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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不出缘由，他只知道这是在他执行过这么多次任务以来，头一次遇上这种状况——他下不了手。
妖灵乃万邪之源，乃为人灵天灵所不容，可在这一对看起来再正常不过的母女身上，除了白姨偶尔在外人面前释放妖气时的强势，夜烁看不出有哪怕一点点妖灵的样子，白离更是天真烂漫，活脱脱一个长不大的孩子。。。。。。
还有那些为他斩杀了紫冥狼皇欢呼雀跃的弱小妖灵，还有那些相濡以沫，像人灵一样过着安宁生活的伴侣，那些刚刚出生的孩子，虽然明知道他们都是妖灵，但在慢慢的相处交往过程中，夜烁却也逐渐真正地了解到了一个他以前所完全不知道的妖灵世界。
这也是他第一次知道，原来还有这么多像人灵一样生活着的妖灵的存在，他们与世无争，安居乐业，更不会像之前他遇到过的那些狼妖那样对灵气充满贪婪，而且白姨也曾告诉过他，这其实就是大多数妖灵的常态，那些贪婪残暴的妖灵，往往都聚集在妖灵地域妖气和灵息更加富集的内围，不过那也仅仅只是占了整个妖灵地域最多三分之一的地域罢了，而那天被夜烁吸引过来的狼妖，也都是那个地域的一部分。
仔细想来，好像也的确是这样，以前每次来到妖灵地域，夜烁无一不是直接深入腹地，对于外围的风景他也只是匆匆地一扫而过，不做更多的停留，自然也更谈不上深入地了解，加上内围的妖灵也时不时到外围觅食捕猎，以及从小被灌输了天灵式教育的原因，在遇到这一家人以前，夜烁一直都以为妖灵都是一个样子，都是十恶不赦的存在。
可是，这样看来，不就违背了大多数人灵和天灵对妖灵的定义了么，那他之前所被灌输，所信奉信仰的那些理念，又岂不是一片妄谈了？
当然，这些他都是不能说出来的，不过他也不能真正意义上违背九渊亲临的意愿，事实上，他已经尽他所能地将这个时间往后延续了，他也说不出来到底这么做是为了什么，也许只是为了满足他的私心，所以他还是想要这份恬静美好多存在一段时间。。。。。。
如果白离知道自己一直在骗她，她会不会恨自己呢？
刚要被杂乱的思绪合上双眼，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突然映入眼帘：“又想什么呢？一个人在这里耍帅？”
夜烁牵强地笑了笑，一反常态地没有和白离嬉闹，坐起身子看向远方夜色中朦胧的薄云，那股令人厌恶的茫然感还是挥之不去地盘旋在他的脑海里。。。。。。
“夜烁，”见他一脸不开心，白离乖巧地靠着他坐了下来，轻轻开口唤道，“妈妈以前跟我讲过爱和喜欢的意思，可我还是不太明白，这两者之间的区别到底在什么地方？”
“这个。。。。。。我也不太明白，”停顿了几秒后，夜烁略微有些干涩地开口，伴着花香的一股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让他烦躁的内心稍微得到了一点舒缓。
“一转眼你这丫头就不见了，还好事先知道夜烁在这里，”白姨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依旧是那个好听却又云淡风轻的调子，“之前不是都告诉过你了么，怎么还缠着人家夜烁问？”
白离微红着脸，微微埋着脑袋。
见他这个样子，夜烁无奈地摇了摇头，他又不是傻子，又何尝不知道白离的心意呢，只是碍于自己的身份，他既不敢接受，又不忍拒绝，从上次忘川的那一眼到现在，就一直这么拖着，给夜烁好不容易在两人之间原本建立的兄妹一般的关系笼上了一层暧昧的薄纱。。。。。。
他对白离没有那份心意么？他不知道，就像他自己所说的一样，喜欢是什么，爱是什么，这些都是他从来没有关心过的。。。。。。
