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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眼小说 > 狐说轮语 > 第4章 活死坟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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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鹅毛大雪纷纷扬扬,飘落不休。白山万里,远望连绵不绝,近观龟驻不动,犹如万古存留至今的雕塑。

    阔江大河值此三九隆冬的时节,也配合时宜起来,一反春夏秋季滚滚东流之气势,虽然说没有结冰凝固,大雪封江,却也变得碧波脉脉,化作相对安静的美男子,与白山缠绵悱恻,经行东流不歇。

    但也仅此而已了。江面上零零星星的小型诡异漩涡逐渐密集扩大,变得星罗棋布,漩涡轮转,其中不住地腾起肉眼难见的神奇秘力,那些漫天飘散的雪花便不由自主地湮灭,仿佛从来没有来过这个世界。起码大江上空的雪花被一扫而光,只剩下铅灰色的光彩。如此一来,成就了白山绿水割据半壁江山的奇景。

    实在说不上来是自然与自然的博弈对立,还是大江有灵,以神鬼莫测的元妙之机抗击自然······

    江河仿佛挣脱了微不足道的限制,流速愈发急促。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

    天上不见日月,不见星辰,似乎没有任何人任何物记得它们来过,便已此生终结,早夭辞世,告别一方时空天地,辗转他处去轮回!

    不!有人,有那么一个人见到了雪花的消逝死亡。

    一个胡子拉碴有些颓废意味的壮实中年人盘坐于一叶扁舟之上,宽额浓眉,箬笠蓑衣,却已是早生华发鬓如霜,眸子也藏着无限沧桑,饱历人世,遍览浮沉,荣华大梦醒,风雪几曾经!

    但就是这样一个不修边幅的人,以白山碧水为大背景,一叶扁舟随江流,他却散发宝光,端坐舟上,舟载着人,人带着舟,仿佛人舟合一,完美融合,如鼎炉塔钟,岿然不动!当然这不动是相对于江流来说的,不可能绝对静止。

    他在对抗着这条沧江支流漩涡中的“偕同皈依之力”!或许“千山鸟飞绝”与雪花湮灭也由此而来。

    只见一杆似金非金似木非木的长长鱼竿被懒懒压在中年人的盘腿下,整个就一愿者上钩的节奏,似乎不是个高明称职的渔夫。

    他好像在敷衍着什么,仿佛不愿意鱼儿上钩,却又不得不钓上几条充个数。

    偷得浮生半日闲,他腾出手用布来回轻轻擦拭一把鱼鹰钩枪,材质朴实,却又寒芒内隐,枪头尖尖,锋利已极,临近枪头的枪杆一端镶了黄灿灿的金箍,金箍圈住枪杆与枪尖,使二者衔接牢固,上面嵌有长钩如鹰嘴,通体玄黑,流淌幽幽光芒。

    时时勤拂拭,莫使惹尘埃。他神情庄严肃穆,如行仪式,眼眸中又有柔光四射,近乎流逸出来,拥抱包裹着枪身,仿佛捧着这件珍爱的宝器就是捧着整个世界!

    那么郑重其事,珍之重之,正如恋人之间有情饮水饱,母亲有子万事足,有种莫名的安身立命的陶醉意味。这是一种玄之又玄的精神力量。

    他正凝望着,沉浸着,突然,他微微颀长的耳朵动了动,竟然在碧波万顷的浩茫沧江中分拣出不同的音色,一下子把他拉回了现实。

    垂钓者轻皱眉头,满脑门黑线密布,嘴里一阵咕哝,似乎在骂骂咧咧。

    “三字经”无论放在哪一片时空下似乎都是通用文字,堪称“界骂”。

    他一时半会儿舍不得放下手中的鱼枪,好在他终归是果断之人,不一会儿就轻放鱼枪与布,伸出手,猿臂轻舒间,一条短小的浪里白条在空中掠过亮晶晶的弧线,最终落到他清瘦的手中。

