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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瞬间回忆起来，穿越到这五百年前的第一天，五月初一逛县城，在考棚假装拜拜“求回智商不再智障”的那次，遇见过一个奇怪的小孩，衣着普通，却气色不凡——在张桐来的世界，小孩子全身粉粉嫩嫩、皮肤白皙光滑才是正常；但回到嘉靖朝才区区五天不到，变身顾桐后才知道，这种营养充足、未经磨砺的正常小孩子皮肤，就是大富大贵的最简单也最靠谱的证明。
换了任何大明朝的土著，都能第一眼看出这小孩穿得不对，也能看出穿布衣的欧阳必进身份不凡——也只有顾桐这种常识废，才会有眼不识泰山！
时近正午，阳光实在明亮。蓝天上飘着的那几朵雪亮白云，除了映衬天更湛蓝之外，没啥用，起码根本不足以影响光线的明度。
几乎垂直的阳光照着小孩子的容长脸，称得上是眉目如画。菱角小嘴极醒目，正是气血娇养得极好的那种粉嫩鲜红色。
这娃今天穿得相对华丽些，甚至一点不比欧阳珏在信州扮男装时低调：头上颤微微带着镂空小金冠，挑起一团殷红抹绒；身上是洒金团绣的圆领红袍，更显出衬里雪白、乌靴油亮。腰间勒的金带上，转圈细细嵌着羊脂玉，还叮叮当当吊着玉佩、金锁、流苏扇袋等。衣裳下摆流云纹做底，绣着极其精细的太极八卦纹样。
不论是瞧身高，还是看表情，这孩子都是十岁左右，大致跟欧阳珏差不多。
顾桐咧咧嘴，头疼快要转变成牙疼了：他来的世界，十岁小屁孩只是小学四五年纪，但这世界，貌似个个早熟，十岁好像啥都懂的样子。但……他也没法不把人家当小孩对待啊！
“嘶”一声，顾桐拱手，弱弱用他刚才更像南京口音的那种语言道歉：“小友，我是没能守住信约，却不是存心不守信约——不可一概而论。”
小孩仰头露出鼻孔，傲然哼一声，口齿清脆道：“正是知晓你寻父去广信府城，不知何日回，吾才未计较你不守信约……否则……哼哼。”
哦，原来是专程来埠头等候的。
顾九激动的声音在顾桐耳边问道：“阿桐，你何时认识天师府的小公子？”
顾桐愣住：“什么天师府？”
顾九竟大惊，竟不管儿子抱上了金大腿之后面子灿烂，厉声斥道：“天师府是人间神仙府，无知也就罢了，断不许无礼！……我等蝼蚁，哪里得罪得起神仙？”
最后一句，是凑在耳边用气声低低说的。
“神仙”这个词提醒了大多数中国人都有的概念，顾桐敲脑袋，做恍然大悟状：“龙虎山的张天师？”
父子俩这番瞎扯，小孩哭笑不得，也凑近顾桐耳边，悄声道：“吾乃龙虎山天师府的张永继，但在别人面前不许说我名姓！称二公子即可！”
好像他还觉得自己这样很低调捏~~
顾桐苦笑道：“二公子，既然真相大白，实非在下故意失约。那公子是否可以告知，对小子喊一陌生人姓名，是何道理？”
自称张永继的小孩撇嘴，傲然道：“本公子要差使你跑一趟，送我去三清宫。”
顾桐心底默默卧草，却怕了刚才顾九对天师府的敬畏，嘴上说得很客气：“二公子差遣，小子再忙于学业，也必是要奔走的。只是离家数日，实在牵挂家姐。不若我们一同回鄙村，但我安顿好老父寡姐，便亲自送小公子上三清山。”
张永继冷笑，清脆的童声竟有那么一丝威严劲儿：“我打听了半个月，才算准了日子，此去是寻一极要紧人物——若真寻到此人，对我是性命攸关，与你一样再紧要不过。”
顾桐可耻地好奇了，问道：“要紧到何等程度？”
张永继咬唇犹豫半天，再度凑近，小声道：“说不定，你就可以真的叫回张桐了！”
埠头附近都是繁华街道，为顾桐听清，张永继这次的耳语声音不小心略大了一丝，被顾九听到些零星字句，顿时脸色煞白，像看见城隍大白天显灵一样，震精地盯着张永继这么了个小屁孩，竟半个字不敢说，只不停哆嗦。
没想到老爸被吓成这样，顾桐不悦，硬邦邦道：“我觉得做顾桐好得不得了，没兴趣打听多余的甚么。”
——完全无视前几天还令他心头震荡不已的线索。
如今，顾桐在这世上已经有了视他如性命的老爸二姐，有牛逼闪闪的师父，才不稀罕又去做傻逼“张桐”呢。
