姻缘。”

    许?冲柴玑恼道,“你也童言无忌!”姜汤热着,但不十分烫口,她伸手端过,一气喝尽了,扭身走开,“不听你们胡说八道,我去睡了。”

    “我才没有胡说八道。”永寿嘟起嘴,仰面对柴玑说,“明天我就去告诉三哥,好姑娘是要追的,让他自己想法子娶安乐姐姐。”

    柴玑揽过永寿,摸摸她的小脑袋笑一笑,转头再去看许?,笑意不觉淡了好几分——

    倘若三皇兄真能娶了安乐做楚王妃,不知她是否会离自己心里的那个“他”更近一些?

    翌日上午,柔月公主请命落发出家的消息不胫而走,整个皇宫为此而再次炸开了锅。

    许?听到宫人慌张来报,第一反应就是要赶去宜兰殿劝阻柴文月,她旋风似的跑出福熙殿,直奔宜兰殿而去。

    谁知一出福熙殿,就撞上了柴恪,柴恪拦下许?道:“不要去。”

    许?恨他挡道,急怒不已:“让开!”

    柴恪无所动。

    许?没有功夫和他说大道理,狠狠推开他,急欲前行,柴恪忽然一把拉住了她:“许?,她现在最不想见到的人就是你,所以求你了,别去宜兰殿。”

    “凭什么你让我别去我就不去?”许?使劲挣脱他的手,疾声道,“那是我表姐!我不能眼睁睁看她做出这样的糊涂事!”

    柴恪更紧地拽住了她:“我比你更了解文月,如果你现在去了,只怕她甚至都不想再活着!”

    许?呆住,眼底隐现泪光:“……你们的事,我真的不会说出去,她为什么……到底要我怎样做,她才能相信?”

    柴恪欲言又止,他望着许?,慢慢松开了手。

    许?脸色雪白,她眸光一动,匆忙抬头,紧紧抓住了柴恪的衣袖央求道:“柴恪,你去劝劝文月表姐好吗?”

    柴恪怔然。

    许?说:“她肯定会听你的!”

    柴恪默了半晌,却摇头将她手拂开了:“谁的话,她都不会听。”

    许?厉声质问:“你不去试一试又怎么会知道?”

    柴恪反问道:“你怎知我没有试过?”

    许?被这一激,顿时哑口无言。

    “许?,你记住了,无论如何,都不要去宜兰殿。”

    临走前,柴恪只丢下了这一句话。

    的确,柴恪是比她更懂柴文月的人,所以,他特意赶来阻止她去宜兰殿,这其中一定是有道理的。

    不要去。不能去。

    许?望着宜兰殿昂起的飞檐,深陷愧疚自责之中,只觉得是自己那天的一时失礼而铸下了所有的错,如果当时,她可以尽早从帷幕后出来,文月的秘密不传六耳,那么也就不会有后来的这些事……

    太液池平静的水,被春风吹皱了面。

    许?愁绪难舒,坐在僻静的回廊上,一口气,来来回回,叹了再叹。

    陡然间,一个碧青的身影挨着许?坐下了,许?转面一瞧,原来是柴萱。

    柴萱垂着脸,也长长叹了口气。

    许?从不曾见过深受圣上宠爱的解忧公主这般忧愁过,不由得脱口问道:“公主这是怎么了?”

    柴萱看过了她,复又垂下了脸:“心烦。”

    许?听罢,甚为怅然:“真定公主要被送去和亲,我表姐柔月又决心要出家,我也是特别心烦。”

    柴萱听到她提起柔月公主,倒不是十分上心,随口道:“这些年,柔月本就在宫里待得不开心,她解不开自己的心结,离宫去修行一场,说不定是好事呢?做不做一辈子的姑子,还不是由她心意,厌了青灯古佛,回来便是。”

    这样一番话说得风轻云淡,颇有几分姐妹情薄的意味。

    许?诧异,不过转念细想,柴萱所说,也不是没有道理,心情遂逐渐平复了。

    过了一会儿,柴萱问许?:“你进宫后见过柔月公主吗?”

