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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眼小说 > 谁都会变老 > 第十二章 交 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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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里是不能待了,第二天傍晚,宜雨在安怡民带来的一群小乞丐的掩护下出了城。他听父亲的话一直往山里逃去。

    沈双山夫妇身边只剩下一个孩子了。

    这天,有人叫沈双山出门干活儿,吴氏也去了西街买米,只留宜荷一个人在家。俗话说:马倒连鞍转,嘴眼一起歪。汉初名将彭越虽被刘邦削掉爵位若不是又遇见吕后也不至丢掉性命,可是天下就有这么倒霉的事。接近晌午的时候日本鬼子又再次踏破小院的安宁,这回他们把独自在家的小宜荷带走了。

    吴氏回来发现女儿不在了,忙出去寻,郑掌柜的女人拦住告诉她,不用找了,宜荷被日本人带走了。吴氏一下子瘫坐在地上,一个女人怎么能承受得了失去所有孩子的痛苦呢?

    沈双山回来后街坊们忙劝他还是快点逃到别处去为好:日本人看来是不会放过你们了,找不见两个小子就拿你女儿做交换,下回来就是你们两个了。沈双山听了只好抹着老泪带着他屋里人逃走了,临走一再拜托安怡民的娘,万一几个孩子回来找他们就让他们出北门一直走,到盐池底下去寻他们吧。

    沈宜荷被日本兵带走后先是被关了一个星期,后来接替她两个哥哥的工作成了一名小女佣。她每天要照顾两个日本小孩,还要做些里里外外的家务活儿。那日本女眷嫌宜荷身上的衣服脏,让她脱下来换上了一身旧和服,宜荷却舍不得扔,将旧衣服包起来偷偷藏在床底下。此外旧衣服里还包着两颗糖果,那是两个日本小孩给她的。

    一晃宜荷被带到理发店大院已经两个月了。一天早上天还没亮日本女眷破例比宜荷还起得早,她一睁眼叫宜荷赶紧收拾东西往门外的车上搬,宜荷这时才听到外面一片纷乱的脚步声。她不知道日本人已经战败,但她懵懂中觉得他们是要离开这里,而且还要带她一起走,因为那日本女眷叫她把自己的东西也搬上车。后来她才从两个日本小孩嘴里得知他们是要回日本,她不知道日本在哪里,但她明白要是去了那里爹娘和哥哥就再也找不到她了。她一件一件地往车上搬行李,情绪却异常低落。院子里两辆大车已经装好,两个日本小孩也已上了车,这时日本女人招呼宜荷也上车,正要登程,那个一向不苟言笑的理发匠满面堆笑地过来了,他先对日本主妇说了一番道别的话,这才指着宜荷惊讶地问,还要带她走吗?你自己就有两个孩子,长途跋涉的再带上一个那不是累赘吗?不如把她交给我吧!那日本女人想了想就把宜荷交给他了。

    日本人一走,理发匠就让宜荷回家去了。宜荷别过理发匠一口气跑回了家,可是等她气喘吁吁准备拍响门板时才发现家里房门紧闭,蛛丝网结,显然很久都没有住过人了。她不知道家里出了什么事,正准备坐到门前等,安怡民的娘听到动静出来了。见到宜荷她甚为吃惊,没想到这个孩子能平安地回来,她告诉她她的爹娘早都往山里去了。

    出了城人烟渐渐稀少,越走地势越加陡峭,几乎都是上坡路。宜荷从日本人那里出来时已经换上了自己的旧衣服,垂下来的布衫后襟在身后忽闪忽闪地生风,像条小尾巴似的。那件旧和服她也没丢,包起来挎在肩上。她没有吃上早饭,日本人天蒙亮就出发,两个日本小孩的早饭也没有让她管。幸好上午临出门时理发匠给了她一个馍,现在她感到肚子饿了,拿出来掰下一小半,余下的仍放进口袋里。她记得爹爹曾说过的话,手中有粮心中不慌。她想在找到爹娘之前最好不要都吃光,要是宜雨在总能有办法给她弄到吃的,可是现在她必须靠自己。路上不时有几条肚滚肠圆的毛毛虫从杂草丛里爬出来横穿马路,它们旁若无人,悠闲地挥动着船桨般的手臂,有的通身碧绿,有的好几种颜色杂在一起像个鬼一样,宜荷小心地一一绕过,她可不想招惹它们。

