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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轩，真人怎样了，伤势可有好转？！”，向昆仑走到床前，将纱幔轻轻撩开，才看了一眼便微低下头，默不作声的退了出去。
“剑伤刺穿了心口，心头血都流光了，心脉也被剑上附着的魔气侵蚀的……怕是很难苏醒过来了”，墨轩站在熏香的石台上，淡淡的回应了他。
他打开香炉，添了些人参草和凌霄花进去，然后取出一柄尖锐的匕首，风轻云淡的刺进了自己的胸口，然后拔出来，再刺进去……。
“你在做什么，快放手！”。
苏北陌恰好走进书阁，见状一个快步跃至石台上，伸手去夺墨轩那把匕首，墨轩原地不动，背脊上凝结出一道灵力幕障，将苏北陌的掌风抵挡下来。
墨轩顾不得解释，匕首第三次落下，一股暗红色血液随即喷涌而出，鲜血洒进熏香炉里面，与那些奇花异草融为一体。
墨轩松开匕首，捂着胸口的血踱步到床前，“天尊，这么多年你每次受伤都与我要熏香调息，我每次只给你一瓶，你还笑我吝啬”。
他的面色愈加苍白，勉强挤出一个微笑，“我一直没告诉你，因为这熏香的引子并非草木，而是我的心头血”。
“你这个人……哎……”，苏北陌深深叹了口气，看着墨轩欲言又止，终拂袖而去。
“北陌，你去哪里？”，向昆仑想将他追回来，却被沉默许久的箫默拽住，“让他去吧，别看这家伙平时冷漠的很，其实心事比谁都重，这会儿估计正是难受，就让他独自待一会儿吧”。
向昆仑知他说的有理，心中依旧憋屈的很，使劲地一跺脚，“我向昆仑是个粗人，只会打打杀杀，当初天尊真人让我执教昆仑阁，我勉为其难才接受，今日这局面我一点办法也没有，你们出主意吧”。
向昆仑说这番话时目光不自觉的寻向墨轩，萧默也转过身，“墨轩，你可有什么良策？”。
墨轩引一道灵力止住心口的血，缓步走到窗前，透着窗纱望了眼阴云密布的天空，又瞥了一眼芜心桥上聚集的人群。
毕竟是训练有素的内门弟子，即便在暗夜中站了足足两个时辰，少年们仍保持了极好的站姿，百把木剑端直的收在腰间。
“为了不引起人族的骚乱，天尊真人重伤的消息事务嗣封锁的很严，只有圣皇宫和我们几人知晓”，墨轩淡淡说道。
“人族一厢情愿想隐瞒此事，魔域怕是不会答应的，此刻，想必红河两岸的魔修们已等不及，就待天尊真人神归星海的那一刻，趁机屠进人族天下，或者，他们不一定非要等到那一刻”。
“你的意思是，今夜这场大战是在所难免了？”，向昆仑攥紧拳头。
“恐怕是这样的”，墨轩叹了一口气，缓步走到天尊真人身前，掀起一片幔纱遮住他裸露在外的身体。
那身子很好看，在乳白色熏香中隐隐呈现出一种淡青色，很干净，很柔和，不禁令人联想起落雁河里生长着的青莲。
墨轩看的有些恍惚，赶紧移开了视线，“根据信使带回来的消息，圣皇宫的增员当在一个时辰后抵达，一个时辰内若魔域来袭，无论天尊真人能否醒来，我们都务必守下这里，云镜山不破，魔族就休想从北面直入人族天下”。
“墨轩你说的倒轻巧，魔修大军成百上千，岂是你我几人可以应对的”，向昆仑抬手指向芜心桥上的少年们。
“莫不是让那些孩子与我们一起送死？？”。
“为今之计，只能寄希望于魔域的军将不敢轻举妄动，只要熬过这一个时辰……”，萧默的话尚未说完，天渊城上空的云浪猛烈翻滚起来，一道凌厉的剑光似雷电火石劈开了暗夜，直刺向墨轩阁所在的位置。
“看来，熬不过去了”，墨轩望着漫天剑气，淡淡说道。
剑气搅动起周遭的灵力，在天地间形成无数道暗褐色的能量回旋，与凝结在天渊城上方的神圣功法对冲在一起。
神圣功法抵挡住剑气，将它们打散入周遭的山林中，山林即刻被切削成平地。
被打散的剑气迅速收敛，以排山倒海之势再次冲撞过来，又再次被打散，再次凝结，循环而复始。