    一回想见面的方式,许?心中就五味纷杂,她迟疑着点了点头:“……嗯。”

    柴萱又问:“她可与你说过她自己的事?”

    许?心虚,下意识张口便是突兀的一句:“什么事?”

    柴萱看她反应,柔月说没说过,自然是心里有数了的,她觑着太液池泛波的水面,悠悠地说:“柔月十六岁的时候,曾深深喜欢过一个人。我记得非常清楚,那个人的名字很好听,叫陆泉清,陆泉清年轻有为,当时不过弱冠之龄,就已是御史大夫了。八年前,当柔月正值碧玉年华,年龄在她之下的公主们,包括真定在内,俱是容貌和身段都没长开的小女孩,而年龄在她之上的公主,又没有哪个的容貌及得上她的娇丽,娴妃只有柔月一个女儿,那时娴妃娘娘身体还很好,也很为父皇爱重,所以在大徵的皇宫中,唯有一位柔月公主一枝独秀,她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都敢大声地告诉父皇。后来有一次,柔月出宫游玩,缘分使然,与陆泉清不期而遇,陆泉清风姿翩翩,才情潇洒,其家教严格,修养自然是极佳的,柔月对他很有好感,陆泉清亦同样爱慕她的风华,他们郎才女貌,两情相悦,在一起很般配,大徵举朝皆知,也都十分看好这段姻缘……”

    风吹过,吹飞了柴萱手里的丝帕,柴萱说到这里,话语就中断了。

    那丝帕落在不远处,许?去将它拾了回来,还给柴萱,顺道询问一句:“再然后呢?”

    柴萱谢了她,将后事继续娓娓道来:“柔月非常喜欢陆泉清,于是她就跑去请父皇赐婚,父皇欣然应允,赐婚的诏书都拟好了,陆府却突然退还了柔月赠予陆泉清的一块玉佩,那正是他俩定情的信物,陆老大人声泪俱下,道是有负皇恩,柔月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立刻就赶去了陆家,陆泉清出来见她,告诉柔月说,他将娶父亲一位故友的女儿为妻,那个姑娘与他指腹为婚,是上天早就注定好了的姻缘,父亲的故友很多年前就搬离了长安,原本陆家所有人都已遗忘了这件事,可是那个姑娘父死母亡,无依无靠,她一个人来到长安,寻到了未婚夫的家门前,陆泉清说,他不能背弃长辈的盟约,他决定娶那个姓姜的姑娘……”

    听到此处,许?义愤填膺站了起来:“不是说他们两情相悦吗?怎么出来一个莫名其妙的姜姑娘,陆泉清就要负了柔月表姐呢?”

    这件事情,柴萱也一直没有想明白过,但是毕竟过去那么多年,又加之跟自己无关,她早就看得很淡了:“不知道,反正陆泉清坚决不毁弃婚约,宁死都不肯娶柔月。”

    许?惊住:“宁死?”

    “是啊,很难相信吧?但事实就是如此啊。”柴萱做了个无奈的表情,继续说道,“柔月哪里能眼睁睁看到陆泉清娶别的女人为妻呢?为此她不惜以死相逼,但是陆泉清不肯更改心意,他们的事闹得很大,终于父皇震怒了,一气之下要处死陆泉清,陆老大人跪在承光殿外将头都磕破了,半朝老臣联名上书劝谏,最后还是穆皇后以大局为重,出面去为陆家求的情。”

    放着好好的金枝玉叶不要,偏去娶一个无家世背景的孤女,放眼这天底下,只要是个稍微精明的男人都不会这样算计,或许……陆泉清是有什么苦衷?

    许?眉微皱,暗自思量纷纷。

    柴萱看她道:“你就不想知道那位陆大人后来怎样了?”

