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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走到水榭，就听到假山后面的茶庐传来一阵尖利的咒骂声，沈言听得直皱眉头。
“你个小贱蹄子，让你去瑞雪苑献茶，你竟毛手毛脚打翻了夫人最喜欢的琉璃盏，还泼了二少爷一身茶汤，到底是你伺候主子，还是主子伺候你！”
茶庐的管事张嬷嬷站在连廊上，背对着沈言，居高临下地挥舞着鸡毛掸子，似张牙舞爪。声音咬牙切齿。
不知为何，沈言总觉得这些年龄不上不下的嬷嬷们最是难缠，似乎是见不得漂亮姑娘。
估计，这跟多年媳妇熬成婆有一定关系。
沈言挑眉一笑，莫名有些走神。
经素竹提醒，沈言才发现廊下带着水坑的地上，跪着一个青衣丫鬟，背上的衣服已经被雨水染成了墨绿色。
雨水打湿了她的环髻，鬓角的发丝粘在苍白的脸上，紧抿的双唇，微蹙的眉心，竟生出一丝我见犹怜的感觉。
“张嬷嬷，这两天下雨，紫苏她着了风寒，昨天还有些发烧呢！我看她肯定不是有意的！你让她这么跪在雨里，只怕会要了她的命！”一旁的丫头求情，声音隐约有些怯懦。
“哼，不是有意的，那便是故意的了。装什么弱柳扶风的样子，还走一步摇上三摇！”张嬷嬷粗短的手指插在腰上，长满横肉的脸上将眼睛挤得分外狭长。
“……”跪在雨里的紫苏蠕了蠕嘴唇，却没有发出声音。
“我瞧着你是故意把水泼二少爷身上的吧！啧啧啧，这我见犹怜的模样，怕是二少爷一不留神让你勾了魂去，好让你乌鸦变凤凰吧！”
地上跪着的丫鬟攥紧拳头，猛地抬起头，目光对上正要扬手打人的张嬷嬷，似有千根刺。
“你当谁都跟你一样，一心想攀龙附凤吗？”
张嬷嬷高举着鸡毛掸子的手骤然悬在搬空，似乎被这丫头盯的发毛，转而怒道，“你这小浪蹄子，还学会顶嘴了，看我不撕烂你的嘴！拔掉你的皮！”
说罢，扔了鸡毛掸子，就要上手撕扯。
“住手！”素竹搀着大少奶奶已经走到了跟前。
本不想管这些事鸡毛蒜皮的小事，不过那日偷自己东西的李嬷嬷，那副凶恶贪婪得模样登时出现在眼前，让沈言无比厌恶。
“你这么说二少爷，不怕掌嘴吗？”
紫苏看见沈言，隐隐松了一口气。
“大少奶奶这是何意？二夫人心善，虽不与这些奴婢计较。但作为茶房的管事嬷嬷，奴婢有管教下属的职责，还请大少奶奶不要干涉！”张嬷嬷虽是毕恭毕敬地行礼，但丝毫不露怯意。
沈言眨了眨眼睛，轻巧笑道，“嬷嬷做什么，我当然不会管！不过，我知道二少爷读的是孔孟之道，行的是周公之礼，如何能这么个小丫头片子勾了魂去？难不成张嬷嬷认为二少爷跟外面那些不学无术的纨绔公子一个德行，见了漂亮姑娘就走不动道？”
素竹“噗嗤”笑出声来，却又连忙收了回去。
“这……是奴婢说错话了！”张嬷嬷虽是一脸恨意，却又不敢开口。
沈言示意素竹将装满桃花的竹篮交给张嬷嬷，轻轻柔柔的嗓音，却透着不容置喙的沉稳。
“我不过是去水榭替孟小姐送东西的，顺道经过茶庐，还劳烦嬷嬷替我给连翘送去罢。老祖宗还传我去幽禅苑说话呢，怕是耽搁太久，老祖宗该不高兴了！”
“是。”
送东西不过是下等丫鬟的活，哪里用得着她这个管事嬷嬷出面，这分明是对她的羞辱。
张嬷嬷本不想应承，但听说大少奶奶要去跟老夫人絮话，只得应下。
管教下属虽合情合理，但老夫人素日最讨厌下人说话口不择言，就怕少奶奶将今日所见告知老夫人，自己非凡讨不了好，还要吃瓜落子。
“还不快去？”素竹厉声道。
心知大少奶奶不过是要支开她，但也无可奈何，于是提着篮子匆忙出了门。
“谢大少奶奶……”紫苏伏在地上，瘦弱的身体瑟瑟发抖，半晌也不见她起身。
素竹动了恻隐之心，上前去扶她。
却见她被扶起后，身体一斜，竟整个人瘫倒在素竹身上，脸色苍白，双唇紧闭，泛着淡淡的白。
素竹抬起手背试了试她的额头，只觉得滚烫，于是喊道，“少奶奶，紫苏看样子快不行了。”
虽说素竹有夸大之嫌，不过如若这小丫头继续留在茶房，跟着张嬷嬷，只怕真是小命不保。
沈言扬声道，“回头告知张嬷嬷，既然二夫人心善下不去手治罪，那为了避免这姑娘继续勾引二少爷，人我就带走了！”
说罢，便示意小厮将紫苏带回寻芳苑。
茶庐的丫鬟们低着头，都不敢出声。
陆家上下传言大少奶奶虽是庶出女儿，却贵气非凡，深得老夫人喜爱。就连一向嚣张跋扈的大小姐，都得惧她三分。
现下看来，果真如此！
出了茶房，素竹笑嘻嘻道，“少奶奶莫不是真要去看望老祖宗吧！”
“你这丫头！”沈言戳了一下她的额头，忽然想到了什么，笑道，“那个掉书袋的臭先生让你来的吧！”
“大少奶奶怎么知道？”素竹不解。
“你一出门，直奔明?苑，傻子都能看出来好吗？而且，我大清早出来，除了他，谁知道我没穿鞋袜，没梳理头发。”
素竹嘟了嘟嘴，“还不是大少奶奶受人之托要去水榭！水榭又在瑞雪苑边上，虽说那边主子不至于明目张胆伤你，但怕你吃暗亏，所以洛先生让奴婢赶快出来保护你！”
沈言低声笑道，“你们的人对我倒是保护的无微不至啊！是不是怕我一死，你们的计划没法继续实施下去啊！”
“我……我没有！”素竹有些急，“我是真的关心你！”
“我知道！”沈言哪里不知道素竹的为人，只是开玩笑罢了。
不过，方才素竹所说的“受人之托”，倒是有点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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