“那是……饮血剑吗？”，箫默望着那道剑气，身形不自觉的开始抖动，并非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不可置信，“魔皇子的饮血剑竟修得如此境界了！”。
“你们带着天尊真人赶紧离开，这里留我来应战！”，墨轩踏星辰步跃上虚空，身后一柄幻影剑随他而动。
他以右掌飞速结印，幻影剑意倏然四散，在墨轩阁上方形成一道纵横乾坤的剑阵。
剑阵才结成，一柄青玉鎏金长刀忽而现身，刀把微转，鎏金的光芒便似炽烈的日光照亮了整座学院。
向昆仑挡到墨轩身前，抡起长刀怒指向长空，“这么大的阵势，怎能让你一人应对！”。
“还有我”，箫默身若鸿雁，翩然跃上了书阁的悬檐，对着若隐若现的月光坐下来，拂袖捻起一支缠绕着凤翎的孤木长箫。
箫声起，芜心桥头百余名内门弟子齐齐聚拢过来。
弟子们自动分成五列，执剑围绕在三位尊者身旁，脚下的乘风步随着某种流动地阵法来回变换，终在墨轩阁上空形成一朵巨大的梅花。
饮血剑在天渊城上方造成的威压还在持续加强，气势如虹的剑气已将神圣功法结成的护罩击出一道十字交叉的裂缝。
因灵力碰撞炸裂形成的光火飞溅上夜空。
忽而，云层哗然散尽，露出了满天挥舞着斩斧、浩浩荡荡的魔域征战队伍。
魔域第一皇子南黎，双手正紧握着饮血剑，站立在征战队伍的最前面，如圣人一般俯视着整座学院。
“就是现在！“，墨轩猛然抬起头，幻影剑倏地一下脱鞘而出，与青玉鎏金长刀，孤木长箫，和周遭白余柄木剑汇成一道凌厉的峰芒。
众人同时出手，灵力由四面八方汇聚而来，若奔涌的泉水密不透风地交织在一起，以威不可挡之势直冲向天空，与魔皇子的饮血剑对冲在一起。
“轰隆隆……”，一道刺眼的光芒在天地间骤然铺展开来，又慢慢沉寂下来。
……。
有的人死了，他的木剑随之化作尘埃。
有的魔死了，斩斧上燃起焚日的烈火。
饮血剑仍旧攥在南黎手里，森然的剑气径直刺向大地。
那里，墨轩阁已震裂成一片废墟，半面残壁上搀扶站立着三个浑身染血的尊者，他们的刀和剑，以及一支残破的长箫亦然挡在那里。
功法已破，三人的灵力与暗夜绝的灵力缠绕在一起，在天地间形成一条透明的锁链，那是囚禁他们身躯的枷锁，饮血剑落下时，便是他们人头落地之时。
忽而，另一道剑光自废墟中轻旋而出，剑身短小却异常锋利，被一个飞速挪移的黑影攥在手里，直劈向困束着墨轩三人的锁链。
“住手，你会死的！”，暗夜中响起墨轩的呼喝声，继而是刀锋猛击金属的“嗤咔”声，灵力迸射而出不可遏制的爆裂声。
锁链应声断裂了，被困束的三个人重获自由，他们身前却半跪着一副被灵力灼烧殆尽的尸骸。
“愚蠢”，饮血剑悬停在半空中，南黎收起了剑锋，漠然的凝视着苏北陌的尸骸。
“你以为你可以救得了他们？”，他冷笑一声，转身看向墨轩一行人，“而你们，真以为可以挽救的了人族天下？”。
他举起手里那柄饮血长剑，以一种藐视万物的姿态，淡淡道。
“神域尘封在红河两岸百年的禁制都被我打破了，天尊真人亦非我的对手，我动几根手指就能杀死你们，你们这些没用的凡人，又有何自信在这里挡我的路？”。
“那你过来啊！来杀我们啊！”，向昆仑红着眼睛不由分说，抡起青玉鎏金长刀便欲劈上天际。
“昆仑”，一双颤巍巍的手拽住了他。
墨轩从向昆仑身边走过去，缓缓靠近苏北陌的尸骸，呆愣片刻，拂袖挥出一道澄澈的灵力，灵力环绕着尸骸迂回几圈终将其打散，只剩下一柄泛着幽蓝色光芒的短剑。
墨轩拾起那柄短剑，感受了一会儿，面无表情道，“既然你有心，那就去吧……”。
言毕，他将短剑奋力抛向虚空，剑身在星海下翻腾几个来回，即将落下时，红色鹰眼倏地一下睁开了，一双巨大的翅膀自剑身上生出来，继而是一双锋利无比的鹰爪。
鹰兽俯冲进魔域的队伍搅动起一阵骚乱，扭过头直扑向南黎。
“什么鬼东西……”，南黎瞬间失了神，退后几步，慌乱抬起饮血剑抵挡，剑锋却在刺向鹰兽时放空了。
