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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秒后，julia拖着箱子准备离开。
门忽然开了，一个眼影花成熊猫眼，头发蓬乱，胸口和嘴边滴着血（番茄酱）、
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女人前来开门，把julia吓得一头扎进章家明怀里。
章家明冷静地虚虚环住了julia的肩，抱歉的口气：“我失算了。没想到把一个女鬼唤醒来开门，还需要再多10秒。”
女鬼斜斜地看过来，凄厉的眼神将julia吓得魂飞魄散，要命，她在好莱坞奋斗的时候，任何角色连尸体□□都敢接，就是不敢接亚洲人拍的鬼片，实在太逼真吓人了。
julia吓得不敢看女鬼，章家明勇敢地直视女鬼——相信科学的人，是不信装神弄鬼那一套的。“你好，我们找夏夏。”
“找我什么事？”女鬼开口了，嗓音沙哑得像来自地狱，哭的。
julia夸张地大叫：“我妈让我来找你时，没说你已经死了。”
“是刚死过一回。”
“你……究竟是人是鬼？”julia找到了点演戏的感觉，说出来的话感觉很有台词的状态。
女鬼忽然如梦方醒，一下冲到julia面前：“小表姨？julia小表姨？真对不起，我今天有点麻烦，完全忘了来接你的事。”
julia嘴巴噘成了o型“你这副鬼样子，看来你的麻烦还不小。”
章家明也很惊讶：“你们这两个亲戚，竟然都不认识对方？”
原谅julia，她和夏夏的关系，仅限于当年她的妈妈和夏夏的妈妈，是她们村里同姓同族中出的唯一两个大学生。后来julia的妈妈去了美国，夏夏的妈妈留在了上海。也就说，她和夏夏压根就没见过面。
julia搀扶着遭遇麻烦的女鬼侄女，来到客厅坐下。两人终于认好了亲，还没来得及归宗，在素未谋面、第一次见到的小表姨面前，之前哭得喉咙都嘶哑，好容易缓过来的夏夏，忽然生出了在娘家人面前才有的委屈，又开始大哭起来。
然后，夏夏忽然呕吐了，脸色惨白！julia顿时很紧张，她不能让第一次见面的侄女，丧命在自己面前，那可没法跟她那厉害的老娘交待。她忽然想起，身边还有个医生，火速让章家明帮忙送夏夏去医院。
章家明纹丝不动，笃悠悠地说：“没事，孕吐是保证母体内毒素不被胎儿吸收的正常反应。”
听完这个话，夏夏顿时石化了。
章家明有点奇怪“怎么，你还不知道自己怀孕了？”
夏夏木然地摇头。
“那么，恭喜你，你要做妈妈了。”作为一名产科医生，这句话，章家明说过至少上千遍，所以显得还是很人话的样子，无论是嗓音、语速还是口气，都拿捏得恰到好处。
julia跳起来，高兴地搂住夏夏的肩膀：“太好了，亲爱的，你要有个小天使了。”
夏夏看着两人：“三个小时前，我刚被离婚。”
这回轮到julia石化了，她用全a成绩毕业的演技笑了一个，却发现不够自然。
章家明安慰夏夏：“孩子只是没了爸爸，但是，这不妨碍你即将成为一个妈妈的事实。所以，我刚才的恭喜没有错。”
夏夏死死地盯着章家明，不能相信，这个所谓的妇产科医生，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都是他，告诉自己怀孕了，都是他！一时之间，她忘了前夫苏一白和那个小三，把所有的恨意都转嫁到了这个给自己带来坏消息的人身上，仿佛自己刚离婚就发现怀孕的噩运是他造成的。
夏夏二话不说，将章家明轰出了门。
听到客厅大门关上的声音，知道julia又出去溜达，闯荡中国的演艺圈了，夏夏从自己房间出来，深呼吸一口气，打算去医院。
摸着自己平坦的肚皮，她实在不能相信，这里面孕育了一个生命，而且这个生命另一半的提供者，还是她那讨厌的前夫。
但是，偏偏例假的确又是过了十几天都没来。
手上拿着julia递给自己的章家明的名片，想起她说的“这家伙据说技术还不赖，找他啊，让他负责，谁让他带给你这个噩耗的。”
可是，夏夏实在不愿面对这样一张陌生的熟脸，在鸵鸟心态自欺欺人地纠结了好几天之后，终于决定去医院验个究竟。是骡子是马，拉出来瞅瞅。是子宫肌瘤还是受孕胚胎，b超见分晓。
现在，夏夏手里捏着一张妊娠报告单，显示怀孕8周。顿时，她又后悔来检查了。如果说，逃避是不对的，那么，一旦直接面对了，除了确认烦恼之外，又能怎样呢？
看着b超照片上那个黄豆般大小的生命，julia一个劲地鼓励夏夏生下孩子。
“你喜欢孩子？”夏夏盘腿坐在沙发上，一边坐着一边手中没闲着，拿着一块小毛巾在擦拭沙发扶手。
“不喜欢。”
“那你为什么鼓励我生下孩子？”
“我是信基督教、不支持打胎的女权主义者啊。”julia回答得坦荡自然。
“我不信基督，不觉得打胎是犯罪。”
“可那是一个生命啊！”
