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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眼小说 > 说剑1 > 第七章 正文4a 单人份的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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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龙历623年,春,坎布尔城外东2森林——

    跟在眼前的这只在小冠林间疯狂逃窜的约一米五高的弯腰驼背的喜佳伯(希贾伯)身后,已经足足三个小时了。

    希贾伯,是一种类人系的怪物。他不会说话,看上去文良和蔼,活像一个只是手臂和肌肉格外粗大的老人。但是,即便是坎布尔城内最为愚蠢最为狂热那些个物保(类人怪物保护协会的简称)分子,也从来没有过像对待其他类人系怪物(其中大多数也是吃人系)一般,要提出将他们试着圈养在周边的有专人看守的特殊村落里。

    因为希贾伯这种生物是不受控制的,在他们将人的右手臂从肩上撕扯下来的时候,面部的表情依然和平日里温良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带着一点温顺,一点诡异的说不清究竟算不算是笑意的拉扯的面部表情。

    他们并没有见面就将人直接撕碎吞掉的习惯,之所以叫希贾伯,是因为在三年前的那次雪灾之前,这种生物并没有存在于这片土地,相传,是在雪灾中,由西海之外的其他的与这边没有任何联系的怪异民族那里跑过来的,于是,也就将它的名字给直接音译沿用了过来。到目前为止,貌似也没有什么闲得慌的家伙,说过要给这种东西一个更加本土化的命名。

    当然,它们也有它们的乐趣与习惯,它们‘喜欢‘追逐在落单猎物的身后,每次追到就撕下一大片血肉,或是一只手臂,一条小腿,然后继续给猎物逃跑的机会,之后继续重复刚刚的过程,直到猎物丧失最后的生命。据说,这也是它自我锻炼保持最佳形态的一种方法。

    但是,现在的情况貌似对它而言并不太顺利。

    自从人类第二次对这片东二森林的清扫以来,向来躲在密集的固定草窝间等待猎物的希贾伯突然发现一下子有好几片小冠林的狼獾群,都突然间消失不见了。与之一同消失的,还有特别爱吃蜂蜜的巨头熊,以及那些该死讨厌的巨毒蜂以及它们的那不比自己小的巨大蜂巢。

    这只惊喜若狂的希贾伯,在最初谨慎的试探后,终于如愿以偿地大摇大摆地住进了这几片冠林,从草窝间等待着咬伤猎物小腿的伏击者,一下子变成了这圈森林里的小老大。

    只是,就在它逃出自己的几片小冠林的时候,突然发现,好像不仅仅只是自己的那一圈森林,在更大更多的地方,好像也已经见不到它的老对手老熟人们的身影。

    跟在眼前的这头希贾伯对面,萧桓跑得并不算快,甚至于,在别人看来,是有些滑稽的大步匀速跑。只是,对于这片希贾伯而言仅仅只是来过几次的并不算熟悉的森林,早已经长在了萧桓心中的地图上。

    作为这次任务的负责人,萧桓深深的明白了解地形对于在森林里进行探索的重要性。早在一二次清扫之前,萧桓就已经通过无数次的局部探测,将这片森林里的大部分角落,落实到了能够存放很多年的羊皮卷地图上。

    更何况,它哪里知道眼前这个不要命地追着自己的人类,在一二次的清扫中,已经把这片森林的每一个角落,都亲力亲为地摸了个底朝天。

    这第三次地清扫工作,其实本来就是专门对付像它们这样,独居的有强大单体作战能力的特殊怪兽的。这也是萧桓在对各个森林的清扫过程中,不断总结出来的方法——将不同生存习惯的怪物按照不同的批次进行分批地清扫,从而达到最高的效率,以及最少的人员伤亡。

    当然,虽然这只希贾伯的运动能力即便是对于萧桓也有些出乎意料的持久。但是它又哪里知道,眼前的这个无知人类经过两年在荒野中奔命的非人经历,以及过去三年里雇佣军实地工作中不断受到过巩固的森林捕猎能力,已经让眼前的这个人类的持久运动能力,完全不弱于自己。