    走着走着头顶的大太阳越来越高,安怡民的娘只告诉她她的爹娘在盐池底,其余一概不知。她一路打听着来到盐池底才发现这其实只是个大地名,盐池底下群山环抱,一眼望去看不到头。她望着那些山峦不禁茫然了,此时此刻她连这苍穹下的一粒尘埃也不算,爹爹和妈妈又寄身在大自然的哪条褶皱里呢?以前有宜雨在她从来不知道认路,宜雨走到哪儿她就跟到哪儿,可是现在呢?为什么当初的六个人就只剩下了她一个?她越想越难过忍不住抽泣起来。一只野兔听到动静立即从草丛中惊起,远远地跳开了。她吓了一跳,没想到身边还潜伏着这样的小动物,或许就在脚边这样的小动物不知有多少呢!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她猛然止住哭泣,宜雨以前说过在山里动静大了会引来狼,她环顾左右,四周静悄悄的,虽然大太阳悬在头顶可谁会保证在这静谧的山林里不会真的跑出一匹狼?她收敛住哭泣整整肩上的包裹沿着山路继续进发。几里路后她来到了一座山脚下,面前的这座山光秃秃的像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和尚,她忽然想爹娘也许就在上面吧。她将衣服后面的小尾巴塞进腰里开始往上爬,山上的乱石硌得脚疼。她的鞋子数天前破了个洞,大脚趾总是从那个洞里往出钻,一来二去洞越撑越大,现在大脚趾已经完全收不回去了。幸好山上有许多山里人踩出的小径,她沿着那些弯弯曲曲的山路往上爬,一边爬一边想起几年前和哥哥们一起进山的经历。那时他们一行三个人,她、沈宜雨还有安怡民。一路上宜雨为她描述了许多好吃的野果,安怡民则讲述了各种各样的小动物,他们说的她都见到了,那时山给她的印象是美好的。秋天的山里到处散播着成熟的气息,花香果香混合在一起。宜雨和安怡民爬上爬下狂采各种野果,像两只配合默契的猴子。三个人直吃得肚子滚圆又带回去许多,他们没有口袋,用罩衫兜着……好容易爬到山顶,小宜荷一屁股坐到地上,她需要缓口气。山上风大,一下把身上的汗都吹没了,她顿时觉得清爽了许多,下意识地向山下望去,空空的山谷中一个人影也没有,好像世界回到了浑蒙期。若是一个大人看到此情此景大抵会陷入深深的忧伤之中,甚或是一种绝望,孩子却比大人简单得多。简单使其勇往,这就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吧。什么都怕什么都不怕,怕得厉害了就什么都不怕了,小宜荷收回目光又继续上路了。下山比上山容易多了,她使出了儿童的天性在山石中连爬带滑。苔藓让石头变得光滑也变得充满危险。有次下山一脚没踩稳她差点摔了下去,幸好胳膊肘撑地让她躲过了一劫,但也因此擦破了好大一块皮,伤口混合着泥土丝丝地往出渗血。几滴眼泪滴下来,使伤口看起来放大了好几倍。更让她伤心的是她发现山上根本就空无一人,哪里又有什么土窑的影子,挡在前面的依然是高低起伏的山峦和崎岖的山路。此时,她仿佛掉进了一个山的陷阱之中,周围除了山还是山,前面又是一道直立的陡坡,她现在看见上坡就害怕,总要连续几个上坡才会出现一段缓坡。山路狭窄,宽不盈尺,最窄的地方山路几乎断裂。小宜荷沮丧极了,但她别无选择,她只有让自己坚信爹爹和妈妈就在前面等着她。