同时，幻影剑以疾风的速度靠近他，趁其不备狠狠地刺入他的心口。
一股墨绿色鲜血顺着幻影剑柄流出来，浸染了他黑色衣衫，南黎不可置信的低下头，看到的是墨轩苍白的面容。
“你竟敢用熏香之术阴我！”，南黎怒吼一声。
“以其人之道还至其人之身”，墨轩淡淡回应。
“那你就受死吧！”。
狂暴的灵力在南黎掌心中凝结，他挥掌袭向墨轩的心脉，力道之大，底气之足，全不似一个受重伤之人，而他心口的伤也开始快速弥合。
心头血是修者的命脉所在，血亏而难以自愈，即便是神也无力回天，而南黎却做到了……。
“竟是如此”，墨轩瞪大的双眼渐渐失去了神采，他认命的闭上眼，周遭的世界变得异常安静，他又回忆起那个男孩。
那一年，男孩作为药罐子，被关在红河地牢灼热的炼缸里，被迫吞下各种剧毒草药。
他每次晕过去，都会被魔修用铁链抽醒，再次强塞下剧毒的草药，直到他的血液融入药草的灵性，他们开始挖取他的心头血献祭。
男孩被折磨的只剩下一口气时，一位俊秀的白衣男子找到他，带他离开了红河冰冷的地牢。
那是他见到天尊真人的第一眼，简直惊为天人，还以为是魔域的某位绝色妖王。
百年已过，记忆犹新。
墨轩微微一笑，笑容在下一刻突兀的静止住，他猛然睁开眼睛，果然，自己已摆脱了南黎，平躺在西厨房一座完好无损的院落里，向昆仑和箫默皆是如此。
人族天下，可将人从饮血剑下瞬移到千米之外的，只有一人。
“天尊，是你苏醒了吗！”，墨轩一步跃上虚空。
庭院里，某扇幽闭许久的窗户同时打开，洛宣儿趴在窗口探出头，顺着墨轩尊者奔掠而去的方向，她看到了一个模糊的人影。
人影披着一身薄纱白衫，身法灵巧精妙，正御动着漫天剑意与魔族绞斗在一起，神圣功法自他身躯中源源不断的涌出来，凛然的正义不可遮掩。
他微一拂袖，整片星海震颤不已，原本浩荡的魔修队伍即刻间覆灭，他再一拂袖月光若倾泻的洪流，在天渊城上方重新结起一道防护。
他稳稳抬起手迎向袭来的饮血剑，寂寥的背影被时光拉的很长。
“那就是天尊真人吗？”，洛宣儿瞪大了双眼，与人族天下那些虚无缥缈的传言相比，眼前这个男子显然更真实，更完美，恰是少女心中那个高大威严的形象。
洛宣儿白嫩的小手攥紧拳头，突然很委屈，“原来老族长没有骗我，天渊城真的遭遇了危机，我却把珠链弄丢了，原本是要交给天尊真人的珠链……”。
不远处，饮血剑嗜杀的气息逼近天尊真人，剑锋凌厉正对他心口。
天尊真人比剑的手纹丝不动，在饮血剑刺下的瞬间，骤然化作一道白色剑光，毫无迟疑的迎击过去。
两道剑意交织在一起，将云镜山脉的暗夜被撕裂成千百片空间断层，空间层层叠叠，映衬着里面静止的两道人影。
万丈光芒自他们身躯中迸发出来，又在瞬息消失殆尽，直到万籁静寂下来，一缕晨曦的日光照亮了这里。
“你赢了，天尊”，南黎吐出一口鲜血，无形的剑贯穿了他的身躯，将他切削成两段，他艰难咽下那口血，冷笑一声，“但，你也得死……”。
他猛然一抽手，饮血剑又一次刺进天尊真人的身躯，溅起一股子黝黑的鲜血。
“太白君那老儿说过，我早就该死……”，天尊真人踉跄一下，也吐出一口鲜血，他颤抖着转过头，目光投射向辽阔的人族天下，从秀美的山川到奔腾的河流，从京都城楼到人族小镇，最后回到天渊城，落在西厨房某一处窗棂上。
那里，一位少女的面庞倏地一下子苍白了，苍白的如同隔世重逢，又隔世离别过无数次。
“至少这样死，我无憾了”，他攥紧手中的一串珠链，露出一个安宁的笑容，身体开始缓慢地向后仰，与暗夜绝一起跌入昏暗的空间碎片中。
空间迅速重建，墨轩急急奔掠而来时，他的手只抓住了一块薄纱碎屑。
不远处，洛宣儿懵懂的小脸上落下了一滴泪，“昨夜那个人……居然是天尊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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