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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莱向后退了一步,靠在墙上,冰凉的墙体透过衣服给他一片混沌的大脑带来一丝清醒。
他喃喃地问,“这是怎么回事？”
“你是人鱼,你应该对这件事早有察觉。”顾准说：“你们是一种忠诚又专一的生物，对灵魂层面的理解要远高于人类,历史上因为失去伴侣而自杀的人鱼数不胜数。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在肖牧白之后你能如此快的就习惯林恩？”
多莱说：“因为我那个时候忘记了哥哥。”
“记忆只是最表层的东西。”顾准摇了摇头，“灵魂深处的印记是不会改变的。你爱肖牧白,所以你也会下意识的亲近林恩，而肖牧白也爱你,所以尽管林恩天生冷淡，刚醒来时甚至自顾不暇,却依旧会把你安排妥当。”
多莱大脑一片空白，他听见自己说：“可我和先生的匹配率很低，先生甚至听不懂我说的话。”
“那是因为他还没有完全想起来他作为肖牧白时候的记忆。”顾准说：“没有这份记忆的林恩不是一个完整的林恩,等他彻底恢复记忆后,你们的匹配度就会回到之前的水平。”
多莱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墙壁上挂蹭，“为什么您什么都知道？”他抬起头,第一次有勇气直视顾准的眼睛，带着势必要得到回复的执拗，“哥哥是怎么变成先生的……或者说，先生是怎么变成哥哥的？”
老人沉默了一下,脸上松弛的肌肤挤出细密的纹路,他看向实验室了模糊映出来的忙绿人影,整个人看上去一下子老了十岁。
“我可以告诉你。”他说：“甚至也可以告诉林恩，但前提是，你必须对这件事情保密，不能让除你之外的任何人知道。”
他长长的叹了口气，目光悠远平静，“……这件事，要追溯到二十年前了。”
二十年前，甚至更久。
英雄总是需要时间来见证，二十年之前的林恩确实是星际史上最年轻的上将，可那个时候的他其实并没有像现在这样的影响力。他承受着许多赞美，可质疑和批判也更多，甚至有人怀疑他能如此年轻就登上高位完全是靠着他故去父母兄长的颜面，而他所获得的功勋其实也都是别人的功劳。
质疑的声音虽小，却如同涓涓细流，渐渐汇聚成河。而在这个时候，林恩上将因公重伤，昏迷不醒的消息突然传了回来。
林家最后一位子嗣也牺牲在了战场上，林家彻底绝后。
质疑声在瞬间全部烟消云散。
上位者对于死人往往格外宽容，没有人认为林恩还能醒过来，所以才放任民众在模糊的记忆和数不清的功勋中将他神话，将他塑造成了全星际的精神象征，用来方便统治。
“他们只是单纯的崇拜林恩这个名字，崇拜着他那些天才事迹，并不是崇拜林恩本身。”顾准缓缓说：“他们不关心他们的英雄因何而重伤，也不关心他是否还能醒过来，他们自然也不知道，林恩在那次事故之前，其实一直在追查自己父母的死因。”
“我不知道他具体查到了些什么，但他显然触怒了皇帝，以至于让皇帝甚至无法再容忍他的存在。”
多莱问：“所以二十年前那场事故是皇帝做的手脚？”
老人没有正面回答，“这只是一种猜测。”
老人淡淡地说：“不管怎么样，当时确实是有人在林恩的伴生机器人中做了手脚，而这件事其实被当时负责战前机甲检查的一个工作人员发现了。”
他看着实验室，声音里透露着疲惫和苍老，“那个人，就是程恪。”
“当时他还不是仓的首席治疗师，只是一个醉心于人体实验却无处施展才华的机甲检修师。”
“那个时候他正在进行一项灵魂转移的研究，他需要一个实验对象，这个实验对象必须具有一个坚韧又强大的灵魂才有可能熬过实验过程中的种种意外，可凭借他的身份地位，显然是不可能找到这样一个合适对象的。”
多莱握紧了双拳，冷冰冰地说：“所以即使他发现了伴生机器人的问题，他也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让先生驾驶那台机甲上了战场。”
“是的。”顾准叹息一声，“他只是觉得机会来了。”
“提取灵魂的前提是要经过巨大的刺激，那场事故刚好可以作为引子，而林恩的灵魂显然是最合适不过的实验样本。”
“当我知道这件事的时候，他已经完成了所有步骤，将林恩的灵魂放在了一个刚刚去世的孤儿身上。”顾准说：“我们发现林恩失去了自己的记忆，却保留了正常的本能，这是一个不完善的实验，程恪没有办法确保第二次做这个实验时能成功把林恩的灵魂转移回他自己的身体。”
多莱冷冷地问：“所以你们就将错就错了？”
老人温和地说：“这是当时看起来最好的办法。”
“说实话，我知道这件事的时候第一反应确实是愤怒，但既然木已成舟，那我们总要看看是否还能从中获取更大的利益。”老人说：“多莱，这才是成年人的思维方式。那个时候联邦和皇帝的矛盾已经开始激化，而这显然已经不可调和。旧的权利链条腐朽又堕落，弊端重重，不少无辜的平民被迫加入了反联邦组织被冠以叛逆者的称号。这个时代需要一个独立于二者之外的统治者，一个见过真正的好与坏，能够理解好的事物也能包容坏的事物的人。”
“我认为没有人比林恩更适合成为这个人。”
“所以在我的安排下，我把林恩，也就是肖牧白放到了白星。我希望在这两种截然不同的人生融合成同一份记忆时能让林恩成长成我所希望的样子。”
顾准的眼里染上多莱难以理解的狂热，这个老人在这一刻终于显露出难以抑制的激动，“多莱，你不知道我等这一刻等了多久。”
多莱觉得自己大概从来没有好好认识过这位面前的老人，他摇摇头，扶着墙，后退了一步，艰难地说：“那……您有没有想过，林恩，他能不能接受这件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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