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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眼小说 > 堕落精灵 > 第十章 看不见的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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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辛西奥斯教皇,虽然说天上只有一个太阳,但地上的君王却多不胜数。”残淡淡的说,他抬手,那柄悬浮在他右手上的剑在美丽的白光中消失了。可是,残的左手始终都蜷得紧紧的,就像抓着一个什么极其重要的东西。

    辛西奥斯看见了,可是他并没有注意,他根本多余的心思再去在意这些东西。他抿紧了薄削的唇看着残,残对他温和的笑,吐出的却是毫无转圜余地犹如判决一般的决然话语,“你在西大陆称王称霸,我管不了你。你想占有其他帝国,我不管……但是,别打雅狄斯的主意。滚出去,从我的帝国滚出去。”

    风盘旋而过,呼啸中杂带着点点血腥的味道,残淡淡的微笑中却突兀有着某种明显肃冷而不容侵犯的特质存在。

    “只要还有雅狄斯皇族存在的一天你就别想占有它!”

    辛西奥斯看着残,风中微笑的少年尽管身影太过削瘦,却有着某种坚韧在支撑。他站在那里,如一座挺拔秀丽的山峰,风吹不倒雨淋不湿。

    辛西奥斯慢慢垂下眼来,半晌之后,翕动干涩的唇才好不容易挤出了一句话,“为什么?为什么你从来没相信我。我不明白,一般的人看见两个相似的人,尤其那人还是他最重要的人的时候不都多少会减少对于他的戒心吗?……多少会有些迟疑吗?为何你完全没有任何疑惑?”

    “我会相信世上会有相貌一模一样的人,但我绝不相信世上会有性格如此相似的两人存在。”残淡然回答,“修寒也好,辛西奥斯也好,残也好,这个世界上都只存在一个而已。”

    他的声音渐渐降低,似乎有些感慨,“残为雅狄斯帝王,辛西奥斯为教皇,修寒已死……这些事情都早已存在,无法更改。”

    他慢慢的说着,声音中没有任何迷惑,“过去无法改变,未来无法掌握,所以我只能选择把握现在。对我而言现在最重要的是雅狄斯,它就是我此刻存在的意义。因为有它,所以我不会被任何事物迷惑。”

    辛西奥斯沉默了一阵,开口道,“也就是说,从一开始你就知道这是一个骗局?”

    “是。”残回答,微微昂首。

    “为何要如此冒险,你应该知道放任我在你身边只要我稍微有一点念头就可以置你于死地?”

    “…那是…”残抿了抿嘴,微微迟疑了一阵才开口回答,“因为我已经快没有时间了,只能冒险试一试使你的主力暴露出来。”

    “时间?哈,哈哈!”辛西奥斯仿佛听见什么笑话般大笑起来,他狠狠的道,“你是在消遣我吗?谁都知道,天时、地利、人和,你什么都有。即使我依然将主力躲藏着不与你正面对敌这么磨下去,最后取得胜利的人依然是你,不然我也不会使用如此冒险的计策来你身边欺骗你!你居然说没时间?比起没有援军和后勤快陷入绝境的我来说,你的时间绰绰有余!”

    残看了辛西奥斯一眼,他的头微微低了下去,他抚平了一下被风拂起吹到自己唇边的银丝,眼神却突如其来变得很寂寞。

    他说,“十天。”

    “…什么…?…”辛西奥斯显然不明白残为何会突然说出这个数量词。

    “遇见你的时候,我的生命就只剩下十天的时间。”说着如此话语的残,声音中有着说不出的寂寞,却又显得尤其平静。

    辛西奥斯碧蓝色的瞳孔微微扩张,“你,说什么?”

    他的声音很是迟缓,因为他需要时间来消化自己所听见的话的含义。

    面对他诧异的眼光,残轻轻笑了起来,他抬起手,手指安然指向自己的胸口,“虽然外面看起来还很新鲜,可是里面已经腐朽了,再过一天就会腐烂透了。……呐,辛西奥斯,其实知道自己的寿命也不算一件很坏的事情,至少可以把自己想安排的都安排好,至少不会留下任何遗憾。”

    “你是说……”辛西奥斯有些惊异的打量着微笑着的残。

    少年白里透红的脸色、生机勃勃的姿态,一如初生的朝阳,又从哪里可以看得出他已是垂垂腐朽的夕阳?

    “我是说,此刻的我只剩下一天的生命。”复叙着辛西奥斯的话,残轻易的给自己的生命下了一个结论,也许是并不愿意再多在这个问题的真实性上进行没必要的讨论,“这也是为何我如此迫切的想将你的主力逼出来的原因。那一天,就在我还在苦思如何做到这一点的时候,你正好自己送上门来,我便毫不客气的将计就计利用了你。”

    辛西奥斯的目光黯淡了下去,他死死的盯着残,依稀透露出狰狞的神色,“也就是说,我给你下的药根本就没用,你自始至终都非常清醒的看着所有的闹剧对吧?”