一阵微凉的清风吹来，白离缩了缩身子，白姨走上来爱怜地摸了摸她的头发：“快回去睡吧，别着凉了。”
“那你们呢？”
“我还有些事情想问夜烁，你先回去吧。。。。。。”
“。。。。。。”
对于白姨，白离向来都是一副言听计从的乖巧模样，虽然还有些遗憾，但她也没再多问，乖乖地一个人朝着木屋走去。
空气中感受不到白离的气息，就连身后的白姨，气息也是若有若无，仿佛完全融入了周围的环境一般，无言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而夜烁依旧是满心茫然，事到如今，他更像是一个局外人一样，事情的走向，已经不是他能够控制的了，至于白姨的一举一动，他更是没再像以前一样放在心上。
“怎么样，你真的不知道那个问题的答案么？”最终还是由白姨打破了这份沉默，而问出的却是令人感到意料之外而又似乎是在情理之中的一个问题。
夜烁微微摇头。
“喜欢是乍见之欢，爱是久处不厌。。。。。。”白姨眺望着悬在头上那同一片星空，“怎么样？有印象了么？”
那是天灵地域的一位非常著名的乐师在隐去之前曾经说过的一句话，夜烁自然听过，经由白姨这么一提，便轻而易举地想起来了。。。。。。
“夜烁，”白姨那漂亮的眼里划过一抹光亮，“他们还有多久才会到这里？”
他慢慢站起，再缓缓转身，对上白姨那双平静得惊不起一丝波澜的眼睛：“原来您早就知道了。。。。。。”
“上古五凤之一，??，这种高贵的存在一向都只有在天灵之中才能得以传承，从未有误，而一只猫妖又怎么可能拥有召唤??的能力，白离或许不知道这些，可你以为能骗得过我的眼睛么？”
“既然第一眼就知道了我的身份，那为什么还要将我留在这里？”
“很简单，只是单纯地想让白离有一个伴，我经常外出，没办法陪在她身边，虽然她嘴上不说，但我还是知道，她的内心是孤独的，而且不知道是不是你特意所为，看上去，你和其他天灵总有点不一样。。。。。。”
既然话都说破了，事到如今再装下去也没有了意义，夜烁紧紧地盯着白姨平静的双眼，有些压制不住内心的情绪，就连传回耳中的自己的声音都在微微颤抖：“猫灵九渊的意愿恕我无法违背，坐标我已经给出了，或许明天，又或许只是下一秒，我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来到这里。。。。。。”
夜烁一直在不断地调集空气中他所能调动的一切灵息，并默默地感受白姨身上气息的变化，一旦那股平衡被打破，或许一场大战就会在两人之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爆发。
但与此同时，他也是十分紧张的，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够战胜眼前这个，深不可测的，甚至连其真正的名字都无从知晓的女子。。。。。。
这无疑是他有生以来，作为天灵所进行过最最特别且艰难的一次任务了。
“不用再聚集灵息了，要是我想杀你，你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仅仅是冰冷得不带一丝感彩的一句话，就让夜烁与聚集起的灵息的关系被瞬间切断，四周明明已经聚拢过来的灵息突然对他产生了极强的排斥，似乎像是亲身印证了她的那句话一样——“要是我想杀你，你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
夜烁自问，至少在整个猫灵天域之中，除了能够动用九渊妖刀的九渊岚嫣以外，几乎很难再找出一个足以与他匹敌的对手，五凤之一的??对他的认可，加上天灵一脉神圣的血统，让一份名叫骄傲的潜意识深深铭刻在了他的脑海里。
