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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人的幸福经不起推敲，就像脓包，外表光滑晶亮，不攻自破。那次见面隔了没多久，女人便遭受了家暴，不是因为她同我的关系被发现了，而是把她婆婆气的进了医院，这件事起因在他的继子，用女人的话说，那个五岁的男孩，小小年纪，如一只狡猾的猴子，聪明且颇有心计。刚开始女人一直努力去讨好那个孩子，玩具，零食，衣服买了一大堆，男孩非但没有领情，还把玩具都摔坏，零食全都拆开口倒掉，衣服全都用剪子剪烂，女人都没有生气，她想慢慢的小男孩就会适应她的存在并接受和喜欢她，然而半年过去了，每当小男孩星期五下午从奶奶家回来后，就像小霸王一样，在家里说一不二，四处搞小破坏，女人全都让着他，但凡女人说他一句，心情好时给个白眼瞧，心情不好，立马大哭，哭起来便没完，意在把自己的眼睛哭肿，等到他的父亲来时告女人的状，说女人打他，甚至有几次上演苦肉计，自己在自己的大腿上掐了几个指甲印用来诬陷女人，不过被他父亲一眼识穿了，男孩还曾趁女人在厨房做饭的时机偷跑到女人屋里，把女人的文胸全都剪成两半，让女人哭笑不得，还有一次往女人用的牙膏里面滴进了芥末油，女人因此差点没把眼泪流干，但是这些事情女人都可以忍受，用她的话说就是，那个儿子要是真的不会喜欢和接受我的话，我就不刻意去讨好和喜欢他，可以容忍他，可以保证不伤害他。
那天小男孩威胁她说偷听到她给一个男人打电话还说喜欢他，他说要把这件事情告诉他的父亲，女人以为小男孩真的听到了什么，一时慌乱无措，待冷静下来仔细分析，想到自己并没有那样不小心，便问小男孩时间地点说了什么话，小男孩一时答不上来，女人便知道他是使诈。女人让小男孩告诉他的爸爸，并告诉他他的爸爸不喜欢撒谎的小孩子。小男孩尽管嘴上说着要告诉他的爸爸，女人也一直听着动静，小男孩可能是心虚，可能是害怕他的爸爸打他，终于没有撒下这个谎。女人觉得时机到了，就对小男孩说，你撒谎了就要接受惩罚，我可以不告诉你爸爸，不让你爸爸打你，但是我要小小的惩戒你一下，让你知道撒谎对你没有一丁点儿的好处。小男孩战战兢兢的问女人，那你是要打我吗？女人说，是的，没错，我要打你的屁股！小男孩的下意识的捂住自己的屁股，说，会很疼吗？女人说，要比你爸爸打的轻。小男孩低头思忖了一会儿，就褪下了自己裤子，撅起了自己的小屁股。女人哪舍得打他，只是在她的屁股上轻轻的拍了一下。但是小男孩却把这件事请告诉了自己的奶奶，说女人无缘无故打他，老人信以为真，便找到了女人，对她说了一些十分恶毒的话，女人知道小男孩是无中生有所以认为自己胜券在握，便同自己的婆婆讲道理说明事由，老人家本来不知道偷听电话的事，结果女人不打自招，气不打一处来，情绪一激动就晕倒了被送进了医院。女人给男孩的父亲打电话，男人驱车从外地赶了回来，问老太太怎么回事，老太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男人，男人当着医院里众人的面甩了女人一耳光。尽管小男孩不久便澄清了事实，男人也向女人道了歉，女人还是阴影犹存。自那件事请之后，女人便对我有了芥蒂。
