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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眼小说 > 权丞 > 79.第廿一章:嫁祸分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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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元君哪里会不知道自家弟弟?

    柳?生于勋爵富贵高门,长于金戈铁马军营。最小的嫡子,本该是老夫人的娇儿心头宝,却因为母亲高龄难产而逝,被长兄嫂抚养大,还没有马脖子高,就随着侯爷镇守广西,脑子里只有旌旗金鼓,更没有一点空隙,安放后宅女人的一点细腻小心思。如果姐姐和外甥处于危机之中,他必定不惜洗血溅五步来保护亲人,但指望他想明白姐姐需要帮助出什么气力……还不如去拜月烧香来得更靠谱一些。

    轻叹息一声,柳元君不敢明着多说什么,只斟酌着用词,柔声问道:“真的一定要出兵去剿匪么?”

    柳?更奇,笑道:“记得当时姐夫来请我帮忙,就是说顾桐要借兵剿匪,打通道路。如今练兵有成,怎生却有疑问了?”

    柳元君低头,努力让表情调整得不那么尴尬,才柔声道:“你姐夫怕武夷山北这小小匪患,原是个陷阱。”

    向来习惯有刺头就剃、有呲毛就就揍,柳?正兴兴头头筹备要出征的各项,实在不想理解剿匪和陷阱之间的关联,又不好直接对小姐姐吼“胡扯”,只能呆着一张脸,眨巴眼睛看着柳元君,等她解释——虽然他的本意,是很懒得听解释。

    柳元君到底只是后宅妇人,被丈夫要求来转述如此要紧的大事,万分紧张,但丈夫要求,不得不硬撑着开口。

    这一任天师张彦?能力平平、却在朝堂被挫折一次之后沉静下来,修炼得巨眼识人,很清楚小舅子柳?的性格,可以说是刚烈如火、迅猛如风,除了给亲人一点面子,根本就没兴趣跟人废话,姐夫的面子也不好使。只有让柳元君传话,才能避免弄僵。

    简单说,张彦?看到自家道兵的神威之后,激动得老泪纵横,赶紧跑自家道观,给太上老君和祖先天师张道陵上香,顺便召集正一道高手们,要请出祖传的龟甲,为这一趟出征占卜出吉时。

    道士们常常出入权贵之门,被邀请主持所有人家的生死大事各色礼仪,消息最灵通不过。

    出征这样大事,自然要多多打探消息,于是就听说,德兴那边出事的铜矿,果然首辅夏言大人并不知情,是留守在广信府白鸥园的族人所为,但解送巨额的利润送进京自家相府,也是理所应当。铜矿出事已好几个月,以夏首辅在家乡的人脉,就算调不动卫所官兵,多派几个府县衙门都头,多带人清剿,未必做不到。但夏家情愿被认为怂,也迟迟不出手,甚至影响到官道通行的风声都出来了,这就比较值得深深思考。

    龙虎山上下精英全出,各处打探的消息汇拢来,得出的结论令张彦?瑟瑟发抖:很可能是夏言明示暗示,让省里的几位大佬加上广信府官员,表面行为佛系,并不剿灭,实质却暗施压力,把这些匪徒从闽赣交界的山区驱走,逼入两广。

    道士们不知道这个推论意味着什么,张彦?知道啊!

    虽然每一代张天师常常一辈子只去三趟京师,一次本人去求册封世子、一次本人册封后谢恩、一次带儿子去请封世子,但张家总是懂得朝廷与自家恩荣相表里的关系,朝堂风雨总要关注些,尤其重视跟周边数省相关的动向,哪里会想不透:如今安远侯换代,两广可没有驻扎镇守大将,军事最高主管就是两广提督欧阳必进,送点匪患去给他,妥妥是借刀杀人的节奏。

    想到自家的贵客顾桐要赶去尽孝的恩师就是欧阳必进,张彦?只觉得头痛欲裂。

    道兵搞不定匪患也就罢了,朝堂大佬最喜欢看张家出点小笑话;但要是天师府出手,把原定弄去欺负欧阳必进的匪徒打倒在地、反复摩擦……会不会被理解为站队严嵩,与首辅夏言为敌?

    耐着性子听一轮,柳?连蒙带猜,总算似乎明白了姐姐表达的主题,哭笑不得道:“莫非姐姐觉得,姐夫那边的的意思,是最好放弃出兵?”

    柳元君愁道:“大真人也不知晓怎样才好,唉声叹气了大半晚上。设若只管去打打杀杀,一不小心得罪死了夏首辅,邻居之间实不好交代……张家跟夏家祖居两对面,也就隔一条小溪。但你姐夫说,如今道兵已成,若不顺应杀气出兵剿匪,只怕这练兵的戾气不易化解,最后反成了自家的祸患。”

    柳?最烦这种权衡的事,眉头一扬、嘴角一扭就要直说,可视线落到姐姐手中为他绣的袍子上,气话全憋回去了,两手一摊,道:“阿姊,刀兵是大事,妇道人家莫管为上。我也不好说张家事,只答应你,我在家寻空教外甥练拳健身,真出兵时,带他历练一番,也好多知晓些立身的本事。”

    犹豫片刻,柳元君咬唇,终于还是低声问道:“绪大公子都快十五了,还没请封世子……”

    柳?根本没留神纤柔细密的心事,摆手就要起身去外院,随意答道:“这事啊?大哥在嫁你之前提起过,还不是今上登基之初,姐夫想卖好被人弹劾那事,他有点怵今上的脾气。按我瞧,姐夫倒不至于吃亏一次、胆小一世,只怕是如今陶仲文当道,他若进京却不能为正一道挣来风光,被世人小瞧了龙虎山,就亏大了。”

