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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眼小说 > 权丞 > 48.第二三章:泼污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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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多人绞尽脑汁,在想各种方法,要好好打击顾桐,最好是先剥掉他那身读书人的光鲜盔甲,才好方便随着自己需要,细细炮制。

    顾桐把自己关在乡村家里,昏天黑地写几天八股文,累了睡饿了吃,几乎成一只专心临阵磨枪的小猪。

    但美好的恶补生活只持续了不到十天,就被顾全来叫醒。

    顾九这个破落的小院里,好多年没有这样人来人往了。

    此刻,外头院子里,来帮忙的三伯正用雪亮的锋利篾刀,轻快地劈青竹,把青竹片剖成细长的篾片:左手边一小束整齐的青竹片,右手边是略显弯曲的细薄篾丝。这是要赶着替阿桐编一只好用的考篮。

    顾九则上山砍葛藤去了,说是要提阿桐打牢靠的葛鞋,用老葛藤做鞋底,鞋面细细编蒲草,又牢又不硌脚。

    二姐则一边守着蒸箬叶的火,这是要为阿桐做一身避雨的新蓑衣;一边还抽空到织机边断断续续织布,更是忙碌得紧。

    顾桐满脑子起承转合,看着对面的堂哥,貌似乖乖等着听话,眼神却是涣散的,只默默等他说完来意,好回去继续被“代圣人立言”虐。

    顾全知道阿桐这几天时间金贵,开门见山道:“阿父让我来问,你何时去县里换考票?你定了日子,我陪你走一趟。”

    顾桐脑子艰难转了两圈,惨叫一声:“天!……差点忘记了!”

    了解地笑笑,顾全安慰道:“这些不必你操心的。县城里既然派公吏通知各乡里要考试,自然还会有县学派人来提前告知,我们姓顾的都会帮你奔走,哪里会耽误大事?”

    道试,民间俗称院试(后世清代的正式叫法就是院试了),是明代童子考试最后一场,也是决定性的一场,说它才是关键,一点都不夸张。因为之前的县试府试都只是资格考试,负责淘汰不合格考生,通过了却只是拥有考下一场的资格。只有道试,通过之后就可以进入国家正式学校读书,成为“生员”。

    民间喜欢把生员叫做“秀才”,这是一种美称,源流来自汉代的“察举秀才”制度。

    明代并没有清代的学政这个官职,而是各布政使司(就是省)的提学道来主持这场决定读书人命运的考试,故而称道试。

    明朝初年的“生员入学考”是巡按御史或者布政使司、按察使司主管来主考,正统元年才开始正式设专门的提学官,专门提督学政,南北两京用御史来充任,各省常常用进士出身的布政使司副使、或按察佥事出任。简单说,这是一个副省级的官员,专门负责考试,且任何省级大佬不得干涉不得插手。

    道试三年两次,有乡试的那一年停考。

    在需要道试的那两年,督学老爷会到全省各府、直隶州去考试,叫做“按临”,就是“童生的考验降临”的意思。

    道试比之前的县试、府试都严格、正式得多,专任考官、专门考场,而且也第一次添加了预防作弊的搜捡,考篮成为考试必需品。

    一旦督学老爷抵达,广信府会得到通知之后,第一时间出面向各县出牌,告知提学官规定的考试日期、地点,各县有义务通知到里甲,必须让有资格考试的童生知晓。同时,各县还要发出准考证,明代叫“试卷结票”,拿着这个送到本府礼房,才能参加考试。

    这个“试卷结票”只能本人去领,还需写明三代姓名,和自认廪保、官派廪保的名字。

    顾全来问的,自然是阿桐何时动身,去县里领这张准考证。

    顾桐赶紧开动脑筋回想,官派廪保只需要上门拜访送红包,以前他考县试府试的时候,有社学先生介绍的廪生,这次也是补送红包,就可以作为自认廪保出场的。

    毕竟之前已经通过两场考试,道试前的这些准备工作都只是走个程序,没有任何难度。

    略略放下心来,顾桐倒是不慌了,脑袋往桌子上一嗑,哀叹道:“觉得时间格外不够用,这还要费时间跑一趟……拜访两位廪保家,外加走一趟县衙门的礼房,一天都不一定能办完。”

    顾全非常虔诚地问道:“都说做文章要众神护佑、心生灵性,你倒是定哪一日灵性略弱?我们好去奔走。”

    哭笑不得,顾桐也不敢消减这份神圣感,只能严肃回答道:“记得入场前五日,还要凭这张结票,去考棚领空白试卷,封面填写卷头后缴回,考试要用的。赶早不赶晚,明日出发如何?”

    顾全深以为然,连忙点头答应,笑道:“去县城拜访廪保,那可都是吃朝廷钱粮的廪生,再不肯怠慢的,四色点心少不得。零碎东西多,也不要搭航船了,我家有一条乌蓬小船,我叫一个本家弟弟一起撑船,自家来去,何等自在?”

    族里提供待遇,专车接送啊……

    忽然有了高考考生被全社会关爱的既视感,顾桐大觉温馨,微笑点头称谢。

    送走顾全,阿桐还没回到房间,就听见二姐唤:“阿桐来瞧瞧,这能算一色点心么?”