    在追逐中,萧桓凭借对于这片森林过人的记忆,并没有强行追在希贾伯的身后,而是不紧不慢地,靠着自己对地形大局的把握,不断地进行着围堵。让希贾伯既无法突然转身进行突袭,也无法逃出萧桓的追逐范围。

    差不多了,在下一片灌木林前的一片空地下猛然转身停下的希贾伯,依然还是那副有些诡异的面孔。

    很显然,随它停下的过于深入的这个男人,已经完全脱离的他的全副武装的同伴们。并且一时半会也不会被那些没有任何一对一武士精神的其他人类们赶上。

    “希贾伯,”萧桓说道,“你知道你为什么会死在这里吗?“

    希贾伯仿佛听不懂一般,只是怪怪地呜咽两声。

    “我知道你听得懂,其他人不知道,但是我知道,“萧桓继续道,”你知道吗?在我最不愿提起的两年岁月里,得到与其说是为了对付你们这群怪物不得不练就的一份或许已经不算是正常人的体魄以及那惊人的嗅觉与第六感,不如说是一种能够像你们一样思维,并且能够和大多数的你们相互沟通的能力,所以我知道你听得到,虽然你那特殊的带着倒刺的喉关节让你天生就无法像人类一样发声。“

    希贾伯又几声哽咽,但这一次,却听上去有几分像人类的冷笑。

    “与你们粗糙畸形的外表不同,你们是极具灵性的生物,任何小看你们的对手都将付出惨痛的代价,即便是爱吃蜂蜜的巨头熊也是如此。“

    希贾伯没说话,只是已经默默的走动起脚步开始了跃跃欲试。

    “但是,还是那个问题,你知道你为什么会死在这里吗?“萧桓也慢慢蹲下身,一只手无声地摸上身后地剑柄。

    “就和你的对手一样,你太小看你眼前的这个对手了,甚至于即便我现在这样告诉你,你依然无法从你原有的偏见中跳出来。“

    愤怒的希贾伯终于张开血盆大口,扑向眼前这个无礼的人类。

    第一次的冲撞下,希贾伯的爪子与人类的铁剑碰撞出了刺耳的声响。随即,人类转身,回旋,用剑在空中舞出一个大圆,第二次碰撞,这一次,依然是刺耳的声响,人类首先砍中的是希贾伯最坚硬的侧腰,但是这对于希贾伯侧腰的异常坚硬的壳甲而言,也不过是一道浅浅的划痕。但是希贾伯也没有想到,这一剑的碰撞居然如此之激烈,以至于,就连希贾伯本人也无法继续保持原有的平衡来一爪击中这个无知人类唯一没有甲胄包裹的头颅。

    紧接着,是人类第三次的回旋。这一次,希贾伯的双眼只是死命地盯着眼前的铁剑,它知道,对于眼前的这个人类已经不能再把他当作他瘦弱的同类。也不能大意的想要去一味地进攻。躲过他的一剑,希贾伯想着,只要躲过一剑,一个能够保持平衡的希贾伯就有机会彻底击碎这个人类,无论是用利爪穿透他的甲胄,还是一掌拍上他的头颅。

    谁知道,这一次的人类的重剑压根就没有碰到希贾伯的打算,意外的希贾伯来不及多想,一掌直接拍向人类的那张没有表情的脸。

    但是,因为并没有过分的深入,也因为人类有准备的略微仰头后撤,所以希贾伯的利爪,居然也与人类的头颅擦风而过。

    但是,没有再与希贾伯碰撞的人类,第四次转身回旋的速度,远远超过了希贾伯的意料。所谓的第三次回旋,与其说是佯攻,不如说是早有准备的一次加速。

    这一次,希贾伯的几乎和树干一样粗壮的大腿上,裂开了一条划痕。

    又惊又怒的希贾伯一声怪吼,刺耳难忍的怪响下,希贾伯直接从嘴里喷出那鲜有人知的腐蚀性的能够喷出二十米远的黑色唾液。

    但是,眼前的人类,却在第四次回旋的过程中,就已经完成了蹲身,这个微蹲着砍下一剑的人类甚至不用再如何动作都已经完全错开了那致命的唾液。至于声响,那根本就不是最致命的地方,而眼前的这个人类,甚至连一点影响都没有受到。