    残没有回答,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他只是看着辛西奥斯,神态从容而优雅,完全没有曾经在辛西奥斯面前表现过的疲累或者忧虑。

    清高傲洁的帝王,从来都比任何人都要坚强和从容,无论在情况如何惨烈的时候都不会有任何改变。

    在死亡面前都是如此平静的残,怎会因为区区几次的战败就会动摇?

    更何况那几次战败本就在他计算之内。

    一切事情都在他的安排之中慢慢发展,没有任何偏差。

    一切都在他的算计之中,所有人都是他手心的棋子。

    尽管没有得到对方的回答,辛西奥斯却已经从残那平静从容的神态中得到了他并不希望得到的答案。

    “装做无法掌控战场的忧虑和憔悴,还有我要杀洛比那次你也是假装正好清醒,杀了卡罗尔赶走洛比也只是做给我看,让我放松警惕相信你依然还信任我这样的事实。……哼!”辛西奥斯重重哼了一声,湛蓝的眼中射出一丝怨毒,“看着我这个自以为是的小丑在你面前表现出的种种丑态,很有趣吧!”

    “呵??辛西奥斯,你这是在责备我的欺骗和背叛?或许你以为你有这样的权利?”残微微一笑,“这世上又有哪个人不是神的小丑?…是的,我并不否认我也曾经有过疲倦或者忧伤,可是能得到它们的地方、让我可以安心表现出它们的地方,不是蓝雾、不是辛西奥斯,不是你。”

    残说,轻描淡写,轻易的将对方送来的攻击??如良知的愧疚压力等诸如此类的东西,卸落在一旁。

    “是的,我承认,我从一开始就在设计你,可是你何尝不是在设计我?你有何立场如此责备我?如果此刻的立场倒过来你还会说出这样的话吗?如果你成功的做成了一切那么现在你要让我置于何地?……心也好,感情也好,都是彼此的。修寒以心对我,我亦以心待他,他是我心中永远的痛。可是你??你不过是以一个虚伪麻痹的心对我,却又要求我以诚待你,你认为你有这个资格吗?你有什么资格和修寒相提并论?”

    残说,轻巧的避开对方的攻击,并将此全部反击于对方身上。

    “就算你要迷恋上我给予修寒而并非给予你的温柔,那也是你自己的错,你自己会错的意,怨不得我。”

    完全忽视着辛西奥斯越来越惨白的神色,残只是自顾自的、滔滔不绝的说着话。

    “辛西奥斯,你曾经说过我太自信、太自以为是,但是事实却是恰恰相反。你并不笨,当初你要杀洛比我没有办法只好假装清醒打断你,并已做好准备若洛比指控你我就一力维护你到底。只是那时候我可以说是相当惊慌的,因为我所做的这一切未免太过巧合,从而使得你说不定会看穿我的目的。可是你没有,完全没有怀疑我。辛西奥斯,太过分自信自傲的人其实是你自己,你太过于相信‘我一定会相信你’这个事实,从而使得你遮蔽了自己的视线蒙蔽了自己的耳朵。导致这个局面的出现,你怪不得任何人。”

    他以冷静得近乎苛刻的态度,最伤人的语言攻击着脸色发白的教皇,将语言化为利剑深深的扎透对方的胸口。

    猛然间,辛西奥斯突然大笑起来,他仰头放肆大笑了起来。笑了许久许久之后,他勉力抬起了依然无力的手,直直的指向残,冷声道,“原来如此。”

    他说,嘴角流露出一丝冷笑,“原来你不过也是一个伪君子而已!”

    “什么仁君?什么圣人?……全部都是假的!都是你伪装出来的!不错……很好……为了引诱我的大军出来不惜牺牲一切,为了最终辉煌的胜利而牺牲无辜……就像以前的奈落一样。毫不犹豫的牺牲你的子民,你的士兵,你的部下,甚至是你的亲哥哥,只要为了胜利你就能毫不犹豫的将他们出卖,牺牲!”

    “你狠!残,你好狠!你够狠!你够冷血!够无情!”辛西奥斯的手指狠狠的指向面无表情的少年,冷声嘲笑,“如果你和我磨下去,最后胜利也一定是属于你,不,是属于雅狄斯国!你是为了什么?因为自己所剩的生命不多所以牺牲这么多无辜也要引我军暴露……即使在最后一刻你也想坐上一次皇位吗?说到底你也不过是个利欲熏心的人!一个卑鄙的人!一个无耻的人!一个没了良心的人!还是说你的目的一开始就是想除掉对你皇位唯一的威胁好让自己的孩子登上皇位?……呵,虽然我未调查出来但并不代表你真的没有情人,谁知道你在哪里是不是有着一段露水情缘?”

