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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眼小说 > 权丞 > 30.第五章:强娶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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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到即将见到二姐,顾桐鼻子有点酸,尽力吭哧吭哧快步走,只恨从河边到依山而建的村中,乡村小路总是平走一段、上坡一段,他对这身躯的体力还有点自知之明,没敢一路飞奔。

    张永继年龄幼小,却步履轻捷如风,走得那叫一个游刃有余。

    至于他扑克脸的中年随从张守,也不知道他怎么练的,步履轻巧无声,就像他不存在。只要不是特地找他,连整个人都随时可以被完美忽略。

    河边可以种稻的上田珍贵,留来通行的村路不免狭窄些,勉强二人能错身。但到了坡地,需弯过起伏的小丘陵,路便宽阔散漫起来,两边丛生许多有点像草蔸的灌木,茎笔直向上、不枝不蔓,粗糙长圆叶子背面有毛茸茸的银色,午后阳光中显得挺精神。

    顾桐边走边注意坡路边灌木,发觉其实坡地中也大片种植同样的植株。

    以为儿子反复瞧植株,是开窍了,懂得关注自家的地,顾九解释道:“家里只这零散一亩半亩地,种别的吃力,仗着你二姐绩麻织布手艺,就都种了苎麻。虽说还少,淘洗不出多少麻线,只求个积少成多罢。”

    没想到,好奇看几眼的是自家苎麻地,顾桐挠挠头,没话找话瞎扯道:“都是坡地,好像也有人家是用来种菜、种茶的?”

    顾九絮絮对儿子解释家中大计:“麻蔸吃土最深,又不怕坡。你瞧,能种菜的地都平,斜坡种麻,陡峭山地且雾气好的才种茶。家旁边也种麻,是因老屋有些年头,地基又高,春天山水冲下,掏空地基就坏事了。院外多种苎麻最好不过。”

    顾桐听着父亲的教导,略一回想,脑海中浮现出的,却是原身记忆中二姐忙碌的身影:在苎麻蔸边辛勤拔草、松土。成熟收割,水泡透后剥下麻皮,反复捶洗杂质,得到洁白的苎麻纤维,才能绩麻。不舍得点灯费油,二姐总是在天光时抓紧一切时间织布,飞梭一丝丝累积成布匹,是全家生活费的来源。

    直到明代中叶以后,外贸需求才引发江南大规模普及种棉花和织棉布。这之前,苎麻才是普罗大众的传统主要衣料:丝织品太矜贵不禁洗,更廉价的葛布又太粗糙且不保暖。对于男耕女织的千年中国文化来说,苎麻承载着女性最沉重的劳动,也为女性实现最大的社会价值。

    在顾桐来的那个位面,普通?布已经完全被棉布和各种化纤淘汰,但是精加工的麻织服装,卖得可比棉布贵多了。

    顾桐正边走边神游与二姐相关的苎麻织布,耳边响起顾九的悄声提醒:“阿桐,莫要再发痴,请来了贵客,也热情招呼些!”

    看来,原身顾桐的情商低到发指,他爹已经放弃治疗?

    混过些diao丝人生的某只脸有些发红:请人到家做客,路上哪好半点没有主人样子?正要随意找些话题来寒暄,顾桐抬头,却碰到张守淡定而冷静的眼神:张守一直是扑克脸造型,像是一片空白、此人大脑放空,又像是在嘲讽“乡下小儿妄自高攀世家公子”。

    怎么套近乎呢?

    顾桐还懵圈,一直前后脚走的张永继却随意“咦”了一声,问道:“怎地这般热闹?”

    耳力一般的顾桐疑惑道:“啥热闹?”

    但转过村口一片手腕粗的竹林,热闹就猝然撞了顾桐一脸:只见村中央族长六伯顾陆家门口,略微宽阔的夯土晒谷场边,站了些眼生的人,其中闲汉三个,妇人两名,还有穿红戴花的媒婆一枚,墙边竟还摆着披红的竹扎?致恳恢弧

    不知是不是堂屋还有贵客,顾陆在门又摆了张八仙桌,族长之子顾全正在主位陪坐,招呼两位县里公吏服色的差役茶水。

    村里人顾桐不认识几个,但搜索记忆,顾家人不管有没有出五服,大多依稀能认得;至于村里万、毛两个小姓的,见人觉得脸熟还勉强做得到。于是他发现,村里拢共五十多户、百来口人,晒谷场上竟挤了其中大半男女。

    自己村人就没有八仙桌茶水的待遇了,或站或蹲,却都没甚么喜色,也没人喧哗,只各个交头接耳,十有八九面带怒意,跟媒婆一身大红颇不搭调。却也有那么几个幸灾乐祸的。

    见到顾九和顾桐父子一起现身,村人当中顿时一阵喧哗,有叫的有喊的,也有急忙帮着介绍缘由的,乱嗡嗡一片,除了每句话里都夹杂的“你二姐”横飞,啥也听不清。

    倒是顾全毕竟见过世面,第一眼就注意到张永继气派不凡,更兼衣着华丽、气色莹润,对顾九含笑拱手招呼“九叔”,对堂弟顾桐点点头一拱手,优先站起身,对小小个子的张永继恭恭敬敬作长揖,小心问道:“不知公子光临鄙村,有何吩咐?”