    闻声钻进东边厨房,只见灰泥刮平、关键地方嵌两块石板的灶台上,热气腾腾一个竹篾的蒸笼屉子。干净雪白的笼屉布上,排着几片绿中透亮的箬叶,都剪做了方形。只见每一片每一片箬叶上都有不同形状的点心,或者碧绿叶子包裹着一方糕,浅米色与红糖色交叠多层;或者是绞了花边的碧绿饺子形状,或者是团成馒头形的雪白糯米皮,中间点一粒红豆,娇艳可爱。

    随着阿桐的视线,二姐赶紧解释:“这千层糕是碱水面与红糖揉的面叠成的。花边饺子用了麻叶汁拌糯米和粳米打在一起,里头裹的馅儿是腊肉、冬菇、春笋、雪菜、豆干切丁子炒出来的。红豆沙饼就是我自己淘的豆沙馅儿。”顿了顿,满面笑容补充道,“多亏本家都送吃食了把阿桐进补,若平日里,就算过年,也凑不齐这许多精细吃食馅料。”

    顾桐瞬间猜出来了,这是二姐为他拜访廪生准备的进门礼物,顿时满腔暖流,眼眶湿润了。

    生怕二姐看见眼泪多想,顾桐赶紧眨眼忍回去,就当什么也不知道,微笑大赞道:“好精致的点心!就算拿去送礼,也是上好的,我瞧着,比广信府糕饼铺子里卖的还要强些!”

    顾二姐眼睛里顿时放出光来,笑吟吟道:“我小时候在帝都,典卖到大户人家,专门做绣花织布的事体,抽空自己跑去厨房学了些京城的点心,广信府还未必有卖呢。”

    顾桐见她开心,更是真诚地拍腿赞美:“怪道这般精巧!……我瞧这三样蒸的细点都体面过人,再补买一份烤出来的桃仁酥饼,就是四色点心,只怕全玉山县,廪生收到的作保礼物,我们家这是头一份!”

    二姐抿嘴自己乐了一回,道:“家里人人都在忙你的考试,衣裳袜子早就得了,我闲着没事,蒸些点心,也是心意。”

    顾桐严肃道:“二姐何曾闲?日日瞧见你地里锄草、灶上做饭,抽空还要洗麻织布,有点空好生歇歇。身体一定要好,多积攒一些精力,才是最要紧的——我要带你去的广西梧州,路途两千多里,实在是遥远,万万不能禁不起辛苦。”

    二姐依旧不急不忙,抿嘴笑道:“当年从帝都还乡,还三千多里呢……阿桐莫怕,二姐结实着呢。”

    顿了顿,终于忍不住问:“考完道试就走?”

    顾桐点头:“不管这次考得如何,一定要去梧州,师父有命,我必得遵从。”

    二姐眼底满满的憧憬与欢喜,合拳道:“苍天在上,保佑我阿桐……”

    顾桐放声大笑:“有二姐这般说小话,老天爷必给面子,保我考试顺利的!”

    

    醉冰楼,是冰溪埠头西边的临水二层酒楼,玉山全县城最体面的酒楼,没有之一。

    柳如意和周七不去看溪流远山的好景致,特特挑了一副临街的座头,面前是酥炸小肉鱼、火爆腰花、河蛤香葱鲜汤等等不当正餐的小菜,两个人四只眼睛,只滴溜溜瞧着对面小小饭铺子。

    小铺子浅窄,一眼能看透,三个人占小桌子正在吃饭,桌上简单的每人一份肉丝炒米粉,三个人合鸡蛋清汤一份、韭菜炒香干一盘,正是乡里人到县城最喜欢的吃食,管饱又便宜。

    顾桐和顾全都穿着拜客的长衫,却一点不介意吃这种价廉物美的小摊子,正一边互相核对今天的行程,一边大口吃炒米粉。

    柳如意总是不太相信区区乡下人的办事能力,还在小声确认道:“你说他们的钱袋子、褡裢这些,肯定都已经空了?”

    周七悄声道:“托了县衙门刑房都头,找本县最老手的泼皮下手,已经回报得手了。”

    柳如意还是皱眉:“就是诬赖乡下人吃一顿霸王餐而已,管甚么用?”

    周七规规矩矩又回答一遍:“若放在平时,只是钱丢了而已。这么小的事,并不会怎样,他们可以说略赊欠的。但如今,提学官已经入驻学道衙门,考棚里住着呢,广信府所有县都来我们这里考试,连府里都派了好些人来帮督学老爷办事,一旦店家叫嚷出来吃霸王餐,十有八九打板子停考一年,算是小惩大诫。”

    柳如意再次确认道:“以往有过同样的事?”

    周七再次肯定:“督学老爷按临时,读书人犯事就是这样的,轻的训斥几句、停考一年,重的就要打板子了,更厉害的,还有褫夺考试资格……那个极不常见,也不好安排事由。”

    柳如意点头:“只消他今年考不成,就够了。”

    两个人正等得无聊,忽见小饭铺子乱了。

    裹着炒菜头巾的店家一嗓子嚷出来:“米粉、汤菜都吃过了,才说钱褡裢被偷了?……莫说你是读书相公就体面了,我店面虽小,却也不肯让你欺负!”

    柳如意兴奋得“嘿”一声,击掌。

    周七胸口胀鼓鼓着快意,低声笑道:“柳爷听,街那头安排了泼皮嚷嚷,不消一瞬,考棚那边就听见有童生吃霸王餐,欺压良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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