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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题目简单，但顾桐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小兴奋——这已经是他在这个世界，接触到最接近前世专业的内容了。
面对虔诚求教的张永绪，顾桐好歹按捺住了跃跃欲试的心情，严肃脸，道：“下策自然是买田，收租，这个谁都会，就不多说了。”
这下连李柏都惊讶了，嘿嘿坏笑着捧了个哏，问道：“买田是置永业，人人苦求而不嫌多。怎么就成下策了？”
顾桐无奈解释道：“就算你一亩田能每年种两次，又能出息多少东西？扣去缴纳的租税，以及佃农衣食，田庄所得微薄，还要承担‘兼并夺人祖业’的罪孽，何苦来哉？”
现代国家几乎都免农业税，是因为大家终于明白了一点：农业根本上不该用来创造利润，而应优先用于生产粮食，支撑所有人生存，延续全人类生命。
而像意大利这样，放纵农业走上了邪路的国家，从古罗马帝国时期开始，就全靠南法、北非的殖民地提供低价粮食，土地几乎都种了葡萄（酿酒）、橄榄树（榨油）、牧草（养牛）……纵然有悠久历史和发达的商业，这个欧洲著名大国却根本动摇、从来都孱弱不堪，直到现代，也没啥发言权。
张永绪第一次听见这种神奇的言论，多亏今日刚刚演兵结束，否则……多半会觉得来听这种小屁孩胡说，纯属自己脑残？但此刻，天师府大公子对顾桐多了一份迷信，内心深处开始滋生信念：“顾案首学究天人，李煮石想做他门下走狗，陶仲文忌惮不已，连陆炳都跟他称兄道弟……这种天生高人的每一句话都可能蕴藏深意，吾当好好体会。”。
所以张永绪只严肃地看着顾桐，恭敬道：“愿闻中策。”
顾桐笑道：“中策，就是做出一个天师府独有的品牌来。而这个产业的灵感，来自我二姐巧思，她喜欢自己琢磨一些独特的吃食。故而你要谢的的话，千万莫要找错了人，该当答谢我二姐才是。”
顾桐在天师府住了几天，闲来也跟李柏出去转悠，知道专程来烧香许愿求财求官求姻缘还愿……的人流有多么恐怖。嘉靖朝虽然小民失地的问题已经开始凸显，大多数百姓都还没有落入窘境，有信江水路带来巨大商机，且新兴的工坊也吸纳了一部分就业，所以来龙虎衫烧香的人很少带干粮，都是直接买吃食，不知养活了多少摊贩。
但凡龙虎山自己开店面卖药食同源的独特食物，把控质量、好好包装一下，甚至添加一些“道家仙食”的噱头，怎么可能做不出优质的品牌来？
张家有市场，这个是大前提。而小前提，则是有现成的产品可以借用：之前顾二姐为阿桐琢磨出来的加料带馅?子，就拥有“独家配方”的底子，完全可以玩得各种高大上。
顾二姐做的揉艾叶?子，是剪了艾叶回来洗净，跟泡透的湿糯米一同进石磨，两边磨好，就是绿色的水磨粉，晾到半干之后倒进瓦盆，再慢慢加少许水，调和细麦面，细细熬煮搅拌，同时继续添干粉，直到软硬适中，才摊凉、揉成绿色粉团，再往里头裹馅儿。
顾桐建议的核心，就在顾二姐琢磨出来这?子的绿色皮子上：做点心时，大可以寻找有一定药效的植物甚至就是药料加入，做成药食同源。现代人都知道，教堂和寺庙都喜欢说自己有医术，在古代，快速收拢人心的最好方式，就是宣传有疗效。
若是再分男女，则更能炫示药效，且口味也更收欢迎。
比如，给男性的款，就应该寻偏阳性药效的植物做绿皮，搭配雪菜冬笋香菇荸荠的肉馅，弄成咸鲜口味，用木模子压成绞丝边饺子的造型；专供女性的款，则寻滋润性质的植物，搭配各色干果芝麻红糖馅儿。直接用糕饼模子，压成类似月饼状就好。
顾桐说清楚大致设想，补充道：“包装成一盒六枚的乾、坤盒子点心，或者乾坤混搭，都用固定价格，那你的点心铺子只消卖这三种，生意好做不说，也很容易打出品牌来，就算别人家仿出你的吃食，也用不来张天师‘驱邪祛病、强健扶本’的名声，莫嫌弃这生意小，越是能够卖进千家万户的小生意，总金额和利润越是惊人。”
君不见，后世的欧莱雅比雅诗兰黛有钱，zara的利润比lvh高，大众汽车的年度总利润远远高过阿斯顿马丁？
李柏击掌：“妙哉！……秀才说得极好，若需药料方子，小道还能帮点儿忙？”