八月底的一天，公司重新划分个人的业务区域，大家私下讨论开了。大家讨论的时候，我基本上不说话，反正，我说了大家也不会听，因为像我这样的人一开口就得罪人，而且大家讨论的是讨论者不具有发言权的话题，他们的所谓的讨论抱怨的成分会更高一些，每天都在抱怨自己做不了主又没有能力左右的事情在我看来很傻，那天我就随口说了一句，说他们的想法是建立在巴别塔上的空想社会主义，而公司实行的是以资本为后盾建立在集权制度上的个人统治。马豪说，说人话！我说，大家的讨论来讨论去都是屁话。就这样本来一场激烈的讨论，因为我的一句无趣的话便结束了。
中午不知怎么就特别烦闷，就想到要去找琪琪聊一聊，我和他一直聊得来，我们两个年龄差不多，他的销货量对于我完成任务来说无足轻重，我们两个在一起没有阶级差异。经理活着的时候，我也和他聊，但我们聊的时候中间有一个杠，他是领导，我是下属，说话不能越级，得让着他，不敢抵牾，不然他就给穿小鞋，再一个就是他比我长十来岁，说话不好带粗口。我和马豪也聊得来，但是那小子有点缺心眼，嘴没阀门，我给他说的事，大事小事他都会广而告之，是公司里的小喇叭，平白无故也能让他整出事情来。我和阿诚也聊得来，但那是他升任经理之前，那时候我们两个聊得很嗨，经常在一起讨论什么烟好抽以及哪个店里妹子长得水灵前凸后翘，但那小子比我的见识长，说话总能压我一头，现在他成了经理，自然又不能聊得嗨了。我和琪琪聊就不一样，彼此间可以陈言而伏，静而正之，大不了还可以吹鼻子瞪眼，终了又可以言归于好。我到店里时他正躺在钢丝床上听收音机，是单田芳的播讲的评书《三侠五义》，正讲到李国太到天齐庙找包拯陈冤，琪琪瞪着一双滴溜溜的圆眼睛听得津津入味。我照例让了琪琪一棵烟，琪琪抽着烟问我，看过《三侠五义》吗？我说，没有。琪琪说，不应该啊？我说，听过。琪琪说，那就好！我说，挺好玩的哈，一个太子被换成了猫。琪琪说，剥皮去尾的狸猫。我说，这有点儿不可思议。琪琪说，这得怪皇帝不负责任，媳妇生孩子哪能不在边上陪着。我说，在理。琪琪说，要不现在生孩子老公要全程陪同呢。琪琪这样说的时候，我想到三年前他的在儿子过一周岁生日时给自己买了一根筷子粗的金项链，我问他儿子过生日他怎么给自己买条项链，琪琪说，没有咱哪有他，他以后贫穷也好富贵也好，那都得感谢我，没有我，他连见世面的机会都没有！我忽然想起了一个书中人物，便说，知道余华吗？琪琪说，不知道。我说，你知道富贵吗？琪琪说，不知道。我说，余华是一个作家，他写过一本叫做《兄弟》的书，书中有一个主人公他叫李光头，你特别符合那个形象。琪琪说，李光头是个什么角色，是好是坏？我说，说不清楚。琪琪说，李光头有什么特点？我说，圆滑精明。琪琪眼睛一亮，说，你怎么就看着我像李光头。我说，三年前我第二次见到你的时候就觉得特别像。琪琪说，为什么是第二次？我说，第一次来去匆匆还是傍晚没看清。琪琪说，那本书多厚。我说，上下部合起来有一百多万字吧。琪琪顿了一下说道，那我岂不是要看到猴年马月？我说，快。琪琪说，那个作家有名吗？我说，当然有名了，没名的叫写手，再没名的就是枪手了，他们是一个流派。程程说，作家还分门派？是不是作家也分正统，草根，闲云野鹤啊，还有像我这样大隐于市的扫地圣僧。我说，别那么不要脸了，照你这么说我还悔读南华呢，他们说话很好玩，我觉得你可能会喜欢。琪琪说，他们怎么说，你学一学。我说，就打个比方，你做个自我介绍，用他们中一个叫马原的家伙的方式就是，我就是那个叫琪琪的老板，我卖调料。