    他三下五除二,将鱼唇上的鱼钩轻轻摘下,随手把鱼放生,抛入河中,溅起浪花朵朵。

    嘴里却不住地抱怨太小了,流年不利,自己出海前没有看轮回界的黄历。

    随后又自顾自地盘膝而坐,仿佛雷打不动,鱼钩被抛回水下,该擦枪擦枪,不时地稍放擦枪的手,从身旁摄起云烟缭绕、吞吐白雾的酒具呷上几口热乎酒。

    饮着饮着,不由地逸兴遄飞,豪情天纵,有感而发,不吐不快。

    他拿鱼枪碰击酒具而歌,情怀大开:“滚滚沧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歌词古意盎然,唱来大气磅礴,平平仄仄,抑扬顿挫,一咏一叹、一停一顿之间饱含沉甸甸的沧桑。

    骤然间眉头一皱,似乎想到了什么,触及到了某根敏感神经,情不自禁地潸然泪下,不多时便已泪流满面。

    良久,就在他平复好心情,刚刚从难以自拔的回忆之境挣脱,并且从天象窥出时辰,预备打道回府之时,四面八方的江水中响起了沸腾之声。

    咕嘟咕嘟咕嘟~

    他的第六感神觉大开,右眼皮在跳踢踏舞,人为拉伸得颀长的耳朵莫名地变得红彤彤的,并且火辣辣灼痛起来。

    他深深地知道沧江江水基本上是不可能沸腾的,但能够在至深至重,万古东流无歇时的沧江闹出这么大动静的,少归少,也还是有的,比如庞然大物,至大至沉的庞然大物。

    他手中的鱼鹰钩枪嗡嗡作响,雷鸣欢呼,发出金属颤音,似乎在憧憬着什么。

    但它主人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暗沉下来。

    “哗啦~”

    水面炸开!水花怒放,水浪冲起百尺高,紧接着又如滂沱大雨狂下,泼洒在离浪花八丈远却已避无可避的一叶扁舟上,仿佛囚禁它于莫名空间领域,无远弗届,根本躲不开,逃不掉。水面豁口飞出一位庞然大物,似欲直上九天揽日月!

    “啪嗒啪嗒——”

    小渔船摇摇欲坠,差点浪打船翻!而船上的中年人却岿然不动,与小船相对静止,无论它如何左摇右晃,东摆西荡,都一副施施然,大大咧咧的样子,酷似老僧坐定,圣佛趺坐青天!

    随后他不慌不忙,周身发出有着苍青山色,沉凝厚重的光芒,光华播撒,镇压小船附近的空间,使其风平浪静如初!

    江面咧开的狰狞庞然巨嘴缓缓闭合,顷刻间有庞然大物于水面上投下大片阴影。

    昂首往空中定睛一瞧,凭身为渔人具备的极佳目力,他看到一条大鲵鱼鱼跃而上,横亘天空,鱼身挤压满一方天宇!如此个头怕是有成千上万斤重。

    绿油油的一双鱼眼如同暗夜冥灯闪烁乌光,整条大鲵黑面獠牙,鱼鳃往下至鱼尾以及鱼肚纯白如雪,黑白绝配,色彩层次感极为鲜明。

    鳞片紧密深嵌,宛如一把把细梳子扦插,身线流畅,刚猛而又灵动,鱼尾微晃间满是力感,足以搅动瀚海,拍碎河山。

    它怒瞪绿眼,对着中年人张开血盆大口,腥味扑鼻,顺着下落之势迅猛冲去!

    它眼中那万恶的渔人神情依旧淡然从容,只有深邃的明眸深处才有一丝几不可查的激动火花。

    渔人慢慢长身而起,双手不知什么时候放下其他,早已紧紧握住那杆鱼鹰钩枪,此时此刻这杆伴了他几十年的鱼鹰枪成了眼中的唯一!

