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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眼小说 > 少年游 > 6.蓝天下的风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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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风渐渐地停止了呼啸,暖风温柔地吹绿了河堤柳,春天如约而至。谁也不知道燕子的第一声呢喃回响在哪片田间地头;谁也没注意野花的第一缕芬芳弥散在哪条羊肠小道;谁也没想过小草的第一抹嫩绿染绿了哪条林间小溪。当人们穿着轻便的衣服,摆脱冬天的束缚,游走在田间地头,才真切地感受到春天来了。

    “□□的像,挂在墙上。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云秧和妞妞猛一甩手,摇着的绳子就箍住了陈南星的腰。

    “南星,南星,你输了,该你摇绳了,快点来,轮到我玩了。”云秧吆喝着。

    “我好不容易才跳过一个完整的,你让着我点儿,让我再来一局。”陈南星央求道。

    “不行,输了就是输了,不能抵赖,快来,不然下回不带你玩了。”

    他们在玩跳大绳,规则很简单,就是用一条足够长的粗绳子,两边找人摇绳,其余参与的人一个一个跳到绳子中间,跟着绳子的节奏念歌谣,歌谣一结束,摇绳的人猛拉绳子箍住跳绳的人,箍住的就是输的,要把摇绳的人替换下来。陈南星初来乍到还不怎么会玩,总是输,也总是抵赖。

    陈南星怏怏地去摇绳,云秧拉过站在一旁看热闹的林安,说:“一起玩,光看有什么意思。”

    林安被迫加入游戏,熟练地上去,跟着众人的歌谣不紧不慢地跳着,动作娴熟。

    “老鼠的爸爸当警察,

    每月工资零点八,

    买不起鸡,买不起鸭,

    买不起老婆要自杀。

    北京的火车刚开门,

    里面坐个大美人,

    红眼皮,绿眼皮,

    原来是个木头人。”

    人字未落声,陈南星猛一拉绳子想要箍住几个人。眼看林安就要被捉住,只见她一弯腰,从绳子的缝隙中溜了出去。动作行云流水,毫无停滞。陈南星看呆了,在他眼里,林安正常的样子应该是一个游戏白痴,跳这么好,不应该啊。

    林安环顾左右,发现大家都目瞪口呆地看着她,脸就像火烧的一样,腾一下就红起来了。

    “林安,你有什么诀窍快指点一下我吧。你看,我都没赢过,尽在这里给他们摇绳了,我亏不亏啊。”陈南星一脸期待地可怜兮兮地看着她。

    林安紧张起来,低着头小声地说:“没有诀窍啊,我也是因为玩多了才会的。”

    “那你和谁一起玩的?”陈南星问。

    “我姥姥和姥爷。”林安依旧小声地回答。

    “啊,那我也让姥姥姥爷教我。你们等着瞧吧,下次我就要让你们见识一下什么是真正的玩家,让你们甘拜下风。”陈南星一仰头,自信满满地说。

    众人都一副不屑的表情,大笑着说:“就你?做你的白日大头梦吧,轮到你来打败我们,那地球还转不转了?哈哈哈……”

    “老大老大,隔壁村的风筝已经在天上飘了,你快去看看吧。”小强从东边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大声嚷着,打断了大家取笑陈南星的伟大工作。

    大头一下子冲到他面前,着急地问:“你在哪看见的,奶奶的,每年都是我们打头阵,今年倒叫他们抢了先。”

    “北坡麦地里,他们现在还在那放呢,今年他们是有那个什么而来,妈的,扎的风筝倍儿漂亮。”小强满腔怒气道。

    “少在这里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他们的风筝哪一年赢过我们?敢向我挑衅,我今天就让他知道什么是自取其辱,死得难看。”大头握紧拳头,愤愤道。

    “快,都别玩了,都回家给我准备材料去,等一会在这里集合。”大头开始发挥他绝对的领导地位,有条不紊地指挥大家回家拿东西。

    不一会儿,他们拿着东西聚集而来。在大头的指导下,有的人铺开宣纸画画,有的人削竹篾子,有人做风筝骨架,有的人拿着尼龙绳做风筝线。大家都忙得脚不沾地,只有林安和陈南星不知道该干什么,站在那里伸长脑袋看大家忙碌。

