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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眼小说 > 拾方录之青茗辞 > 37.第二十九章、斩草除根 第三、四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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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喜婶儿~”张童撩开门口的垂布帘探身向里面张望了眼,见那老妇人歪身立在柜台后面,手里抓着只算盘,另一手拨得它噼啪直响。他大步迈进店铺里,走近前去,扒住柜沿,将下巴搭在了手指上,嬉笑着道,“喜婶儿,您这算盘学了有一个多月了吧,咋还没学会呢?”

    “去去去。我这是活动活动手指!我家像是缺账房先生嘛?我都一把年纪了,学它作甚!”老妇人白眼瞪了他下,丢下算盘,拽过一侧的湿抹布擦拭了两把手。惯常从柜台里抓出张油纸平铺上了柜面。“今儿个你怎么来的晚,都快打烊了。”

    “老爷听说书,自茶楼里回去的晚,吩咐说今日府里有贵客,让多加两块桃酥饼。”

    老妇人手下一顿,道,“那便是五块儿了,你怎不早说。”她重换了张大些的油纸,把桃酥饼打了包。又取出账本翻开,记了几笔。“呐,你小心拎着,可别又冒冒失失的都给弄碎了。”

    “哎!”张童掏出锭银子摆在账本旁,踮起脚尖抬手提起了油纸包。“老爷叫我把开春以来赊欠你的钱付了。”

    老妇人往前翻看了翻看账目,狐疑道,“这还没到年底呢。”看张童欲要往门外去,忙喊道,“你先别急着走,待我给你清算清算。”

    “老爷说不必找钱了。”张童挥了挥手,揭起帘子离开了点心铺。

    他提溜着油纸包一路蹦?回魏府。书房里寻了转,不见魏正则的身影。卧房外喊了通,亦不见他出来,想来也是不在里面了。忽见打理庭院的下人握着柄扫把经过垂花门外,忙上前询问了番,才得知魏正则在花厅凉亭练字。

    “老爷晚上练什么字?黑灯瞎火的。”张童纳闷,怀揣了油纸包,循着廊子往花厅走了去。

    月亮的影倒映在池面上,像是张被人咬了口的煎饼。不对,分明是怀里的桃酥饼,黄灿灿的,咬下一口,油香油香的。张童舔了舔嘴唇,傻笑着进了凉亭。

    魏正则手背在身后,正垂目端详着茶桌上铺展开来的字卷。四个大字,凤翥龙翔。墨迹未全然干。

    “老爷,买回来了。”张童扬了扬手中的油纸包示意,看他神情严肃,好奇偷看了眼,读道,“浩然之气。老爷,浩然之气是什么气?”

    “公孙丑曾问孟子,曰:敢问夫子恶乎长孟子曰:我知言,我善养吾浩然之气。公孙丑又问:敢问何谓浩然之气”魏正则捋了把长须,悠然道,“曰:难言也。其为气也,至大至刚,以直养而无害,则塞于天地之间。其为气也,配义与道无是,馁也。是集义所生者,非义袭而取之也。行有不慊于心,则馁矣。我故曰,告子未尝知义,以其外之也。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长也。无若宋人然。宋人有闵其苗之不长而揠之者,芒芒然归。谓其人曰:今日病矣,予助苗长矣。其子趋而往视之,苗则槁矣。天下之不助苗长者寡矣。以为无益而舍之者,不耘苗者也助之长者,揠苗者也。非徒无益,而又害之。”

    “老爷,”张童挠了挠后脑勺,憨笑着道,“老爷说的这些,我怎么听不大懂呢。”

    “你不好读书,如何能懂啊。”魏正则佯嗔道。“账可结清了?合计多少银子?”

    “这…”张童尴尬笑道,“我是倒忘记问了,只把银子给了喜婶儿。”

    “你啊你,做事总这般糊里糊涂的,要叫人笑话。”

    “老爷啊,我知错了,我下回再去时问清楚就是了。”

    “嗯。去厨房拿个盘子过来罢。”

    “哎。”

    张童放下油纸包,转身出了凉亭。少顷,抱了??大瓷盘子又跌跌撞撞奔了回来,气喘吁吁递给魏正则后,扶着亭柱瘫坐在了一旁。看着魏正则将油纸包盛进盘中,解开编绳,他拂袖抹去了嘴角的口水。

    “喏,拿着到你屋里吃吧。”

    “一整块儿桃酥饼?!”张童又惊又喜,腾地从地上站起身,手在裤子上来回蹭了好几遍。又暗暗看了看魏正则,如获珍宝般接过桃酥饼,急迫咬了小口。

    “老爷,可真甜真好吃啊。”张童笑的一脸满足。

    “是啊。”魏正则慈笑抚了抚他的脑袋,“行了,快去吧。”

    “谢谢老爷,谢谢老爷。”张童欢喜簇了桃酥饼,蹦跳着出了亭外。

    魏正则收拢起纸卷,将瓷盘缓缓推至石桌的中心,随后在凳子上坐下了身。

    “阁下既然来了我魏府,就是我魏府的客人了,老朽便也不能怠慢。家常糕点,还望阁下莫要嫌弃。”

    “蚩尤请来风伯、雨师助战,一时之间天地昏黑,浓雾弥漫,狂风大作,雷雨交加。从而黄帝的兵士无法追赶,使得黄帝再次陷入了困境。”肃晨缓步迈上亭阶,在魏正则的对面坐下身子。悠悠摸出袖子里的令牌,倒扣在石桌上,盯着他道,“魏大人可知此后发生了什么?”