可此时面对着眼前这个平时温文尔雅的女子散发出来的无形的威压，夜烁只能感到一股难以名状的无力感，充斥着他身体的每一个角落，让他无法动弹，任人宰割。
这就是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的所谓的恐惧的感觉么。。。。。。
白姨只是轻轻地抬手一挥，一切瞬间恢复正常，之前被那股威压死死锁住的灵息此刻像是松了一口气一样四散逃逸，重新回到它们原来的轨迹，平稳地流动着：“我不杀你，但是我有一个请求。”
刚松了一口气的夜烁投出一个询问的眼神，事实上在如此悬殊的实力差距面前，他也完全束手无策。
“和第一次见面时我告诉你的一样，”白姨的眼中终于流露出了一抹难以察觉的柔情，目光顺着木屋的方向看去，“答应我，不要伤害白离。”
木屋里散露出昏黄而又温馨的烛光，显然是还在等他和白姨回去，不过里面的人似乎并未察觉到这边的异样。
一想到这份温馨美好或许会在转眼之间破碎，眼前这漫眼绚烂绽放的花海或许会在一夕之间消失不见，夜烁内心那块柔软的地方再次被深深触动着，一股强烈的自责感涌上心头。
不过最终他还是深深地看了白姨一眼，微微低下了头：“这次的原本打算，就是斩尽猫妖最后这残存的一脉，拿回原本属于天灵的忘川源，所以，恕我不能答应，我唯一能够向您保证的是，到时候我尽量不会参与。。。。。。”
“唉，”白姨幽幽地叹了一声，如释重负一般说道，“那如果我告诉你，白离并不是妖灵，你能答应我的要求么？”
夜烁一脸震惊，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这个他捉摸不透的女子：“白离是你的女儿，怎么可能不是妖灵？”
“她并不是我的孩子，”白姨的思绪仿佛被拉回了从前，陷入了回忆，悠然空灵的低吟散落在这片寂寥的夜色之中，那是夜烁，从来没有听过的，极富感情的一种调子，“忘川之水，上悬冥河。处僻没世，弃苦忘忧。”
“溯其本源，忆事存情。无其实体，仅存仙灵。。。。。。”
这前半段夜烁曾听岚嫣提起过，这也是大多数人对于忘川的了解，可至于那后半段，夜烁却从来没有在任何一部典籍之中见到过。
突然之间，在悠扬的尾声之中，夜烁回忆起了当初和白离一起在忘川祈祷时的场景，难怪忘川的仙灵气息会与白离产生如此强大的血脉上的共鸣，原来忘川之源。。。。。。
“事到如今，我也不想再瞒着你，”一曲吟闭，白姨的脸上露出一丝疲态，唯有眼中的柔情依旧不散，“没错，白离就是忘川之源，还望你看在这三年来不管是不是伪装出来的感情的份上，放白离一条生路。”
尽管她已经如此拉下身段地恳求，尽管夜烁内心也万分的震惊和动摇，但他还是没办法夸下海口，就像之前所想的那样，这场戏，从他将坐标告诉岚嫣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是一个局外人了。。。。。。
“但如果真如你所说，白离是忘川之源，那她又为什么会有妖灵的样子？”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一个故事了，那充溢着仙灵气息的忘川陷落于此，整个忘川的灵识化作了一缕浓郁的仙灵气息，那就是白离的前身，只是后来苏醒以后，为了让她便于留在我身边，就为她创生了一个猫妖的模样，而且尽管当时虽然知道忘川的奇效对于天灵来说无足轻重，但对于妖灵来说却十分重要，可那本就不是妖灵能够承受的东西，不过那个人还是作为第一代的护川人，将这对于妖灵来说十分宝贵的忘川保留了下来，并且舍弃了原来的身份，一直在妖灵地域的外围，默默地将这一脉传了下来。
记得那个时候，我还只是一只连孕型都做不到的弱小猫妖呢。。。。。。”陷入了回忆的白姨竟然露出了一副少女般的模样，如是说道。
“你喜欢那个人么？”
“我不知道。。。。。。”
“那那个人原来的身份是什么？”