    几个小时之后,陈南星奇迹地看见大头手里拿着一个漂亮的蜻蜓形状的风筝,色彩绚丽,展翅欲飞,陈南星在城里看到的风筝都是挂在商店墙上的成品,或者是已经放飞在天上了,总感觉少了一点风筝该有的灵气。这只风筝从无到有都是在他眼皮子底下发生的,参与其中创造的东西到底还是有了一种休戚与共的感觉。

    陈南星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想摸摸风筝,大头一巴掌拍开他的手,不耐烦地说:“拿开你的爪子,我还不知道你,下手没轻没重,别再把它弄坏了,它可是要上战场,替我们拿回荣誉的。”

    陈南星撇撇嘴,嘟囔了一句:“不摸就不摸,小气鬼。”陈南星这一次肯乖乖听话确实是因为害怕自己把它碰坏了,颜料还没干,一不小心就会把它弄花掉的。

    大头带头,举着风筝,带着一大帮人雄赳赳气昂昂地向北坡走去。顺着柏油马路往东走去,在村子的尽头往北向北拐一个弯,就看见一眼望不到边的冬小麦地,此时借着春风疯长。风吹温柔,阳光正好,今天是个好天气。像水洗过一样的蓝天上,伴着白云飘着几只风筝。大头抬起右手放在眉前,遮住光举目四望,看见飘得最远的那个风筝,一脸的不悦。

    那个风筝是蜈蚣的形状,飘得太高了,林安看不清楚它的模样,只觉得它比一般的风筝略大。

    大头一脸忧愁地看看自己手里的风筝,叹了口气,轻声道:“遇上对手了。”他并不着急把自己手里的风筝放飞,而是让豆子去打听那个风筝的来历。豆子接到命令一阵风似地跑走了,过了一会儿又一阵风似的飘回来了。

    他告诉众人,那个风筝是隔壁村的刘大爷给他的孙子做的,由他们村里的刘星拿出来放,刘星是他们村里的老大,和大头做了好几年的死对头了,两人表面相安无事,实际上暗地里叫了好几年的劲儿了。听豆子的语气好像这个风筝就是刘星专门拿来向大头炫耀的。刘大爷常年在外,最近刚回来颐养天年,听说他没出去之前在本地还是一个有名的木匠。

    大头没说话,拿着风筝带着大家又回去了。饶是大头再聪明,现在也拿不出好的方法来度过这一关。在空地上,大头双手背在身后,低着头走来走去,小小男子汉的自尊心使他不甘心就此低头认输,但是事实摆在眼前,没有制作风筝的高手,他也束手无策。大家有的蹲在地上,有的靠在树上,有的坐在倒塌的墙头上一筹莫展地苦思冥想。

    “唉,我想起来了,我爸爸以前跟我讲他们小时候的事情,曾经提到过林安的姥爷扎风筝是一绝,十里八乡出了名的。但是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就不扎了。”涛涛惊喜地大声说道,打破了沉默。

    “嗯,我也听我爸爸提过。林安姥爷扎的风筝可好看了,很多村的人都可羡慕了。”秋燕附和道。

    沉重郁闷的气氛一扫而光,大家都七嘴八舌地讨论。

    “可是林安姥爷都那么多年没有做风筝了,现在还愿意给我们做吗?”不知谁不合时宜地泼了一盆冷水。大家顿时皱着眉头思索起来。

    “林安,姥爷会同意给我们扎风筝吗?”陈南星面对林安问。

    林安仿佛愣住了神,她一脸茫然地说:“我怎么不知道姥爷会扎风筝呢,从来没听他说过,也从来没见他扎过。”

    大家听了他们的对话才想起来林安一直在旁边站着,大头走到她身边问:“你能不能和姥爷说说,让他帮我们扎个风筝?如果他有什么事情不能扎的话,也不勉强,只是问问而已。”

    林安点点头说:“我回去问问姥爷,你们在这里等我。”

    林安转身往家里走去,陈南星挪了两步,想跟上林安,大头一把拽住他,摇了摇头说:“让林安自己去吧。”

    陈南星就走了回来,在豆子身边的土坯墙头上坐下,望着林安转身消失在拐角处。

    林安回到家,看见姥爷正把一条刚搓好的麻绳收起来,姥姥坐在姥爷身边的椅子上择菜。如果不知道这家的境况,在外人看来,这正是一家安贫乐道的幸福之家。

    姥爷抬起头,看见林安站在门外,冲她笑笑说:“安安回来了,为什么回来那么早,怎么不多玩一会儿呢?”

    林安走到姥爷面前,低着头斟酌了一会儿方抬起头问:“姥爷,你会扎风筝吗?”