    坡度上升温度也跟着上升,到山腰时太阳仿佛离的更近了似的,她的脸被灼热地烘烤着。一阵干渴很快追上了她,这真是一件磨练意志的事,但她并不懂意志,她心里只想着她的爹爹和妈妈,爹爹和妈妈就是她前进的动力。她对自己说,爬上山顶就坐下歇歇腿,或许山上还能找到一些野果充饥,那正是她所期待的。从前她是品尝过那些美味的,为什么它们今天都像躲藏起来了似的?到现在为止她还不曾与它们谋面呢!远处的几座山峰有着圆圆的顶,像南街上刚出笼的大馒头,走近看又像一道围起来的大屏风,或者是叠在一起的大扇子,扇坠的地方是深渊……不知走了多久,恍然间她忽然进入了一片幽暗的松林中,山路也变得松软起来,她低头看看,脚下的山路铺满了积年的松针与松果,犹如一块针叶编织的地毯。她记起怡民哥哥说过松鼠最爱吃松果,松鼠用小手捧着咬开坚硬的壳就啃到了里面的果实。她想着自己也能像松鼠那样就好了。松果长得很好看,像一朵朵木刻的花,有的完全开放,有的则像花骨朵儿,她想大自然也是个像爹爹那样的木匠吧。她拣了几个放进口袋里。如果不是前路难测她或许会多带一些,那真是些难得的玩具。

    山里异常得安静,静得连树叶都不愿意动一下,大太阳底下的小路也懒洋洋的,怎么叫都叫不醒。小宜荷听着自己的鞋底与路面摩擦的声音想起了宜雨的脚步声,那是她童年时代的摇篮曲,听着听着她就伏在哥哥的背上睡着了。

    没有任何征兆,不知何时竟从背后跳出一只狐,黄灿灿的,她本能地逃跑,拿速度换命。可是她跑得极快,狐也穷追不舍。眼看着就要被追上,宜雨和安怡民从天而降般挡在了狐与她的中间,宜荷还在大喜过望,他们已携着她风驰电掣连跨三座山峰。可是转瞬间狐也有了这样的本事,尾随其后跳将过来。就在这危急时刻天边忽飞来一只大鸟,安怡民说那是一只神鸟,神鸟甩着长长的骨感的尾巴划过几座山峰来到他们的面前将他们带走了。他们在天上飞呀飞,开始在白云下,后来又飞到了白云上。白云在遥远的太空让人觉得神秘,到了脚下却也没有什么特别,一伸手便能抓到一朵,宜荷乐此不疲,像抓取水花一般。他们三人抱成一团,贴着云海滑翔。可是还没等玩够却一下子跌回了地面,宜雨和安怡民也像人生果一样不见了。宜荷惊慌失措挣扎了一下坐起来。原来她刚才靠在大树下睡着了。眼前既没有危险也没有亲人,只有肚子咕咕叫了两声,饥饿也来找她了,这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而且貌似越来越严峻。她挣扎着站起身,因还没有完全从梦中清醒而走起路来有些不稳。

    路两旁的松林中荆棘生得毫无章法,抽到人身上如带刺的鞭子,让人防不胜防。她记的有一次宜雨背着她,迎面过来一个骑马的人,样子凶得很,抬手便给了他们一鞭子,那一鞭打在宜雨的身上让她心里疼了很久。她拣了一根粗树枝帮自己开道,就像当年母亲那样。忽然前面不远处出现了几棵令人欣喜的植物。那是一些酸枣树,果实还是青的,但毕竟是果实,她三步两步抢上前去摘下一些。酸枣吃到嘴里只有一层薄薄的皮,然而饥饭是好饭,她不计较,若不是碍着枝条上长长的刺她真想把它们都收入囊中。后来她又在一棵老树上发现了一个皱巴巴的山桃,它躲躲闪闪地嵌在积满灰尘的枝丫中间,与它的母体看起来极不协调。宜荷如获至宝,用手里的粗树枝杵下来,咬一口却是苦的,喉咙抵触,舌头发涩,她赶紧往山下冲去,想要找些水喝。她已经看见了,山脚下依稀出现了一条水线似的小溪。能吃的果子大约都被山里的人采光了,这样一想时她的心里又快活起来,这说明山里有人,说不定果子就是被爹爹采走了。

