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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恩回来的时候,多莱躺在客厅的地毯上看书。
地毯是前几天哈利新铺的，雪白长毛的一条,和多莱小时候屋里铺的一模一样。小人鱼没事儿就喜欢在上面趴着,把尾巴露出来。
就像现在一样。
林恩唇角上扬,还没等露出一个笑的模样，听见了动静的人鱼就一跃而起冲到了他面前。
“林恩。”多莱兴高采烈地唤道。
“穿上鞋。”林恩眼风淡淡地扫过多莱光裸的双脚,多莱“哦”了一声,不自在地缩了缩脚趾,乖乖地去把鞋拎过来穿上。
他刚才化腿化的太着急，忘了穿鞋。
林恩眼里这才露出笑意，将脱下的外衣挂在旁边的衣架上,他换好鞋进屋,一边往盥洗室走一边问：“吃过晚饭了吗？”
“没呢。”多莱蹦蹦跳跳地追上去说：“我想和你一起吃。”
要是融合前的林恩说不定就不轻不重的斥责几句,让多莱以后不用再等自己,现在……
林恩脚下一顿，换了个方向向餐桌走去。
他说：“下次我早点回来。”
他家向来不奉行食不言寝不语那一套，不过小人鱼今天在饭桌上的话少了不少,吃几口就要发一会儿呆,偷瞄他几眼，看起来忧心忡忡。林恩不动声色地坐着，看多莱勉强吃够了平时的饭量,这才夹了一筷子菜给他,说：“莱莱。”
多莱睁着乌黑的眼睛看他。
“是谁欺负你了？”
上将大人姿态闲适,两根细长的筷子夹在指间,身上穿的也是最平常不过的家居服，像是漫不经心的随口一问，只是身姿挺拔，细细看去，含笑的眸子里也没有一分的真诚笑意。
他轻轻“嗯”了一声，从鼻腔中发出，只是音调略略上扬，像是最简单不过的疑惑，“一个帝科大里，也有人敢欺负你吗？”
若是将肖牧白和林恩这两个身份摞在一起，他手上的人命少说也有数百条。他这样子，要是别人见了说不准就软着腿趴坐在了地上，但多莱不一样，他从小就见惯了肖牧白这副姿态，因此也没觉得丝毫异样，只是摆了摆手，苦着脸说：“没有，先生。”
林恩扬了一下眉。
多莱立刻乖乖改口，“哥哥。”
林恩神色不变。
多莱又跟着改口，“林恩。”
林恩笑了起来，他伸出手指轻轻捏了捏小人鱼的脸颊，微微眯起眼睛，“算了，你想叫什么就叫什么吧！”
其实也无所谓，反正不过就是个称呼而已。
多莱笑嘻嘻地凑过来，厚脸皮地挤到他怀里，对他眨眨眼睛，“你严肃的时候我就喜欢叫你先生。”
多莱已经不是小时候了，从生理上来说，他确实已经是一条半只脚跨入成年门槛的人鱼。人鱼的体温偏低，两具身体亲密无间地挨着，身体上虽然感觉不到燥热，却有像是有一根烧红的铁丝从下往上，卷曲着一点点裹紧心脏。林恩不动声色地调整了一下坐姿，低声问：“那什么时候爱叫哥哥？”
这倒是个问题。
好像什么时候都喜欢叫。
小人鱼偏头认真地思索起来，林恩忽然笑了，“这可不行呀。”
他掐了一把人鱼白玉似的耳垂，看着那小东西几乎立刻泛起的桃红色，低沉的笑出了声。
他说：“等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到时候？什么时候？
多莱还在思考，林恩这头却已经端正了神色，含着笑意的询问：“莱莱，今天为什么不开心？”
多莱犹豫了片刻，还是把考试的事情都告诉了林恩。
林恩听了，只是淡淡地问：“莱莱，你会在意这些东西吗？”
“你是我的人鱼。”
“学校不收你，你就回来，我亲自教你，这片土地上不会有比我更优秀的老师。”
“我让你上学的目的不是为了让你在这些东西上与谁争个高下，我只是想让你去感受一下集体是怎样生活的。”
你就应该骄傲自在的活着，而不是去在意这些东西。
“不是那么简单的，就因为我是你的人鱼！”多莱忽然拔高了声音，他推开林恩，站在他面前，腮肉紧绷，牙齿咬紧，大声说：“林恩，你明不明白，这里不是白星，这里是帝都。你也不是反联邦的首领肖牧白，你是上将林恩，是全星际最优秀的将领。”
“我不能因为我，而让别人看轻你。”
“我不能因为做不好我本来可以做好的事情，而让别人看轻你。”
“我应该更努力的。”
这件事他已经想了一晚上，多莱垂着头，泪水大颗的从眼睛里滑落，砸到平整的地板上。他死死咬住嘴唇，不发出一丝声响。
他本来不是这么爱哭的。
肖牧白和林恩养出来的人鱼，不该是爱哭的。
他可真是差劲透了。
耳边传来一声叹息，温暖粗糙的指腹抚摸上他的嘴唇。
“松嘴。”林恩淡淡地说。
他下意识地松开嘴，下一秒一颗眼泪顺着睫毛砸到了林恩的手指上。
“还好没出血。”林恩顿了顿，轻笑了一声，“怎么还哭上了？”
“对不起，先生。”多莱呜呜地说，他抓着林恩的衣服不肯抬头，“我知道从来没有一条人鱼能去学机甲，你肯定费了很大的劲才让我有这个机会，我还学的这么差，对不起，我真是太笨了……”
林恩神色渐渐变了，他厉声说：“多莱，抬起头。”
小人鱼一下子把头抬了起来，眼睛被水洗过，澄澈透亮。他像是被吓住了，忍不住开始打嗝。
先生……生气了吗？
林恩掐住他的下巴端详了片刻，然后松开手，推开椅子站起身，后退了一步，抱着双臂略显倨傲地站在那里。
他声音微寒，眼里一片冷漠，“早知道出来会让你变成这样的性子，当时不如和你一起死在白星。”
“多莱，你真的是我养出来的人鱼吗？”
多莱站在那里，林恩要比他高出不少。他仰着头看着站在那里的男人，喃喃地说：“先生……哥哥……”
他想问这是什么意思，然而看着男人冷漠的眼睛，就像是被谁扼住了咽喉，一句多余的话都说不出来。
无论是肖牧白还是林恩，他们从来没有用这种眼神注视过他。
这是什么意思？
多莱全身克制不住的颤抖。
他不要他了吗？
“多莱，你是我的人鱼，是林恩的人鱼。”林恩极慢极慢地说：“你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吗？”
“你不该，也不可以，和任何人说对不起，这个任何人里也包括我。”林恩看着多莱，两人之间隔着不足一米的距离，却仿佛隔着一整个星系。他的声音不高不低，除了一开始那一句再没有什么过多的情绪流露，却让多莱感到了害怕，“没有任何人会因为你的不优秀而看轻我，即使有，我也不会在意。因为我是林恩，我就站在这里，不是因为你，也不是因为我的父亲、祖父，我林家的祖祖辈辈。”
“我站在这里，是因为我立下的战功，是因为我杀死的敌人，是因为我有这个能力。”他一扯嘴角，露出一个带了点轻慢和嘲讽的笑容，“而你，莱莱。”他甚至是带了点儿温柔地说：“你的成绩高低，聪慧与否，从来都不是大家关注的重点，因为在他们眼里，你只是我的宠物。你可以鲁莽，可以骄傲，但惟独不可以的，就是自我轻视与软弱。”
“这，才会成为那些人攻击我的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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