“我们是在中国啊！小表姨！生下他，我就是一个未婚妈妈，他没有爸爸，将来也会被别人看不起和欺负的。”
julia匪夷所思地望着夏夏，“这可是上海！国际大都市上海！你说的好像是上个世纪那样古老的事儿。”
夏夏坚决的语气：“这里是上海，可上海也属于中国。你是美国人，你没法理解我的担忧。”
julia有点生气了，这话戳到了她的痛处。作为一个十几岁移民去美国的少女，她对自己的认知始终处于困境。在美国，老外都说，你是中国人，你没法理解我们美国人的思维。可在中国，他们都说，你是美国人，你不会了解中国国情——所以，美剧里她只能演不说话就不用体现文化思维的尸体角色，在中国的演艺圈，他们说得更□□裸，我们要找外国演员就要找脸是老外的，你这不中不洋的，没有合适的角色给你。
可是，她不敢朝一个孕妇开火，撞在她枪口上的，正是前来二度拜访的章家明。
当章家明手里拎着一套婴儿衣服和奶嘴、奶瓶等婴儿用品进门时，julia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什么时候，这个怪胎竟然这么懂得人情世故了。当然，很快，章家明的回答，证明了世上没有怪胎忽然转变成正常人的奇迹。
“计生委员会送的，放我办公室好几个月了，差点给我扔了。”
“你当我这儿是垃圾站啊？”夏夏忽然尖利地叫起来。
夏夏的尖叫，把julia给震了。原本，她是想将章家明当出气筒开炮的，可是没想到，夏夏先她一步朝章家明开了炮，这让她有点不好意思继续向他开炮，毕竟他不是她们的撒气桶——而她也万万没想到，夏夏的反应会这么激烈。
她还没想好怎么接下一句，夏夏忽然伏在沙发上大哭起来。
对于这样情绪化的夏夏，julia完全迷糊了，没辙。她朝章家明抱歉地笑笑，却见章家明朝夏夏走过去，手放在她的头顶，像天父安慰有罪的世人似地说：“没关系，你可以哭得再大声一点，不会影响胎儿的健康。怀孕导致你体内的雌激素正在急速分泌，这会带来情绪上的起伏和变化，适当的情绪宣泄对大人和小孩都有好处。”
夏夏哭得更大声了。julia走过去，轻轻对章家明耳语：“她想把孩子打掉。”章家明点点头，不说话。
julia惊讶，“你不劝劝她？”
章家明疑惑，“这是她的决定，我为什么要劝她？”
julia愤怒，“你这个冷血的人，自己还是个产科医生呢，你不觉得，随意处置一个生命，是很不人道的吗？”
“这就是我这辈子都不想要一个小孩的原因。”章家明说。
“你是丁克一族？”julia惊讶。
章家明问：“你知道，我手里接生过多少孩子，打掉过多少孩子吗？”
夏夏都停止了哭泣，望着章家明。
“我接生过1218个孩子来到这个世上，剥夺了949个生命来到这个世界的权利，在他们父亲或者母亲的授意下，将他们在成形或者未成形时打掉。”
julia捂住了嘴，吃惊于这个数字。
“刚做产科医生的第一年，我每天晚上都会做噩梦，梦到那些被我打掉的孩子哭着问我，叔叔，为什么让我死掉，叔叔，为什么不救救我？”
夏夏抚摸腹部，不觉湿了眼眶。
“醒来时，我都是一身冷汗。可是，想到那些被打掉孩子的父母，我觉得，他们还是不要来到这个世界的好。因为，他们未成形时候的离开，只是疼一阵。可是，要是他们在那样父母的家庭里生活几十年，那就是疼一辈子。”
夏夏握紧了拳头，泪流了下来。半晌，她忽然对julia和章家明说，你们俩猜拳。
julia一头雾水。
“julia你代表生下来，章家明你代表打掉。你们俩谁赢了，我就听谁的。一次作准，决不反悔。”
沉默了好几秒后，julia和章家明双双伸出了手。“剪刀、石头——”，还没来得及说出“布”，门铃响了。
快递小哥送来了一张烫红的结婚喜帖，来自于前夫苏一白和他那小三转正的新婚妻子妮娜。看着照片上两人笑得像两朵菊花一样的容颜，想着人渣前夫临走前说的话“你这一辈子除了做饭还会什么”，夏夏顿时做出了一个决定，果断一挥手，“你们别猜拳了，我已经想好了。”
“生下来？”
“打掉？”
julia和章家明的声音同时响起，夏夏望向章家明：“你赢了。”
julia痛心疾首地望向夏夏，“亲爱的，你没必要为别人的人生影响自己的决定。”
夏夏口气坚决，语气坚定：“我要打胎、辞职、奋发，重回职业女性路线，活出第二春。”
说干就干。
夏夏毫不犹豫地将面前那张喜帖上笑容满面的苏一白和新娘泼了“墨”——其实是酱油和醋，看着他们那丑陋的花脸，终于露出了最近几天来第一个真心的笑容，然后，把它们揉碎，扔进了垃圾桶。
她迅速地打了两个电话。第一个向那个半死不活的国营电影院单位辞职，第二个打给医院预约了两天后，去打胎。
其雷厉风行的作战风格，把在场的另外两个人彻底给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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