    见柳?怎么都不能get到“帮你外甥夺嫡”的要点,柳元君也不敢多说,微微叹口气,起身相送。

    

    震院,张永绪书房。

    没有柳元君居所的锦绣温柔布置,铺天盖地都是书。没有珠帘帐幔、锦绣帘栊,其奢华程度却实有过之,因为密密麻麻放满书架的,多是令顾桐羡慕不已的珍版书。

    竹根茶海前,张永绪、朱阿厚与张永绯都没喝面前清香透骨的新茶,也没有讨论出兵问题,只端庄对坐,静静听张永绪转述:关于母亲的嫁妆产业送回黔国公府,舅舅家“回礼”的银两不日将眼长江水路运回,以及如何开?子铺、要不要开始做白糖生意。

    张永绪一脸严肃,看着最亲近的弟妹,低声问:“娘亲的嫁妆乃我等三人均有,这生意该当如何,还要听你们的意思。”

    话音刚落,朱阿厚就苦笑,正要开口,被张永绪眼神严厉制止。

    张永绯可爱地扁扁嘴,小声道:“莫以为我什么都不懂……阿继哥哥要出远门。”

    阿厚知道大哥是舍不得阿绯哭,总要等长大些才好解释清楚,也就含含糊糊推辞道:“大哥,娘亲嫁妆产业的事有大哥执掌,我……”

    张永绪愁道:“就当帮帮大哥?”

    听懂大哥的潜台词是“你认识那顾桐,可是我很迷惘,求给点意见”,阿厚便低头琢磨起具体的事情来,不再纠缠产业的事——左右还把张永绪当亲兄弟的,花费一些大哥给的零用钱,也不是甚么大事。将来析产时讲清楚,也就是了。

    张永绪心里多少已经有了主意,但毕竟这些产业也是妹妹的终身倚靠,总要问一句,方才安心。

    想起那个丰神俊朗,总带着自在微笑的俊书生,阿绯突然想岔了:按张家数百年来联姻惯例,没有门第、并非勋贵之后的顾桐,永远也不会成为她候选夫婿的。

    不知为何,心情就低落起来。

    阿绯一扭头,怒道:“这个秀才煞是怪,让我们不要炼银、不走茶马,反而弄这些平民小物,跟娘亲留下来的那些东西比,还不笑掉了沐家表姐妹的脂粉?”

    知道小姑娘这是嫌弃卖?子、白糖太不体面,张永绪顿时犹豫了。

    阿厚倒是被提醒了,笑道:“记得有一回大哥非要我听盘账,有个管事的提起过,我们大理的纸用料上好、价钱也高,每一令纸利润亦不菲,但这样太好的纸,用得起的人就少,却还不如贵溪一些廉价竹纸铺子赚得多。”

    张永绪愣一下,点头道:“多亏阿厚记得,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堂堂天师府嫡长公子,张永绪以前每天忙着读书练剑、学道炼丹,哪里有空管生意如何?现在动手来管,不过是被顾桐隐约点出的“怀璧其罪”触动,求免祸而已,对生意根本就没有任何想法。眼巴巴瞧着妹妹阿绯,陪笑道:“都说妇人管家,阿绯不管日后在哪里,都必定是当家主母。不若现在就开始,锻炼一些打理铺子、生意的手段,也显得我张家教养深厚?”

    被自家大哥恬不知耻的甩锅气乐,张永绯嗤笑道:“前两天你训我,说一个十岁的屁大点小姑娘,莫要贪玩生事,如今就不怕我拿自家的产业胡乱玩耍,生出事端?”

    挠头,张永绪赔笑道:“大哥哪里敢训斥妹妹?”

    阿厚赶紧帮着大哥说话:“阿绯别胡闹!你一女孩子家,怎么好去学练兵?自然大哥不准你胡闹!……至于看账生意,正是女孩子该学的正经本事,不妨学起来?”

    张永绪也赶紧卖乖:“阿兄命人帮你去寻有趣的书,除了绣花样子、图说故事、游记,还淘了一本讲珠算的《算学宝鉴》,阿绯没事看着玩儿?”

    张永绯撇嘴:“莫欺我年幼不懂营生!……哪里是懂算数就会看账的?又哪里是知道做白糖,没有得力的掌柜管事,就可以空手做一门新生意的?”

    兄弟两对视一眼,微笑。

    朱阿厚真诚赞道:“大哥果然慧眼,如何看出,我们阿绯已经这般高明懂事了?”

    张永绪也由衷欢喜,笑道:“看来为兄只配跟臭汗淋漓的道兵们去混,娘亲留下的产业没了,也不能只是浮财,如何弄出生意来,就要看阿绯的本事了!”

    娇滴滴的小姑娘,被两位甩手掌柜的无良哥哥气得够呛,阿绯咬嘴角,怒道:“哥哥就不怕我做不来生意,被人骗了?”

    张永绪笑道:“若做茶马交易,自然是怕被骗的。但……有阿绯在,有甚好担心的?”

    潜台词,是对吃食生意满满的轻视:卖一些?子、白糖,都是吃食小玩意儿。价钱都这么便宜,就算被骗了,我张家根本不在乎!

    阿绯从来没吃过苦头,自然也不觉得生意有啥难的,眼珠一转,计上心头,问道:“那你们就不怕我图省事,只拿出本钱来,万事不管,只去命那顾桐一并做了,多多分些股份予他?”

    想到自家老爸“好生笼络顾桐”的建议,张永绪一拊掌,笑道:“阿绯果然天资不凡!这个主意,妙啊!”

    朱阿厚并不专心修道,反而更了解大明朝的读书人有多臭屁,皱眉摇头道:“那可是读书人!看起来再好说话,也决计不肯帮人做生意的……阿绯,还是多想想,换个人使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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