    第五次的回旋,惊怒的希贾伯已经一爪硬接着打在人类的铁剑上,尽管碰撞足够激烈,但是致命的爪子并没能抓住那骇人的铁剑,于是又一剑顺势在它的小腿上留下了一道血痕。

    即便是负伤,希贾伯也要从这个似乎无尽的循环中逃脱出来。

    但是,略微被击退的人类没有停顿,甚至他那奇怪的大步步伐也没能让自己失去平衡。一个快速而安全的回旋后,人类就再次贴上了喜佳伯的身旁。

    太近了,这不是希贾伯最擅长的中近距离战斗。喜佳伯急中生智,双爪横抱。

    自己毕竟还是常年里在片原本足够恶劣的森林里长期生存的野兽,只要能够抱住眼前这个狡猾的人类,相信即便是在最近的肉搏战上,自己的爪子也一定能胜过人类的肉拳。

    但是就在喜佳伯刚刚挥出双爪的同时,人类的一脚直接狠狠地如百斤中的重锤一般狠狠蹬在了喜佳伯的胸前。而喜佳伯的爪子,也只是刚好在男人的小腿上划过轻轻地拂过,虽然留下了伤痕,但却远远不足以影响战局。

    第六次的回旋时,男人的剑是在男人半个身子背对着喜佳伯的同时挥向喜佳伯的。这一次喜佳伯的腰腹的正面留下了一道足以影响战局的血痕。

    是的,喜佳伯的侧腰上有壳保护坚硬无比,但是腰腹的正面,虽然不容易袭击,但却是相对来讲,表皮薄弱的地方。在那个部位浅浅的皮下,就是淋漓的血肉。

    但是,喜佳伯不愧是喜佳伯。就在要害受到了如此沉重的一剑,这只喜佳伯依然强行地保持着自己的平衡。

    紧接着地,第七次回旋,第八次回旋,男人似乎不再急于进攻,只是一味的在与喜佳伯的爪子的碰撞间节省着自己的力气。

    惊怒的喜佳伯突然意识道,如果自己再无法抓入这个男人要害,那么在不久后的将来,无法再通过挤压腹部肌肉而暂时止住的失血,终有一刻会让喜佳伯失去本该有的灵敏的反应与行动力。

    更可恶的是,男人这如此陌生的不停的回旋的作战方式,却是这只喜佳伯从未见过的打法。如果是面对面地对砍,那么喜佳伯有信心,自己能在几个回合里,换出男人一身的伤痕。但是,在这样的打法里,喜佳伯终究只是一个初入的学徒,而男人,却是一个能够不断依靠身体的惯性给剑施压的宗师,并且附带着所有的对自己有利的小技巧与经验,以及他前半生里,对于喜佳伯这种生物从身体到性情上全面而深入的了解。

    终于,第十五次回旋,第十六次回旋过去,喜佳伯还是没能抓到男人的要害。最靠近的一次,它一抓狠狠地划过了男人的甲胄,但是那原本就不是它有所准备的致命的一击,所以,也只是留下一道浅浅的划痕。而且那一次,喜佳伯的又一个要害,脖子,受到了不浅的一击。

    紧接着,虚弱感终于开始袭上喜佳伯的神经,满身的或浅或深的伤口也已经在昭示着战斗到目前为止,占据优势的赢家。

    终于,在第二十三次的回旋中,男人一剑砍下了喜佳伯的诡异的头颅。就在上一次的回旋后

    ,喜佳伯本已经无法正常的站立了。而在二十次以后的几乎每一次挥剑下,喜佳伯的要害都被狠狠的命中。

    坐在一旁满地是血的喜佳伯的尸体的一旁,男人也几乎到了筋疲力尽的地步。

    “对不起对不起,队长。“急忙赶过来的,是前后一男一女,紧接着,是更多的同样统一武装的男性雇佣军。“实在抱歉,队长。”首先赶过来的青年男孩说道,“我们已经很尽力地在跟上队长了,可是没想到,还是来晚了一步。”