    桌上两位衙役也都是见惯了世面的,赶紧跟着起身,也没发问的资格,只随着躬身,唱个肥喏。

    张永继脸色有些不好看:他离家出来办自己的事,虽算不上私逃,却也不方便顶着天师府的名头太过招摇。本来只是答应到顾桐家里喝杯茶,算是论交的意思,谁耐烦当着这许多人,大喇喇报身份?

    张守身形一动,正要上前含混过去,听得顾九已经开口介绍道:“阿桐,只怕你不记得你全四哥了?当年你全哥去浙江做事你还小,多半见面不认得……在这一辈叔伯兄弟中,阿全排行第四,是你六伯的长子,我们顾家的未来族长。”

    初次见面,礼节最重。顾桐赶紧上前,对顾全规规矩矩作揖,才直身笑道:“全四哥,这位二公子是我在县城遇到的朋友,说好了陪他去逛逛三清观。”

    听顾桐介绍得体,并没有仗势的样子,张守满意了,又退回张永继背后,继续做他的隐身人。

    顾全何等样人,瞬间get到了顾桐介绍的重点,是“这位小爷身份特殊,不好在众人面前乱说”,笑眯眯招呼道:“阿桐弟弟的朋友,自然就是我顾家上下的朋友。今日遇事纷乱,只怕招待不周,恕罪恕罪……不知二公子乐意进堂屋上座喝杯茶,与家父、县城王书办打个招呼,还是委屈一二求个清净,到阿桐的书房去小坐奉茶?”

    张永继就像没听见顾全话语里特地点出的“县城王书办”,脸色从容,淡淡道:“喝茶不妨,结识顾族长也好,闲人就不必了。”

    声音稚嫩,气派却很是不小。

    顾桐自知不太懂大明种种礼仪潜规则,只好嘿嘿几声,赶紧求救地看一眼顾九,又转头看顾全。

    顾全当然全部收到张永继的意思,愈加恭敬赔笑道:“说起来荒唐,邻村划航船一名周七的,仰慕我顾氏守寡归宗的堂姐,特地求了他姨父王书办做主,今日来接亲。”

    顾桐怒从心头起:“全四哥你这是开玩笑吧?我二姐怎么可能同意再嫁?”

    顾九同样铁青着脸,关心的重点却比顾桐靠谱多了,立时追问道:“这许多外村人,难道是来迎亲的?迎娶顾二姐?”

    顾全满脸为难地点点头,那神情……尽在不言中。

    张永继嗤笑一声,叱道:“奇哉怪也!”

    顾九看出顾桐并不想明目张胆借天师府的势,但是有二公子这一声冷笑在,明了张永继的态度,顿时腰杆硬了,上前一步,朗声喝道:“笑话!我顾九不在,谁敢随意嫁我女儿?……纵然说妇人出嫁由父、再嫁由己,也没见谁家归宗了的寡妇女儿再嫁,亲父亲弟半分不知晓的!”

    连两个差役都愣住了,其中一容长脸的低声念叨:“奇了……莫非是这妇人怕亲爹不准她嫁,等不及做喜事,央求着族里操办,赶紧嫁出去?”

    另一个只嘿然,悄声提醒道:“我等是随着王书办来巡视青苗、粗估夏税的,少管闲事。”

    顾桐半分不怀疑:二姐肯定不想嫁!她怕那个周七!

    再不肯隐忍,顾桐勉强记得招呼一声张永继“不好意思二公子,等完事我赔罪”,便梗着脖子,闯过顾全并不那么卖力的阻拦,无视媒婆笑嘻嘻的拉扯,直接冲进堂屋。

    堂屋里面人倒是不多,才三位而已。

    顾陆是族长,但乡下人家不那么讲究,并没有太师椅茶桌等等高级家具,招呼客人也就是一张八仙桌,四条长木凳。只不过桌凳都是刷了暗红油漆的,比顾桐家里那光木头的,看起来体面多了。

    顾陆坐下手主位相陪,上座是县刑房书办王喜,打横坐是周七。

    今日周七虽是带了媒婆闲汉村妇来接亲的,但还在发妻的热孝里,只穿了簇新一身靛蓝衫裤,浑身半分白孝影子也无,正慢条斯理挤兑顾陆,闲闲道:“上回已经分说得极明白,顾二姐丧父失弟也是热孝,在族里没了倚靠,不如趁我们两个都没出头七,痛痛快快合了婚书,有男人养她,你顾家族里跟我周家接个亲,两下里好相处,这么好的事,还拖沓,莫非是顾六你还信不过我?”

    顾陆只苦着脸摇头:“倚仗周七老弟航船将近十年,卖谷纳粮都敢相托,我哪里会信不过你?”

    听到这话,周七满意点头。

    王书办漠然端茶喝,神情已经有些不耐烦。

    生怕姨父坐久嫌烦了,不肯帮忙担待,周七又催道:“你那儿子顾全要起会筹钱做棕绷床垫工坊的事,只消看亲戚面子,我能不好好替你奔走么?”

    顾陆明显动摇,却还苦涩摊手道:“寡妇再嫁,族里不好硬做主的。只苦那二姐死心眼,天天哭着跪在祠堂门口,一口咬定我九弟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她不信老父弟弟遇难,一定要见棺材磕头,之后才肯说其他。”

    听见父亲推搪的言辞很靠谱,顾桐的愤怒百分之二百不会烧到自家人头上,招呼贵客的顾全暗暗松一口气,忙上前一步,立定在堂屋门槛外,朗声道:“阿父,天大的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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