    盯着残的眼底尽是轻蔑,阴毒的神色,辛西奥斯意图用语言作为武器解剖开他心底最痛的伤痕。

    “连自己的亲哥哥都可以出卖!呵,当初我得到消息的同时你也该接到他牺牲的消息了吧?……很好,你还能对我这个害死他的人笑得出来,你居然还笑得那么天真无邪,我呸!你这个垃圾!自始至终你也不过是个狠毒的小人而已!”

    残没有打断辛西奥斯的辱骂,自始至终他都只是静静的倾听着,仿佛被辱骂的那个人并不是自己,直到辛西奥斯一口气把他想说的都说了出来之后,残才慢慢向前走了几步,走到他的面前。

    淡薄得近乎无色的眼直视着辛西奥斯,毫不躲避,也没有丝毫羞愧或者懊恼。

    “如果你要这么说,我也没有办法反驳。”对于辛西奥斯放肆的辱骂,残的神色依然是平静而从容的,“可是,此刻牺牲一小部分人在最少的时间内彻底解决雅狄斯安危,我死了以后整个雅狄斯再度分崩离析群龙无首被你各个击破攻打战争再度拖上四五年的时光……如果你是雅狄斯皇帝,你会选择哪一个?”

    “而且,若不是我泄露军情输上几场战斗,并将最终的情报给你看…以你这种谨慎的性格会暴露出自己大军的位置吗?会愿意正面进攻特洛伊城、正面与我军对决吗?”

    “我并不在乎那些小小战斗的输赢。在最少的时间内以最小的牺牲引蛇出洞,彻底解决后患保证无后顾之忧,这才是我需要的结果。”年轻的帝王以绝对冷静的语调诉说出来的理智行为,“亲人也好,朋友也好,无论是什么,若有必要,我随时随地可以舍弃自己所拥有的一切,哪怕是自己的命。这是每个登上帝位的人都应该有的觉悟……辛西奥斯教皇陛下,你难道不是这样吗?”

    辛西奥斯一时语塞,他非常清楚残所做的决定的必要和效率,如果是他的话他同样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前一个办法。

    帝王不能有感情,他必须以任何时候都冷静的态度去面对一切……朋友,亲人,哪怕是自己的性命,只要有必要,就要毫不迟疑的舍弃。

    天下传说中的仁君,哪个不是有绝对的武力保证?

    想安置天下,首先必须‘杀天下以狠’,再来才能‘恕天下以仁’。若做不到‘狠’这个前提,你连仁临天下的资格都没有。

    辛西奥斯此刻所说的一切只不过是为了挑起残的情绪,并从中寻找机会逃走。可是他现在知道自己没有任何机会,眼前的这个少年,没有任何事情可以让他动摇。

    少年冷静的态度近乎冷酷,或者说,他的理智等同与无情。可是,这却是帝王所必须的要求。

    “我大哥的死其实并不在我的考虑之中。虽然想到过必定会有牺牲,可是他既然作为雅狄斯皇族的一员,那么在我消失的情况下我的部下必然会舍命去保护他。”残说话的声音仿佛在对一篇与他没有任何的小说情节做出最中肯最恰当的评论,丝毫不带着个人的情绪起伏,“但是我却遗漏了他对我的信任以及血脉中皇室的自信高傲,使得他自裁于战场。对于我来说这是一步棋的漏算。……我大哥的声望不如我高,若我死在战争之中的话,他不足以带领整个雅狄斯的势力与你斗争。所以我必须尽快在我死前将你解决,当我真正登上皇位后我再将皇位在临死前传给他,这样就可以保证他对雅狄斯全境的控制。”

    “可惜,他的死使得我下一步的棋完全被打乱了。现在我所必须去做的就是尽快夺回雅狄斯城并保证我的皇叔仪南的安全,让他继承我的位置。”

    辛西奥斯看着平静叙说着这一切的残,突然心底有些发寒。

    “你……他是你的亲哥哥,为何你能如此平静的评论着他的死对于你所设计的布局的影响?为什么我完全感觉不到你对于他的死的一丝一毫感情的动荡?你一点受伤的感觉都没有?你的心完全没有任何伤痕?”他失措的摇头,看着残的眼底尽是迷惘,“就算再怎么可以伪装或者忍耐,神情也总会有些微的改变吧?”