    青年男孩气喘吁吁,看上去比萧桓还累。

    “没事的,小刘,”萧桓答道,“本来这次任务里,这头喜佳伯我一直就准备自己来对付。”

    “也对,”另一个为首的青年女子,便是小青,“就小刘你的这个小身板,怎么能和喜佳伯的身体素质相提并论呢?也就只有队长,我们最强壮的萧大哥,才能杀死,这只可恶的丑怪物。”

    小青笑着说道。

    “哎呀,小青,”小刘脸都红了,“其实跟随队长以来,我都已经强壮很多。上次驱赶狼獾的时候你不是就已经看到了么?其实我的身材还是蛮强壮的,虽然吧,跟队长天生的体魄还是没有办法相比的。”

    天生的体魄?似乎每个人都是这样认为,但是萧桓却明白。在那两年的知北进上,萧桓在思维上变得像个怪物的同时,身体也潜移默化间发生了惊人的变化,只是当时的萧桓没有时间去感受罢了。来到喀布尔城后,在一次的演武,当萧桓有些过分轻松地对他那足大萧桓一个身形的测试官完成了一次二百七十度地过肩摔,萧桓才真正意识到,自己现在的身体状况与正常人的区别。

    “那当然了,毕竟啊,我们的队长大哥,可是唯一的一个从清泉山那边赶到这里的人,清泉山啊,那可是四千多里外的晋地所在啊!”小青一边为萧桓清洗着带血的脸庞,一边崇拜的说道。

    是啊,这两年里,虽然来到坎布尔城的人越来越多了。但是,却始终没有一个萧桓认识的人前来,清泉山,晋地,终究还是太过遥远的地名。而萧桓,就在他半年前正式就任雇佣军第三大队大队长时,他独自从晋地赶来的传闻就在普通百姓,和贵族间像病毒一般和他这个人一起传播开来了。

    这的确是个奇迹。在外人看来的话。

    但是,萧桓对于自己一路上的所有,都还历历在目,甚至于,失去记忆的一部分,也有了一些大概的轮廓。自从卓小曼死后,那两年里萧桓的每一天都是度日如年。在生与死的危险中,萧桓的神经几乎是整整绷紧了两年。直到现在,萧桓都改不掉当每天清晨第一缕阳光照进房间的时候,就一定会醒来的习惯。毕竟,在那两年里,每多睡上一分钟,都会多上一分被野兽扼杀在睡梦中的危险。睡眠和没有睡眠一样危险。

    “其实也不能仅仅去着眼身体素质。技巧,经验,甚至是习惯性的反射,甚至是第六感。它们的重要性也都不会低于单单的身体素质。”萧桓说道,声音稳重而低沉。“而这些,也都是可以在不断地实战中去锻炼的。”

    这是萧桓在城里夜晚睡觉之时,自己默默反省总结出来的。此时此刻再回看那两年,自己的经历就已然更加明了。甚至于,自己当时那份重压下近乎疯狂的偏执,也是当时的自己能够活下来的重要因素之一。当然,这份偏执在进入城内任职的这两年内,已经慢慢地淡化了,或者说,深深地隐藏在了某个角落。

    “好了,”萧桓说道,“大家分散开来,两两一组,再将这片森林复查一遍,等到太阳落到山巅的时候,我们就直接赶回去,在森林的出口处汇合,争取在天黑之前,就赶到村落的驿站。

    今天城门的门禁之前,我们一定要赶回城里。”

    “是!”所有雇佣军异口同声地答道。

    “队长,我能跟你一组吗?”小青不情愿地瞟了瞟小刘。

    “不用了,我一人一组就行。”萧桓答道,其实小刘和小青虽然比萧桓小上两三岁,但其实都是年轻人中的杰出者,在萧桓的安排中,他们的一队反而是萧桓最放心的,“你把手帕和清水给我吧,脸以下的地方的血迹,我自己可以擦拭。”