    魏正则低眸看了眼令牌。只见牌面上刻画着把断了二弦的长琴,那断弦长的一段盘绕过一弦,垂搭在琴头。短的一段被只蝴蝶衔在断口处,蝴蝶双翅竖起,似欲停留,又似欲飞离。

    魏正则捋了捋胡须,安若无事笑道,“蚩尤请来帮手,黄帝自然也不能示弱,亦唤来玄女相助,驱散了风雨。刹那间风停雨止,晴空万里。与此同时,他派人前往雷泽,捕来雷兽,杀死后抽取出其体内一根最大的骨头,制成鼓槌。用此鼓槌敲打军鼓,声音如雷轰鸣,地动山摇。蚩尤军队听闻之,皆胆战心惊,望风而逃。黄帝军队趁势反击,败蚩尤于翼州之野,擒杀之。”顿了顿,道,“这便是涿鹿之战。”

    “魏大人虽非说书人,却也讲出了故事的些韵味。”肃晨取出盘中的块桃酥饼在手里看了看,道,“读书与听书果然是大有不同的。”

    “哈哈,听别人说,是一回事;自己亲眼看,是另一回事,自然有区别。但故事啊,还是那同一个故事。”魏正则也拿起块,咬下一口,享受般细细咀嚼着。“嗯,松脆酥香。实乃人间美味。”

    “哦?不知魏大人对“美味”一词有着怎样的见解呢?”

    “就好比我手中的这桃酥饼,若要是天天吃它,久之定腻烦,品尝出的味道甚至也不是它本身的味道了。而我若偶尔才吃它一吃,那么但凡提及它、看见它,都会觉得无比可口。”

    “魏大人的话里倒透露出了一种画饼充饥的滋味。”肃晨端详着桃酥饼,道,“我再问魏大人,假使是金银珠宝,又该如何做理解呢?”

    “孔圣人教曰:富与贵,是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处也贫与贱,是人之所恶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去也。”魏正则义正辞严。“钱财乃身外物,从来不在“美味”之属。”

    “魏大人一身浩气凛然,着实令在下望而生畏。”

    “年轻人,你就莫要再取笑老朽了。你看看我现在的这般模样…”魏正则欲言又止,“唉。”

    肃晨将桃酥饼放回盘子,正襟危坐道,“在下全无取笑魏大人的意思。试问魏大人,朝堂之上,除了魏大人您,还有何人敢当庭斥责荣安公主?朝臣之中,除去魏大人您,又有何人能不遗余力启奏圣上,弹劾荣安公主?”

    魏正则愤然道,“李令弦贪赃枉法,徇私舞弊,大肆收敛不义之财,愧为一国之公主。私养男宠,骄奢淫逸,行为放荡不端,妄为一国之公主。魏某人屡谏圣上,圣上都熟视无睹,置若罔闻。魏某人被革职,不足为惜,但圣上纵容她胡作非为的态度,实在是叫人心寒呐。”

    倏而,叹惋道,“唉,可惜如今魏某人也只能在这陋室之下逞一时口快,泄泄心中的怨怒。”

    神色黯然,道,“真可谓,鸟之将死,其鸣也哀呐。”

    “在下固然佩服魏大人之正直为人,”肃晨将令牌转了个方向,轻推至魏正则面前,道,“但主上之命,亦不可违。”

    “无妨。半年前我离开长安回到钱塘老家时,就已经预料到自己会有这么一天了。李令弦对我恨之入骨,她派人取我性命不过早晚之间。魏某人无惧生死,只是我家中上下,皆是老弱妇孺之辈,不知详情。还望阁下能放他们一条生路,魏某人感激不尽。”

    “在下并无决定他们生死的权利。”

    “…罢了”魏正则淡然笑道,“是魏某人自己的罪孽,便不强难阁下了。阁下可容老朽吃完这最后的桃酥饼?”

    “魏大人,请尽管慢用。在下不多叨扰了,告辞!”

    肃晨起身往亭外走了去。穿过廊子,翻身跃上了房梁。平躺下身子,枕了胳膊,漠然望着天上的一轮残月。

    花厅凉亭里,魏正则安之若素。他拎起茶壶倒了碗热茶,端着抿了小口,将手中的半块的桃酥饼细嚼慢咽吃了完。

    几道黑影悄然飞掠过枝梢。

    夏夜静谧,一如寻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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