    眼看大鲵霍然逼近,血盆大口,阔面獠牙,腥风扑面而来,他身着的粗布长衫下那壮实的肩膀因急剧用力而紧绷膨胀,肌腱贲张,浑身金光大放,他神情庄严肃穆,一只手高高举起鱼鹰枪,放在脑侧。鱼鹰枪尾缠着颇有韧性的线绳,绑在桅杆上。整个人紧绷如弓,双腿一前一后,斜对着,微微弯曲,蓄势——用力抛出!

    鱼鹰枪如同长眼的离弦之箭一般,向着大鲵直刺而去,周身缭绕鸣雷闪电,罡风鼓动,刺穿长空,虚空寸寸珠裂,似大地龟裂,露出无匹的长长獠牙,气势犀利至极。

    枪风扑面而来,大鲵浑身乱战,已有灵觉的水中一霸觉察出对手的无匹战力,惶恐不迭。奈何体型庞大,落势又太猛,在空中找不到施力打力的着力点,只能一个晃身,却还是被鱼鹰枪伴随着令人牙酸的入肉声深深刺入鳞片与皮肉!

    大鲵鱼窜入碧江,亡命而逃,被刺进了鱼胃,痛得左冲右突,波涛汹涌,风驰电掣,急于摆脱,却因为被鱼鹰枪钩钩入皮肉,剧痛难忍,轻易挣脱不开。

    渔人就等着它精疲力尽,被拖拽回去。

    就在这时,海平面自东向西飘来诡异莫测的黝黑洋流,黑色水流上方生出不少肉眼难见的气旋,风声渐起,阴风怒号,浊浪排空。纯黑的洋流已经将沿途碧水同化为一种颜色,章鱼墨色。

    一股血腥味弥漫开来,随着临近,黑暗势力的铺展,黝黑洋流渐渐地露出庐山真面目,獠牙狰狞可怖。

    江面上陆陆续续飘来流动的血红墓碑,或高或低,直指苍天,像是扎根洋流,与之相对静止,一眼望去虽是移动,却没有离开墨色江流的范围,仿佛是手把手被带着的学徒,深深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丝毫不敢冒犯与僭越它,只是小心翼翼追随其后。亦步亦趋。

    不是陆葬,即使有墓碑却不见坟茔,关键是地点不同。也不似海葬,无论海葬是播撒骨灰还是巧夺天工,花巨大代价建个海底墓宫,都不会有墓碑从水面露头。哪怕黑流之下看不见,不考虑显眼的问题,墓碑太高太长,从江底一直延伸到江面上,而如此高耸入云天的墓碑定然要庞大无朋的墓来配,方才合宜,但一个坟墓是不可能有或高或低、连续不断多个墓碑的。无论如何想都匪夷所思,藐视自然法则,不合常理。

    无数墓碑无视江水巨大的阻力,劈波斩浪,屹立不倒,直指向天!它们一块块自东向西,逆着沧江,逆着这个天下江水的流向标杆,全然不管大势规律,我行我素。

    墓碑上有生魂死灵的灰暗影子盘绕,各种种族都有,地上走的,陆上爬的,天上飞的,水里游的,两栖动物,三栖动物,应有尽有。个个手里拿着残肢断臂,头颅骨骼,往那魂灵影子对应生前身体部位的虚淡区域组装,魂体的嘴边发出触动灵魂的精神颤音,残缺的下颚与鼻梁毫无意识地呜呜哀哭,尽皆行动迟缓,茫然回忆着,仿佛斩断了前世今生,重新努力摸索着身体机能,各个成了十八级残缺。

    渔人惊鸿一瞥,顿时面色惨白,眉头深蹙,瞳孔急剧收缩,嘴唇轻颤,毛骨悚然,脑海中想到起那故老相传,不是传说的传说。

    他一手用力攥着衣衫领口,竭力压制自己跳跃的心,不让其跳出胸腔。他无声呐喊着:“活死坟河!!!”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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