    松了一口气的小刘终于走到了这位小姑奶奶的身旁。他可不像队长,不敢一个人走在这即便是已经在进行第三次清扫的森林。

    毕竟,眼前的这位队长的恐怖的实战能力以及对于怪物们恐怖地了解,他想,便是在雇佣军的几位大队长之中,也是相当出众而恐怖的存在。甚至于,大队里不少人都在传言,这位年轻的大队长的实力之恐怖,就是那几位其他的大队长加在一起也未必能及的上。这几年他们第三大队独树一帜的战绩固然是一方面,但另一方面,随着这段时间的对于外围森林的清扫,小刘对于越远离城市的地方的危险性的理解就更加深刻。从四千里外的晋地赶到坎布尔城?想到这里,小刘就不禁打了一个寒战。

    “林楠,”这样的称呼是林楠自己在半年之前要求的,在林楠看似随意实则坚定的要求下,萧桓就将林楠姐的姐字,自然地省掉了。

    “嗯?”两年下来,林楠似乎更加能够掌控自己美丽动人的双眸,“回来啦?”

    “嗯,回来了。”回到城里的第二天,萧桓做好汇报工作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来看林楠。

    自从萧桓与刘晓莉彻底断开联系之后,林楠与萧桓的联系就越加地频繁了起来。

    只是,萧桓最近忙着对这最后的一片森林的清扫工作,倒已经好久没有主动地找过林楠了。

    “我从城外的小河塘旁的渔夫手中顺便带回了两条鲜鱼,准备让老地方的师傅弄好了晚上给你送一些过来。”萧桓停顿了一下,略加思索后加上了一句,“是带一人份的还是两人份的?”

    林楠望着萧桓,下一瞬间,就理解了萧桓问题的本意,动人的笑容一下子绽放了出来。

    “一人份的啊,”林楠笑着答道,“我的情况你还不了解吗?你要是自己也想吃,就把你自己的那份也给带上。”

    “那自然是不可能只看着你吃的。”萧桓挪揄道。

    近一年以来,萧桓和林楠就一直保持着这样的关系。每过一周左右的时间,二人中的其中一个就会主动约出另外一个。而在他们繁忙的工作中,另外一人似乎也总能抽出时间来应约。

    这样的约会,不会太过刻意地频繁到两三天一次,也不会太过疏远到十多天都不联系。

    从工作,到生活,从政治,到个人的状况,二人几乎什么都谈。

    久而久之下来,这仿佛就成了两人不言的默契,而萧桓对于最后那片森林的扫尾工作,也已经进行了有足足九天了。

    林楠依旧还是这副永远淡然美丽的模样,仿佛永远都是那样的出彩与优秀。

    “对了,萧桓,这次别来我公寓了,那间房子我退掉了,”林楠说道,“来我家吧,你还没怎么来过吧,我记得你上次来那里,还是刚刚来到这座城市没多久的时候。”

    “好,那就送到你家,记得准备两瓶红酒。”萧桓说道。

    “酒是一定会有的。”林楠微笑着道。

    和林楠在一起总是很轻松。

    萧桓一直很羡慕林楠,因为和林楠随时随地都能永远把自己调整到最佳状态不同,一个月里,总那么一两次,萧桓对于学院,对于过去的执念还是会在一些时候不可抑制地迸发出来,困扰着自己,而萧桓能做的,就是尽量把那些时候留到夜深人静的黑夜里,或是没有外人的酒后。

    林楠家的客厅里,萧桓和林楠在一张不算大的小桌上对席而坐。

    “挺好的,”林楠由衷地说道,“真的挺好的,你现在的这个样子,真的挺好的。”

    林楠挑着鱼刺,脸上似乎有一点微醺。不时地打量着萧桓。

    萧桓则是一直默默地看着林楠,静静地倾听着。

    “真的挺好的,”林楠说道,“你看,上次来这里的你,还是一个什么人情世故都忘掉的小怪物,但是今天,三年过去,你就足以令你们雇佣军目前权力最大的副总负责人林立忌惮了,虽然我在学院的时候就认识了你,但不得不说,这三年,你确实一直都在给我惊喜。”