我喜欢钱，我挣钱的方式多少有些掩人耳目。我用脑子赚钱，赚钱据说是所有欲望中最接近欲望本身的欲望。我为我用脑子赚钱而心安。全世界的大老板都会赚钱，但富人不以精明为生，我和他们不与别人一样。琪琪说，是有点绕哈！我说，我不知道是不是人们不喜欢这种风格，现在很少有人这样写了，大家都喜欢平白直叙。琪琪说，单刀直入，白刀子进去就知道是红刀子出来。恰巧这时店里来了一个顾客，他要买酱油。琪琪说，一块七一包，要三包吧，给五块就好！那人没说不行，琪琪便对我说，东边架子从下向上数第三排，从北往南第三个箱子里拿上三包酱油。待那人走了，我说，那人兴高采烈的上了一个当走了。琪琪说，话不说不知，木不转不透，砂锅子一辈子不打不漏，你这人没朋友！
我和琪琪说话不会推心置腹，在一起闲聊的时候，他无意间提起了自己的过去，竟流出了眼泪，这是我始料不及的。我想到一个问题，便问了琪琪，你身边有的人知道的东西很多，什么东西好像他们都知道，他们谈国际局势谈政治动向谈股市行情谈洛克菲勒谈资本运作谈金融危机谈奔驰与宝马的设计理念谈五味五色谈秦始皇谈多尔衮谈黄焖鸡的制作流程谈风水面相等等，没有他们不知道的，简直就是百科全书式的人物，他们懂得远交近攻懂得成己达人懂得全身而退，他们总是以智者言行示人，一副天地万物人生百态了然心中的样子，可我不明白的是为什么他们听说知道明白这么多生存之道立身之法却还和我一样过着平凡的人生，以他们的所思所想早该是飞黄腾达的样子，可为什么还是平庸无奇的世俗常人？琪琪愣了一下说，你是在笑话我吗？我说，你有这么百科全书吗？琪琪笑了笑说，那些都是表面现象，还是知道的少，都是皮毛，越是没有两把刷子的人越爱显呗，你不想想周润发和周星驰为什么是影帝吗？我说，演电影好呗！琪琪说，那你听过他俩出唱片吗，除了周润发在《监狱风云中》唱的《友谊之光》和周星驰在少林足球中唱的少林功夫好哎之外你听过他两个唱歌吗？我说，没有。琪琪说，明白了吧，术业有专攻。我刚想张嘴说什么，琪琪又说，其实也不全在这一方面，机会和决断也很重要，有机会没决断就不行，你看现在的富豪有好大一部分就是改革开放初期下海经商的人，他们就敢决断，就和你看上了妹子，你在这里犹豫不决要不要表白呢，人家却抢先一步表白了，一步先，步步先，人家奉子成婚，小孩都上大班了，你还是单身狗一条，还没弄明白女人是个什么物件。我说，你这话不好听。琪琪说，你打我！说着抬起了自己的胳膊，开始炫耀自己的肱二头肌，琪琪上午看店，下午去健身馆当健身教练，练得一身肌肉。琪琪问，你能做俯卧撑吗？我说，你笑话谁呢，标准的能一口气做三十个！琪琪说，你猜我能做多少个？我说，你有肌肉但是你胖，你肯定没我做的多。于是我们两个现场比赛，我先做，我咬牙切齿的算是做了三十个，琪琪同样是咬牙切齿，但他做了八十七个！我大跌眼镜，我说，尽管你胖，但你是个有耐力的胖子。琪琪说，人不可貌相。看着琪琪一副精明的样子，我说，我要和你一样聪明就好了。琪琪说，你不聪明啊？我说，不如你聪明，念高中的时候，我去别的宿舍找一个家伙的事儿，那哥们冲着我大喊了一声，然后我就被围了。琪琪说，你以为是冲着你喊的，其实是发信号，然后别的来一大帮子人把你打一顿，对吧？我说，就是这么回事。琪琪说，你应该这么想，其实他一个人的时候是怕你的，其实他们分开也就是一群攒鸡毛攒掸子的乌合之众，要不怎么说出门靠朋友呢！