顾桐已经知道李煮石的医术不错，就笑道：“有甚么绿叶子便宜到几乎不要钱，又有说得出来的疗效的？”
李柏显然已经想好，拿出类诸葛之亮的风度，轻松答道：“艾叶如何？艾叶性温，煮水苦燥辛散，芳香而温，能温气血、通经脉、逐寒湿、止冷痛，可治妇人下焦虚寒、腹中冷痛、经寒不调、宫冷不孕。”
顾桐见过“知味观传统配方真艾叶清明?大卖”的新闻，当然知道艾叶点心受欢迎，一拍手：“李煮石你再斟酌一下配伍的方子，去去寒性，搭配各色干果芝麻黄豆炒后碾碎的馅儿，这个艾香七珍?，便已得了！”
李柏被当面激励，再接再厉道：“苎麻叶又如何？《永类钤方》有载，苎麻叶可煎汤内服，研末或捣汁亦可。功效凉血、止血、散瘀祛毒。但性寒，用时要佐些姜才好。”
顾桐更是连连点头：“世人种苎麻都是为了绩麻织布，捋叶子来用，岂不是跟白捡的一样？搭配肉馅，现成的麻叶菜肉?，也就有了……嗯，再起一些高大上的名字，像什么‘乾阳?’、‘坤孕?’之类，只怕绪大公子你做多少都来不及卖，收钱收到手抽筋。”
在没有工商业税的年代，天师府又不需要掏打点士绅乡里的“隐形税”，只有有契合自家无形资产的产品，赚钱简直容易得要死。
张永绪听得眼中光彩涟涟，赞道：“阿桐这是信手拈来，简单一枚小点心，却策划出一大盘生意，足可为我天师府世代相传的镇宅之宝，化腐朽为神奇！”
略一沉吟，更是满意，补充道：“这点心价钱不可太高，就需做得多，并速速送到多处售卖。若在正德之前，百姓十一在官、十九在田，要许多工坊、售卖人手，还怕一时不易调取。如今大抵十之六、七的小民已无地，不再务农又无土无业，招了来做事，能少些流民，也是一番功德。”
想明白这些，张永绪更是毕恭毕敬，拱手道：“得这一番指点，我张氏受益良多。但方才桐兄弟说这只是中策，却不知上策为何？”
顾桐淡淡道：“自然是制雪花糖了。”
本来期盼石破天惊的新鲜战略，没想到听见的只是雪花糖，张永绪略微失望，仍勉强打起精神，笑道：“雪花糖倒是能卖上好价钱，但甘蔗与水稻争地，不太好种，只怕榨不出多少蔗汁……”
每一句话，都拐弯透露出“这生意只怕做不太大”的意思。
当然听得懂张永绪的顾虑，顾桐笑问道：“那绪大公子可知道，若做出来雪花糖，能不能卖得出去？”
张永绪到底是富家公子，哪里会知道这种东西的价钱？走出去两步，命外头守门的人飞奔去问日常采买，不多时转回来道：“寻常黑砂糖，三两银子一百斤，设若白砂糖，看其洁白程度，卖价从四两到六两银子一百斤的均有。但我龙虎山有炼丹高手，提炼过真正晶莹如雪的玉屑糖，曾买到每斤三钱二分银，却又贵了五倍还有奇。”
顾桐略吃惊——这价格，好像已经跟茶叶差不多了？想到现在是明朝中叶偏后，还不像他来的时代，充分利用“糖都”广西热烈的阳光雨露，产量偏低，自然价格偏高。
顾桐想了想，又问道：“那这白砂糖卖得如何？是不论熬制多少，都能销出么？”
这个李柏倒是知道，随口道：“听说南北行的货色里，白砂糖向来是有多少走多少，再无积压的。”
顾桐一摊手：“这不就得了？哪怕你这里不种蔗，只消多多买不值钱的黑糖来，用我秘法，熬制成玉屑般雪花白糖，岂不是源源不绝的上好生意？”
能有底气把白糖生意当成上策，是因为学金融的每一个人都知道，白糖是推动早期世界金融创新的核心推手，也是改变世界格局的砝码。
《拉丁美洲史稿》就曾经这样论断：“蔗糖是如此的重要，它在18世纪世界经济占据核心地位，就如同钢铁在19世纪，以及石油在20世纪完全一样。”
做一个简单的类比，哪怕美元和黄金脱钩，只要重新和石油绑定，就能拥有世界货币的地位。
英国早期，白糖曾经昂贵到只在药店出售，被认为能治几乎所有疾病，包括眼科、胸科、淋巴和□□……只有王室、贵族才能在生病时享用砂糖。自从制糖技术传入欧洲、产量提升，大英帝国的中产阶级吃得起白糖，这个的甜蜜而罪恶的时尚又引领整个欧洲，波及殖民地和新大陆。
白糖是最紧俏时尚的商品。但是欧洲太冷，不产甘蔗，怎么办？
他们去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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