    萧桓不说话,还是默默地看着林楠。微醉的林楠散发出一股特有的,唯有平日里独立自强的女孩才会特别突出的,在微醺时的一种带着一丝动人的柔弱。虽然只是淡淡的一丝,但对于男人们而言,其致命性,却远远胜过平日里就以柔弱示人的女子的示弱。

    但是此刻萧桓的注意力,却完全没有在林楠的身体上。

    这两年以来,萧桓再也没有过一段确定的感情生活,他专注于工作。因为他觉得这样的工作,起码有相当大的一部分,都还是能够令自己满意地。

    而他和林楠的关系,其实或许虽然二人不说,但也都明白这段在不紧不慢中发展的关系,正在走向的,是哪一个路口。

    就像小火炖汤一般,没有一个人挑明,二人都在享受着在这样的节奏中互相的不断的了解与关心。

    享受着对方的欣赏,也欣赏着对方。

    但是今天,萧桓却一句话也没有开口,只留林楠一个人倾诉。

    “上一次,你问我一个人在坎布尔城的时候孤独吗?”林楠又饮了一杯,“我没有回答你,只是,笑了笑。”

    “现在,我告诉你答案,我孤独,但也不孤独。孤独的样子你也看过了,不孤独,是因为,我确实在这里拥有一份我非常喜欢的工作,也确实会在每一个美丽的夜色里,收到各色各样的

    奢侈的宴会的邀请。”

    “但是,无论如何,我的孤独却从来都没有战胜我自己的理智,就像你所看到的,在所有的时间里,我都能很好地控制住我自己,你可以说这是在学院里锻炼地结果,也可以说是在坎布尔城还算干净的政治环境中成长的结果。”

    说完林楠又要将一杯红酒送入艳红的嘴唇间。

    “别喝了。”突然,一只厚大温暖的手,有力地握在了林楠握酒杯的手腕上,“林楠,别再喝了。”

    萧桓摇了摇头开口道。

    林楠的美目突然之间变得锋利了起来,直勾勾地怒视着萧桓。

    “你认为我不能控制自己的酒量吗?如果是这样,那么在那些一次又一次的露天宴会上,我早已经被失态地灌醉在每一片草地上,这样我的衣服上就应该会布满青草的味道,可是你现在去看看,在我的每一个衣柜里,有哪一件礼服上沾满了青草的味道?”

    “不,林楠,你当然能在宴会上控制自己的酒量。你当然可以,毕竟你一直都是那么的优秀。”

    “那你又为什么握住我的手腕?”

    “因为我不想看你,再喝下去了。”思索之后,萧桓想出这样一个回答。

    “没事,”林楠甩过萧桓温暖的大手,“这才哪儿到哪儿呀,我不是爱喝酒的女人,今天看到你回来,高兴嘛。”林楠说道。“你知道吗,这两年,每一次你出去做清扫工作的时候,我的心都是悬着的,生怕这个唯一的老朋友会在野外里一命呜呼,然后,把我这个孤独的女人一个人留在这座陌生的城市里。”

    “我知道,”萧桓答道,“但是你也应该少喝点。”

    “我不是说了嘛,”林楠撅起嘴,有些不满地道,“今天高兴嘛。”

    “我说的不仅仅是今天,林楠,”

    “你什么意思?难道你真的把我当成那些在酒馆里只能等待着被好心的男人送回,或是龌龊的男人捡走的烂醉如泥的女孩吗?”林楠的双目直直地看着萧桓。

    “不,当然不是。”萧桓答道,“你不会去酒馆,也永远不会把自己的安全留给别人来决定。”

    “那不就行了。”林楠的酒意显然也已经上来了,“萧桓,我问你,你刚来的时候,我三个月都没来看你,你跟我讲实话,你恨不恨我?“

    ”不恨。“萧桓说道,”怎么可能会恨呢?如果是现在的我去对付当时的自己,估计做法也会和当时的你一模一样。“

    ”这么说,你说你理解我?”