    许?犹豫了会儿,尔后才小心翼翼地问:“他在这长安城里,官还当得安稳吗?”

    柴萱挑挑眉:“你以为长安还容得下一个陆泉清?他得罪的是公主,辱没的是皇家颜面,父皇不杀他已经是格外开恩。陆泉清出狱后的第二天,父皇就下旨贬他去东莱做典农,从御前三品的御史大夫,到地方上的小小典农,这一夕间的落差,真可谓是云泥之别!但陆泉清毫无悔怨,他二话不说,接旨谢恩,当日即收拾行装前往东莱了,而姜氏女,也跟着他一起去了那偏僻之地。”

    许?讶然,脱口道:“那位姓姜的姑娘竟还肯……”

    话到一半,却生生忍住没再继续说下去。

    旁人的事,许?实在觉得自己不该多嘴置喙其中的好与坏。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柴萱看着她,忽而笑了,“许?,如果说这世上真的有‘相濡以沫’、‘不离不弃’的感情,我相信它发生在了陆姜二人之间。或许陆泉清一开始单单是因为一份责任而决定娶姜氏女,但自始至终,姜氏女都不是为了陆家的权势富贵而来的,无论陆泉清境遇怎样,她都愿意跟着他。听说,他们去了东莱之后,生育了三个孩子,一个男孩,两个小女孩,虽然日子不宽裕,但起码过得很好,一家人在一起,每天都是开开心心的。”

    这应该是个不错的结局,可是许?听完,心里却怪不是滋味的。

    “反观柔月……”

    说到整件事里涉及到的另一个人,柴萱不由得沉吟。

    许?凝神,坐在旁侧认真听着。

    “她羞愤至极,亦是不甘心至极,因为那件事而大病了一场,等她病好了,她发现她沦为了大家口中的笑柄,那么心高气傲的一个人,怎么接受得了这些呢?渐渐地,她就不爱出来了,整座宜兰殿变作了她的牢笼,娴妃娘娘正是因为这样才郁结不舒病倒的,多少人去劝过柔月了,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但任谁也没能劝动她。”

    听完最后一句话,哀戚戚的许?不由得眼底一亮,想起某个人来。

    “那个……”她不自在地咳了一声,“我是想问,楚、楚王去劝……也不行吗?”

    柴萱望着许?,那眼神有点儿奇怪:“你在开玩笑吗?那个时候,我皇兄才多大?十四岁。何况当时我皇兄和柔月不熟的,话估计都没说过半句吧,只是宫里时常有人拿柔月来消遣说事,皇兄觉得那些人过分,每每遇到总会狠狠斥责他们。母妃带着皇兄和我去宜兰殿探望过柔月几回,有一回正遇上皇后身边的嬷嬷来给宜兰殿送点心,那些点心都是其他公主皇子挑剩的,品相很差,母妃看了不高兴,可也没法子,只能隐忍不发,倒是我皇兄把那位嬷嬷骂了一通,自那次之后,柔月才肯和我皇兄走得近些的,大概是感激他吧。”

    ——事情好像和自己想的不一样?

    许?呆了呆,好久才吭声:“……哦。”

    柴萱望着远处的湖水,细想了想,对许?说:“尽管当年那件事闹得满城风雨,结果对柔月来说并不是那么好,但我也从不曾认为你柔月表姐消极避世就是对的。”

    许?看得出来,柴萱即便是了解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同时看尽其他人对柔月的百般挤兑、嘲讽,但她本身,对柔月是没有半分轻视之意的,她只是不能认同柔月的软弱罢了。

    那一刻,许?想到了自己。

    因为以前痴憨娇傻,一厢情愿死乞白赖地喜欢着裴琦先,她不也曾沦为了大徵臣民们的笑柄吗?虽然她的故事,和柔月的旧事压根儿不是一码事,但她很清楚啊,被天下人当作笑柄来看的滋味,那是特别不好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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