    姥爷的笑容僵在脸上,姥姥择菜的手也突然停了下来,流动的暖风也胶凝在空气里,林安突然有点后悔问这个问题,既然姥爷不想提,自己又何必再挑起这个话题。

    林安正打算绕开这个话题,就听见姥爷微哑着嗓子说:“会,会扎风筝。安安想要吗?”

    林安看着姥爷坚定地说:“嗯,想要。”

    姥爷笑了起来,走到脸盆旁边,边洗手边说:“大头他们今年遇到对手了吧,刘老头回来了,他们斗不过邻村了,对吧?”

    林安点点头说:“嗯,邻村的风筝很漂亮,大头扎不出来比他们漂亮的风筝。”

    姥爷取下毛巾擦擦手,转过身问:“安安,你和他们一起玩,开心吗?”

    林安不知道姥爷这么问是什么意思,就老老实实地答:“开心。”

    姥爷不说话了,走进房间从柜子里的最底层翻出来一个大纸包,从里面拿出来一只风筝,递给林安说:“他们这群猴急的孩子,让他们等,不知道要急成什么样子呢。你把这个送给他们,让他们先放着吧。”

    林安接过风筝,展开看了一下,是一只鸢的形状,每一笔图案都描摹的很认真,骨架匀称,大小相宜。刚才的蜻蜓风筝说是精美,那么这个风筝就真的是栩栩如生了。

    林安转过头看看姥姥,姥姥温和的笑着,看看姥爷,又摸着她的头说:“去吧,孩子,当年它没飞起来,今天就把它放飞吧。”

    林安张张嘴想说什么,但终究什么也没说,转过身,走了出去。

    林安把风筝递给大头,大家的赞美声响在耳边,林安一句也没听进去。大头又一次带着大家向北坡走去,这一次走的心里有底,连脚步也有力了几分。林安没有跟去,推说自己有事就回去了。

    林安再次回到家里的时候,姥爷已经去地里干活了,姥姥一个人在家里,忙家务。

    林安转到姥姥面前,站在那里,想问却不知怎么问。

    姥姥拉着林安坐在院子里的椅子上,说:“我就知道你想问那只风筝的事。”

    姥姥叹了一口气,释然地说:“那么多年了,你姥爷能放下,真是不容易啊。”

    “那只风筝是你姥爷给你妈妈扎的,要有十多年了吧。你姥爷每年都要把它拿出来一次,什么也不说,默默地重新描绘上面的花纹,晾干之后又小心翼翼地收起来。他这个人什么都不会说,我知道他这是在想你妈妈。我和你姥爷这一辈子就一儿一女,女儿远走他乡,不知所踪。儿子天南地北地跑,多少年了也没回来看看我们老两口。我们不怪他们,过得好就好。可是,你妈妈啊,可怜啊,也不知道在什么地方,过的怎么样?”姥姥说着,浑浊的泪水就蓄满了眼眶,她抬起袖子,擦了一下眼泪,又接着说:“你姥爷当年打了她,也是气急了,谁的儿女不是心头肉啊,你妈妈负气出走这些年,你姥爷哪一天不想她,哪一天不是活在自责里?”

    “想她干什么,她有什么可想的。狠心抛弃这一大家子,我们为什么还要想她?既然不要我,为什么当初还要生下我?姥姥,我不想她,我恨她。”林安恼怒地质问道。

    姥姥明显愣住了,茫然地喃喃道:“安安,你说你狠她?安安,她是你妈妈,你不爱她了,不想她了,也不要恨她,不要恨她好吗?”

    姥姥的眼泪顺着皱纹蜿蜒而下,望着林安,只说一句话,不要恨她。

    林安紧咬着牙,攥紧拳头,“嘭”的一声砸在桌子上,恨恨道:“不恨?我为什么不恨她,这么多年了,她给我的除了别人的嘲笑和疏离,还有别的吗?她有给我做过一顿饭吗;她有给我买过一件衣服吗;我生病的时候,想叫一声妈妈,她有守在我身边过吗;别人骂我是有妈生,没妈养的孩子时,她有站出来维护过我一回吗?没有,都没有,那我为什么不能恨她,为什么不恨她?”

    林安说着就嚎啕大哭起来,仿佛要把这些年的委屈一下子都哭出来。姥姥抱住林安,泪水落在林安的头发里,哭着说:“安安,受苦了。安安,这些年受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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