    ”是的,我一直在尽可能地想要去理解你。“

    ”你这样说我真是开心,来,今天你怎么不喝呢?酒还是你让我准备的呢?“林楠说着又有些踉跄着把酒给萧桓倒上。”你是不是担心自己喝醉了没人送你回去?没事,我送你回去,我没醉,实在不行,你睡沙发也可以。我自己一个人没事的时候就经常在沙发上睡觉“

    ”够了,林楠,”萧桓突然站起身来,“你说你平日里很少喝酒,对吗?”一手抢过拿过林楠手里的酒杯。

    “是啊,”林楠望着萧桓,有些呆呆地道,“你把我的酒杯拿去干什么,你把它还过”

    哐当一下,萧桓几手拉开了身后的抽屉与储物柜,林楠说的对,她的家里的确没有什么酒,酒都喝完了,只有从柜子中一下子倾泻而出的空酒瓶。各色各样的酒瓶混乱地叠搭着,可以说是琳琅满目。

    “跟我去医院,林楠。”萧桓伸出手掌,望着瘫坐在地上的满身酒气的林楠。

    “我不去,太丢人了,没想到你的鼻子居然这么灵但我还是要告诉你,我不是一个酗酒的

    女人,我也可以很好地控制好我自己的情感,不需要任何的宣泄口,不需要。”

    “别说了,林楠,”萧桓终于还是主动地拽起了林楠地小臂,让她的重量落在了自己的一面肩膀上。“我现在就带你去医院。”

    医院的病床上,面色惨败的林楠从昏迷中慢慢睁开了双眼。

    “你送我来的啊?”此时的林楠声音中没有那股子固执,相反,带着一丝温柔与柔美。

    “嗯。”

    “你一早就知道了?”

    “也不是。”萧桓答道。“虽然你每个周日的晚上都把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间里,但我也并不知道你究竟在里面干些什么。”

    “所以昨天,你就特意选到周日的晚上来请我吃鱼?”虽然是质问,林楠的声音却比平日里更加柔美。

    “也不全是。”萧桓答道,“我们也确实有好久都没有一起吃饭了,”

    “但是一进屋子,我就全部明白了,”萧桓说道,”你知道的,我的嗅觉要比常人灵敏上几倍,更何况,你的酒味并没有隐藏得很好。“

    ”太丢人了。“林楠双手掩着自己的脸颊。

    ”但是,我没有想到的是,即便是知道了我要来,你依然还是在那天晚上喝了酒,并且还提前喝了这么多。“萧桓说道。

    ”什么时候开始的?“萧桓轻声地问道。

    ”大概是五年前的那次雪灾之后吧。“林楠松开了双手,仿佛回忆起了当时的那个有些文艺有些伤感的小女生,双眼温柔地看着萧桓,”我在这座实习的城市里等了你们好久,但是你们一个人也没有来,然后,我就知道,我被丢下了,就我一个人。“

    ”一开始的时候,我也只是特别少地喝上一点,但是渐渐地,你也知道,随着我在这里走得越来越远,总还是有一些压力与情绪没法释放地。在几次醉酒后,可能我就真的,像你现在看到的这样,把周日的夜晚永远地留给了酒精。“林楠自嘲道,”成为了一个酗酒的坏女人。“

    ”是不是,当时在学院里的时候,你们就是这样说那些醉倒在小酒馆里的听谢雨林的女同学的?“

    ”不,林楠,“萧桓认真地说道,”你和她们不一样,和所有人都不一样。”

    “你是最特殊的那一个,我想即便是大师兄在这里,看到你所完成的一切,一定也没有办法责怪你的。“

    ”萧桓,“林楠双目中的认真突然多了几分,”你知道的吧,我不喜欢大师兄。“

    林楠观察着萧桓,在学院的那几年里,林楠当然不可能不知道那所有的传闻,但以她当时的性子,即便听到也只是一听而过,并没有要把自己卷进这些闹剧的意思,也并没有在意到不得不主动去贴上大字报来解释澄清的地步。毕竟,本来这些风言风语也不是什么大事,至少当时在感情空白期的林楠,是这样想的。

    ”是的,我明白你的意思。“萧桓道,”大师兄是你的哥哥。“

    ”没错,他是我的哥哥。”林楠道,”但不是亲哥哥,我不喜欢他,是因为我自己的原因。”