    对于辛西奥斯的质问,残只是淡淡一笑,“或许真的是我太无情了吧。如你所说,大哥也好,修寒也好,只要是我身边的人,只要是肯为我奉献的人,若是为了雅狄斯的利益,我就能毫不犹豫的将他们送入死亡。”

    辛西奥斯突如其来感觉到一股寒意,尽管他也是一个不择手段的人,却也做不到能如此平静的微笑着亲手将那些爱着自己的人推入地狱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他瞥了一眼残的微笑,却硬是打了一个冷颤,尽管那微笑和煦有如春风迎面,话语中彻骨透扉的冰冷却还是硬生生的钻透了他的皮肤、身体、骨髓,冷硬的在他灵魂中刻印出最冷酷的一面。

    怎么会有这种人?

    他的指尖在微微颤栗。

    怎么会有这种冷酷得好象没有任何人类的任何感情的人存在?

    “就算真的有伤痕的存在,像你这样的人,也是不可能看得见的。”

    突如其来的声音插入了两人的对话之间,残没有动。辛西奥斯回头,正看见一名从绿林中走出来的男子。

    男子有一双让温暖得让任何人都想靠近却又高傲得任何人都靠近不了的青石色眸子。辛西奥斯的心轻轻一动,从男子身上感觉到一股不寻常的气息,他不动声色,静静的看着男子走到了残身边。

    男子慢慢在残面前跪了下来,他虽然在微笑,可是凝视着残的青石色眸子泄露出一丝担忧的神色。他说,“殿下,我们胜利了。”

    残轻轻一笑,点了点头,“辛苦你们了。”

    “依您所说,大军已经向雅狄斯城进发,估计今天傍晚可以赶到雅狄斯城。”

    “很好,雁崇,你起来。”对于事态顺利的发展,残的神情是轻描淡写的,因为眼前所发生的一切对他而言都是理所当然,他早已计算好了一切。

    诸葛雁崇站了起来,他张口刚要说话,眼角却似乎不经意瞥见了什么,于是原本懒散笑着的人神情猛然一变,突然一把就抓起了残蜷紧的左手,并试图把那握紧的拳头掰开。

    “够了!残!松开!”诸葛雁崇的声音完全不掩饰他的焦灼,“快松开!”

    他的动作似乎是极其急切而紧迫,却又是小心翼翼,仿佛自己在掰的东西是一个极易破碎的脆弱得让人不敢碰触的东西。他掰着残拳头的手在微微发抖,声音也带上一丝颤栗,“已经够了……残,松开,松开好不好?”

    “这不是你的错…不是你的错啊!不要再这样伤害自己……就算冷羽在下面知道了他也只会觉得心疼。他从来没有责备过你,他是自己去选择死亡……他只是不想成为你的累赘,他不想留下来成为有心人利用他成为威胁你皇位的筹码。所以一开始他就已经打算要死在这场战争中。这一切根本不是你的错,所以不要这样对待你自己!”

    深深蜷缩在手掌中的指头被诸葛雁崇一根根掰了出来,残握紧的手一点点松了开来。

    有什么鲜红的液体从松开的手中、手指的指缝中流出来,流在诸葛雁崇的掌心中。

    一道道深深嵌在掌心中、由于嵌入其中的指甲被一个个抽了出去而开始血流不止的伤痕赫然出现在残已经被血染得通红的掌心中。

    ……是的……

    有些伤痕,是真的不容易看见。

    但是,看不见,并不代表没有。

    辛西奥斯茫然看着残掌心泉涌而出的鲜红色的液体,他突然记起那个时候残对他微笑??在他接到刃亲王死去的消息之后,在他回到残的身边的时候,他问残‘无论我是谁,你愿意跟着我,一直陪伴在我身边么’这句话的时候,残对他露出的微笑。

    那时候,残凝视着他的眼中依然是清澄得没有丝毫波澜的澈然。

    那时候,残对他的微笑没有丝毫改变,温柔和煦一如往常。

    那时候,残看着他的神情,信赖如无邪天使的纯真。

    ……那时候,他看见残的左手蜷得很紧、很紧!

    辛西奥斯闭眼,复杂的心里已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恐怕在那个时候,残就已经知道冷羽的死讯了。

    他不懂,真的不懂。

    他睁眼,看着残淡无若水的平静容颜,看着残手心止不住的鲜血,却依然不懂。

    他不懂。

    那时候,残是以怎样的心情看着他这个置自己的亲哥哥于死地的罪魁祸首?

    那时候,残是怎样的心情对他微笑?

    ……为什么残还可以笑得出来……

    看着自己掌心的鲜红液体,残没有说话,他的表情没有任何改变。只是任何人都看不见,他的眼底依稀闪过一道朦胧的水光。

    一掠而过。

    没有人看得见。

    他的唇动了动,依稀吐出只有他自己才听得见的声音。

    他说,“…十三个小时。”

    时间已经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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