就算天师能让他回到五百年后，能天天刷微信，他此刻都不舍得走了，何况是一个莫名其妙、虚无缥缈的线索？
哥没兴趣！
没想到，顾桐的高冷完全没起到轰走“小天师”的作用，张永继淡定地低声问：“莫非你也不在乎，世上未知之处，有那么一个恶毒的人，布下种种网罗，列明你种种特征，命好几条线上的人到处找你，一旦验明正身，就格杀勿论？”
顾桐差点吓尿：“你说什么？”
转瞬理智就兜圈回来了，觉得被吓倒的自己逊毙了，顾桐赶紧镇定下来，苦笑道：“顾桐区区一良家子，才考到童生，哪里值得人动杀念？”
张永继冷冷道：“你可以不信。你回你的家，我走我的路。”
顾桐沉吟，挣扎许久，颤声问：“若我随你去，需要我做什么？”
张永继冷哼，道：“你又能做甚么？不过是陪着坐一趟船，顺便给我做个挡箭牌，搅乱一些寻我的线索。……你不去，我找别人。你自己的命，就算糊里糊涂没了，也不关我事。”
顾桐更犹豫了。
拿出一副胸有成竹“显然是你更需要求我”的架势，张永继也不催，只默默负手而立。
顾九远离半步，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三个人之间相当寂静，只听得远远赛龙舟的欢呼喝彩声、铙钹唱笑声隐约传来，隔着老远，再喧嚣的动静，都已只剩下细微动静，朦胧似梦。
耳边灌进来的，是路边药铺用木长凳、门板排出的临时摊儿，伙计见穿着体面的人在附近，正热情洋溢吆喝：“端午药浴汤包！端午泡热汤去五毒，药料包里有最上等质地雄黄、朱耒、柏子、桃仁，十文一包，煮好大一锅热汤！驱邪的新鲜蒲片、艾草束，两枝艾草守门口，全家百毒不侵！”
顾桐犹豫良久，转头问老爸：“去三清山的船，便是从这码头走？”
顾九是本地人兼懂划船，这水路异常熟悉，张口就来：“正是这埠头，雇船沿金沙溪往东，到东津渡转向北，至双明镇换小船去芷湖镇，便可沿水路直到三清山脚下。若去山上三清道观，弃船走山路就好，已然不远。另有一个走法是西边横街镇，可以借一段玉琊溪水路，不若这边全是水路，更方便些。”
顾桐满脸懵逼，试探着问：“我们村便是在双明镇。这水路，可路过我们家？”
顾九笑道：“我儿一心只读圣贤书，出门也不记路，竟不知晓……大多船都是走金沙溪，我们村却在旁边小溪，也可以路过我们家，却走不得大船了，还要略微绕半个时辰的水路。”
一拍手，顾桐笑了：“那我还挣扎个啥？……不就是绕路半个时辰，其实再停留吃顿下午饭，亦无不可……二公子，你看让我先回家看一眼我二姐，知晓她无事也就放心了，正好我也不用走路回家了，你的船顺便送我父回家歇着，我再陪你去三清山，岂不是两全其美？”
张永继哭笑不得：“本来吾就命人打听过，可以顺路送你父回家，广信府又送信来说你今日启程返来，我怕在考棚等会错过，才特特来埠头碰你的！”
完全没毛病！这小天师果然是神仙家小孩，算无遗策嘛！
顾桐太满意这个沟通结果，掉头就往埠头走，准备下台阶重新回停泊处，去找张永继雇好的船。
刚刚迈开步，就被张永继喝住：“顾桐！你这是要去哪里？”
纳闷！幸好小孩的身体灵活，速速再转180度，顾桐摊手，无奈道：“我这不是主动回去上船吗？莫非公子习惯一个命令，旁人一个动作？”
张永继拧眉，没见过这样的棒槌！
连顾九都看不下去了，主动开口解释道：“阿桐你可能忘记了，五岁进社学前，我也驮你来看过端午赛龙船的……龙船这许多，除了让开这段最要紧商船的水路，上至东津渡、下至小东门埠头，满水面都是龙船，寻常船不好去添乱的。”
顾桐脸红：他忘记查询记忆了。
见堂堂儒生垂头尬笑，整张脸??逵猩瘢?庞兰探舯亮耸?碌难挂帧⑺赖纫簧衔绲姆吃甑故窍?舜蟀耄?Τ錾?矗骸敖袢杖硕啵?颐?导菰诖蠖?磐獾取Ｕ饩妥吖?ィ?芈啡饶郑?慊箍梢运潮懵蛐┙谌胀嬉猓?逖就沸∝思?糜谩！
顾桐眼睛顿时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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