    山水不缺,它们在山下静静地躺着,好像山的亮晶晶的眼泪,时而流断,时而又与远处另一座山的眼泪连成一体。她走到溪边用手捧着喝个饱,清洌的山水缓解了不少疲意。水面上映出了一张清瘦的小脸,尽管汗水混合着尘土在脸上铺开了一幅吹墨画也难掩其美。到日本人那里之前宜荷不知道人还要洗澡,她连头都没有洗过,头痒时母亲就用篦梳给她篦。母亲留着长长的指甲,专门用来对付可恶的虱子,指尖一合,噼啵响处一只虱子便身首异处。母亲说虱子有好几条命,不掐成两半一会儿就又活了。日本人洗澡,也没有虱子,至少她在那个日本女人和两个小孩的头上没有看见过。她在水边略坐一坐,站起来继续赶路,肚子里咣咣地响着水声。翻过了一座山后面又连着一座,走在山里你其实根本分不清哪里是这一座哪里是那一座,只有没有止尽的上坡路与下坡路。她此时差不多是靠着惯性在移动身体了。双手的十指因地球引力的缘故肿得如同红萝卜,那根钻出“天窗”的脚趾也被磨得鲜血淋淋,她那时并不知道这伤口会一直影响到她的后半生,直到老年她的这个脚趾仍旧保持着伤残的状态。从空中俯瞰她仿佛变成了这大山间的一颗流动的小水滴,用她的一双小脚丈量着群山,滴水穿石,慢慢地将连绵的山壑抛在身后。

    天色已不早,她看看渐渐西沉的太阳心里想起安怡民母亲的话,一定要在天黑之前找到他们,否则到了晚上狐子成群成群地跑出来能吃上东西的就不是你了。疲倦让她如一片失重的树叶,但她不敢停下来,她脑海里总是浮现出狐子的样子,黄灿灿的,眼睛如灯,牙齿如锯!往前走,走出去才能见到爹娘。有时她又怀疑自己迷了路,其实也没有什么路可迷,她根本不认识路,周围一模一样,山之外是山,树之外是树,除了山和树就是看不见的东西了。她机械地迈动着双腿,任由双腿带着她向前。这时她触摸到了兜里剩下的半个馍,那几乎是她的信仰,每次一摸到它她就力量倍增,她不敢吃掉信仰,仍让它留在兜里。她又攀上了一座山顶。就在这时一幅令人错愕的景象在她眼前展现开来:只见山顶上散落着许多铜火锅和撬开的鱼罐头,汤里还残存着肥美的肉片,难道是饿的产生了幻觉?不,是真的。忽然她脊背发凉赶紧从山头退下去,过了好一阵儿见没有动静才重又上来。她在日本人家里见过这种带耳的铜火锅,日本人爱吃火锅,几乎顿顿不离,她想那一定是刚刚撤走的日本人留下的。她也不敢停留,匆匆忙忙往山下去了。

    上帝对人类的态度与对蚂蚁的态度差不多。小蚂蚁用尽全力搬运一块比自己大几十倍的食物,他只是冷眼旁观,现在他对这孩子的苦难也充耳不闻。太阳西沉,山路延伸,空空的山谷中能听到太阳的车辇隆隆远去的回响。逃离火锅山后小宜荷又转过了两个山脚。现在她走在一条越走越窄的小路上,然而往右一拐,前方忽豁然开朗,出现了一潭清幽静寂的湖水。那湖三面环山,湖心还矗立着一座植被茂密的“小岛”。但美景并没能引起宜荷的注意,引起宜荷注意的是脚下越来越多的羊粪蛋,像撒了一地的黑豆。有的地方已经压成了粉,有的则被踩成了片儿,粉状的像面粉,片状的则更像烧饼,此时她想到的尽是些吃的。羊粪蛋的出现让她激动不已,有羊的地方就有人,她加快了脚步。果然,拐过几道弯儿再抬头时对面山腰上依稀现出来两排土窑来,它们密密匝匝挤在一起像山的两排牙齿。宜荷奔跑着往前冲,兴奋使她重新恢复了元气,尽管那个伤了的脚趾让她跑得一瘸一拐。她看清了,一孔窑前依稀有个包了头巾的女人,那人影也仿佛看到了山下的人,直朝着下面张望。人影越来越清晰,隔着十里地宜荷也能认出那就是她的母亲。小宜荷一边往上攀一边大声地喊起来,妈——妈——