白姨挺了挺腰板，充满自豪地答道：“天灵！”
这两个字，如同两座山岳一般压在夜烁身上，让他难以呼吸，仔细想来，猫灵天域的古籍之中似乎确有这样的记载，甚至还有人传说，那个隐去的乐师便是这位“疯狂”的天灵，自那以后，原本久负盛名的他却被视为“耻辱”和“背叛”的代名词，据说后来已经被天灵派人清理了门户，但是对于那并不十分重要的忘川，经过讨论，也就任由它存在于妖灵地域，那充满令妖灵畏惧的天灵灵息的忘川，也可以算得上是天灵对于妖灵的震慑了。
但如此看来，也正因为当初没有收回忘川，这才让这在妖灵地域地位不俗的“护川人”一脉得以流传了下来吧。
夜烁的肩膀微微颤抖，这一切都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认知，他甚至都已经开始有些怀疑起了那些记载在天灵史书上的史实了：“既然如此，容我说一句，在我看来，这一脉显然不可能再延续下去了，你如此保护白离，或许并没有太大的意义。”
“看来你还是选择了以天灵的身份为重啊，”白姨略显失望的看了夜烁一眼，声音再度恢复了以往的强势和冰冷，“既然如此我也没什么再好说的了，但白离肯叫我一声妈妈，她就依然是我女儿，你们这些自喻清高的天灵想要在我死之前动她，没门儿！”
夜烁呆呆地站在原地，茫然无措，已经走出几步的白姨突然回过头来，看着一脸茫然的夜烁：“我知道告诉你这些会扰乱你心目中对天灵崇高地位的信仰，但我只是想让你知道，就像天灵之中也有一个能看见妖灵善之一面的他，妖灵之中，也并非全是十恶不赦之辈，这个道理，我想这些年在这里生活过的你自己应该比谁都要清楚。。。。。。”
“虽然知道不可能，但我还是想最后劝您一句。。。。。。”
白姨抬手制止了想要继续说下去的夜烁，摇了摇头，发簪上缀饰碰撞产生的脆响唐突地出现在空气之中：“这无关于忘川，也无关于忘川源，更无关于这最后的猫妖一脉，或死或生，与我而言都无所谓，从见到他的那一刻至今，我已经默默独自存在了上千年之久，之所以如此努力修炼，就是盼望着能够有一天有那个能力和资格，站在他的面前。
所以，现在我只想，尽我最后的一份力气，去保护他留下来的最后的东西，去保护，我的女儿。。。。。。”
“我也不再奢求你能回心转意，但我希望那一天到来之时，你能带着白离暂时离开这里，当我不再存在在这个世界上的时候，当没有人再作为护川人存在在这个妖灵地域的时候，想怎么抉择，一切由你，我只是不想看到白离，为我伤心难过。。。。。。”
看着一滴晶莹的泪珠顺着她白皙的面庞无声地划下，夜烁也不禁微红了双眼，默默点了点头，虽然明知道这无异于是她的自我安慰，但站在与她们相处三年之久的猫妖夜烁的立场上看，他根本找不到任何借口和理由来拒绝一个母亲对自己孩子最后的一份爱。。。。。。
“谢谢你，夜烁。。。。。。”
他在心里无声地大喊——“明明是我该谢谢你们才对。。。。。。”
不知何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夜雨，清凉的雨丝拍打在娇嫩的花瓣上，也拍打在夜烁的脸上，雨水混杂着他那终于忍不住留下的眼泪，顺着脸颊流进嘴里，无言的苦涩默默被送进内心，他不知道曾经斩杀过无数妖灵的自己，为什么此刻会为一个妖灵流泪，更不知道自己到底应该以一种什么样的姿态，站在白离的面前。。。。。。
这样看来，不就是相对于他间接地杀了她的妈妈么。。。。。。
周围的灵息感受到了他的情绪，开始不安地躁动着，他渴望从周围能感知到的一切里寻找到答案，可是回答他的，只有不绝于耳的清脆雨声，和夜幕笼罩下的无言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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