    这下萧桓有些惊讶了。林楠如此爽快地说着,自然是没有料到萧桓并不知道这全部的实情,否则她怎会知道,自己的弄巧成拙,反倒是在萧桓和自己间,立起了一道本来萧桓以为并不存在的高墙。

    ”我是个孤儿,大师兄也是孤儿,大师兄见到我的时候,我就像一个假小子,一个即将要被孤儿院赶出去的假小子。“

    萧桓认真的倾听着。

    ”虽然我已经很努力地扮作一个假小子了,但是无论如何,在那个饥荒的年代,院长说什么都不肯收留我。“

    ”但是,林书崖,当时还是一个十来岁的小孩子,不知道怎么的,就看中了我,以自身为威胁,不愿意院长把假小子的我给送出去,而当时的大师兄已经是孤儿院里的孩子王。也是院长维持孤儿院稳定最重要的帮手。“

    ”不久以后,人贩子来了,林书崖就带着我,悄悄地逃了出来,当时还是小孩的林书崖也不知道从哪里就搞到了一笔钱,为我们交了入学的学费。然后,后来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林楠还是望向萧桓,似乎是想从他脸上看出一些什么东西。

    ”所以,大师兄对我,就像大哥一样。一路上大师兄也一直在把我当成男孩对待,而我,也一直把大师兄当成自己亲近,但是也有些不服气的大哥对待。毕竟,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一个把自己当男孩的假小子,对于这样的一个比自己更有本事的大哥哥,多少是有一些不服气的。“

    ”萧桓?萧桓,你在听吗”林楠停顿了一下,望着眼前有些出神的萧桓。

    ”啊,“萧桓说道,”我在听。“

    “这就是我和大师兄你们以前所不知道的过去,之后的事情,你也都清楚了。我要讲的都讲完了。而你也知道,后来在学校里,大师兄与你的接触也并不比与我少。“

    萧桓当然明白眼前林楠讲这番话的意思,是不想萧桓太过在意林楠与林书崖之间的关系。但是,想到过去那个对于自己几乎有再造之恩的大哥,又了解了她和大师兄并非是绝对的不能在一起的关系,想到现在大师兄生死未卜,一丝怪异的情感,在萧桓的心中埋下了萌芽。

    曾经的那个童话,似乎又再次涌上了萧桓的心头。

    ”那你呢萧桓,我把我的秘密告诉了你,你有什么想要对我说的吗?“

    林楠的美目中,带着若隐若现的一丝期待。

    沉默,良久的沉默·。

    ”对不起,林楠。“萧桓说道,心中想着,真的对不起,林楠,我当然能够理解你的用意。但是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这两年里,在他人眼里年纪轻轻占据高位的萧桓,没有再招惹任何一个女孩,除了个人原因,林楠的存在似乎也是一个有着相当有分量的因素。

    现在的萧桓很在乎林楠。

    萧桓明白,林楠对于萧桓这几年的帮助,几乎直以和当年的大师兄相提并论。

    但是,男女的关系和男男的关系,在处理上,毕竟还是有相当大的不同。

    这份关系更加细致,也更加柔弱。

    越是在乎,越怕搞砸,越是在乎,越不敢轻易越线。

    ”我就是问问你还有没有什么话说,哪有什么对不起的。”

    林楠笑道。虽然竭力控制,但失望终究还是表现在了林楠的双目。

    林楠对他什么意思,萧桓清楚,他对之前的林楠又何尝不是,只是现在,或许真的不是一个好的时机。

    但是,另外一方面,萧桓从来都没有想过要辜负林楠,这个为自己付出这么多的林楠。

    ”林楠,“萧桓认真地望着林楠,”给我时间,再给我一些时间。”

    下定决心,萧桓继续说道。

    “从今往后每周的周日的晚上我都来陪着你,你想干什么我都陪着你。你帮我从一个小怪物走到现在,现在我也帮你,相信我,我永远都不会让你再次孤独。“

    只是,在病房里与林楠四目相对的萧桓,或许真的是连自己也没有想到,这样的一个诺言,究竟会给在下一个时空里的自己,带来多少的困难与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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