    吴氏也像钟摆一样摇摇晃晃地往下迎,她的裹足让她跑不快,只好尽力将两条前臂往前抻。待到刚一接触母女俩便抱头哭倒在一起,连不远处树上的一只山雀都为之动容,呆呆地注视着她们。

    吴氏终于守望到了她的一个孩子。自从逃到山里来吴氏每天做的事情就是坐在土窑前望着周围的群山抹眼泪。她懊悔当初为什么要逃难出来,在家乡就算饿死一家人也能在一块儿,而现在四分五裂,几个孩子生死不明,这逃的到底是个什么难?她这样说时沈双山蹲在墙角闷声烧水,说的多了才缓缓抬起头,说,兴许四个娃儿都在咧!火光中他的脸瘦削而茫然。这句话给了吴氏以希望,她需要丈夫天天用这样的话挽救她的信心,事实上随着时间的推移她早已绝望了一遍又一遍。现在她看着女儿,想问的话太多了,第一句出口的便是你有你哥哥们的下落吗?宜荷看着母亲摇摇头。吴氏叹口气,哎!妈问的是什么呀?你要知道不是一起来了吗?她们一起回到土窑里,吴氏开始张罗烧水,妈先给你擦擦,看你的脚磨的!脱鞋时她才发现宜荷那个伤了的脚趾已经与鞋子粘到一起了。擦洗完毕又喝了些热水宜荷开始有气力环顾室内。土窑好像一个放大了的蚂蚁洞,除了土没有别的。门口有一个草栅子,晚上搬来堵在门口,白天再移开。窑内低矮,大人进到里面身子基本无法直起来,两侧窑壁上各挖有一个槽,那是放东西的“壁橱”。后来宜荷还参观了隔壁邻居的窑洞,有的结构又复杂一些,旁边另挖有一间卧室,壁上挖的槽也更多一些,放碗放筷的一应俱全。在土窑的深处地上铺着一层干草,干草上面铺着铺盖。宜荷问爹爹哪去了,吴氏说出去找吃的了,估计也快回来了。宜荷将带来的糖和馍交给母亲,吴氏看着泪又一次下来了。

    她们坐着说话的当儿沈双山回来了,他带回了不少野菜和野果。他将东西交给屋里人。吴氏接了就在他们身旁烧水煮饭。

    沈双山说吃的东西要到深山里,走的远些才能找的到,那里有各种各样的野果,碱碱、醋淋、山杏、山桃……各狸喜欢吃山杏,吃完会把果核拉的到处都是,拉到哪儿哪里来年就会长出树来。不过深山里蛇、麻狐多得很,到了里面一定得小心才是。

    煮好饭吴氏用碗盛了端过来给宜荷:这深山里野菜和外面的大不一样,你尝尝,你爹进山一次带回的东西足够我们吃好几天,不过每次你爹去我的心就提起来,心想啥时候封了嘴了也就不用他冒这险啦。沈双山不让屋里人说这个,问女儿两个月来发生的事。宜荷慢慢说起来。

    这么说八路军真的来了?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看见他们进了城,腰里别着两个手枕弹,头上缠着白毛巾,身上穿的粗布袄。

    是了,这就是了。其实爹也听说了,说日本车一车一车地往出开,可就怕他们再回来,咱们再窝两天,等我到城里探一下,消息确切了咱就回去!

    哎!只是不知道那三个小子现在在哪里!”吴氏不由又叹息。

    日本人真的走了咱就能下山去了,到时孩子们就会回来找咱们的!沈双山安慰屋里人。吴氏听了点点头,这次可是真的有了希望。

    沈双山没有等到两天,第二天一早他就急不可待地下山去了。城里日本人的岗哨果然都撤了,可是街巷两边各家各户的街门却被钉得死死的,有的还在门口砌了一堵活墙。满大街都是老百姓,有的收拾铺盖卷儿,看起来像在街上睡了一宿,有的正在骂骂咧咧地拆墙。沈双山上前打听才知道日本人临走前还干了一件大坏事,他们怕有追兵,就把老百姓都赶到大街上,把他们的家封了,让他们睡在大街上掩护他们。现在大伙正忙着开自家的门呢。

    沈双山的快乐与悲伤像麻花一样扭到了一起,他箭步如飞返回山里,将妻女接回到南街的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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