我说，其实有好多人可以成为的我的朋友的，他们接近我并没有恶意，他们心眼也不坏，但是我就是不想和他们扯上关系，你知道吗，我上学那时候就是那种宁愿一个朋友也没有也不交自己不想与他交友的朋友。琪琪说，现在呢？我说，人品不好，没朋友呗！琪琪说，你觉得你需要他们吗？我说，没有觉得，做什么事情都一个人也习惯了。琪琪说，那你还瞎逼逼什么。我说，也是哦。我一看表已经四点了，还有几家客户没有拜访向琪琪告辞了。尽管我们也没聊出什么有意义的话题来，但之前的烦闷已经少了许多，剩下的抽几口烟就可以办理了。骑着电动车回公司的路上，我想我耗费了那么多时间去对待一件事情而不能令自己满意，是不是从出发的那一刻就弄错了，人生漫长而短暂，到处充满着希冀与不安，我在这世上渺如蝼蚁，尚不能找到自己的位置，又怎么能够超过那些比自己在生活的路上做的更好的人，况且人们所做的各种各样的背叛不过是想讨要一个自己满意的生活，那一刻我几乎就决定要放弃自己的梦想了。
那是九月的一天，我到了斌的店里。我喜欢在斌的店里闲扯几句，斌的店在一个犄角旮旯里，斌很多老乡都是从犄角旮旯的小店开始做起的，然后亲戚朋友老乡互相帮衬越做越大。斌是我的客户中唯一一个长的比我高的，留着分头，喜欢穿西装打领带，给人感觉就像是银行的大堂经理。我走到的时候，斌正在对着电脑屏幕看电视剧，他的老婆和女儿还没有起床。斌每见到一个业务员都会说道，来啦，看电视！我一星期拜访斌的店一次，每次他都在看不同的电视剧，古装剧，武侠剧，爱情剧，都市剧，谍战剧，商战剧，警匪剧，科幻剧等等全都来者不拒。他正在看《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电视上死了一个日本兵。斌说道，高中毕业后我一心想上镜做演员呢。我说，你啊？斌说，对啊，我家离横店影视城也就三十里路，在影视城附近守了三个月也没当上群演。我说，不能啊，你长得这么高大威猛的，还能连群演也当不上吗？斌说，一次拍一场很大的战役，需要很多躺尸，五十多个人就我没被选上，那个找演员的家伙问我，你见过一米九的日本兵吗？说着斌骂道，妈的，这也能成为拒绝我的理由。我说，之后呢？斌说，闯社会喽！说着斌拍怕自己肩膀上纹的小青龙说，没看到有纹身吗，当初我也是提着刀砍过人的！说到这里斌有些激动，他说，想当初我自己一个人就去砸人家的小饭馆，掀桌子，砸板凳，要多威风有多威风！正值我将信将疑，斌的老婆醒了，挺着大肚子从房间里走了出来，一个个头不高，眼睛很圆，脸上有一些雀斑，嗓门特别大的女人，他说，你不要听他瞎说了，他说的不是真的。我说，还有另一个版本吗？女人说，当然喽，我告诉你一个真实的版本，他的版本是假的。我问斌，怎么个情况？斌笑了笑说，你听老板娘说吧！老板娘笑着说，那还是我们两个第一次相遇呢，那时我在我表哥的小饭馆里做服务员，他们那一伙，就是我老公认识的那一个人哦。斌插话道，早就不认识了，都不知道他死哪里去了。老板娘继续说，就那个人哦在对面也开了一家小饭馆，但是他的生意不如我们好，他就想着喊人把我表哥的小饭馆给砸了，让我们不能做生意，你说世上竟有这么坏的人，自己的手艺不好，不去努力学习还要从别人身上找毛病，简直是不可理喻，就是他们约定好那一天晚上去砸我表哥的小饭馆，我老公比别人先到一步，我老公是一个傻瓜你知道吗，人家找事情肯定要在外面等，他可倒好坐在我们店里，问他吃什么，不吃，问他喝水吗，不喝，就那么干坐着，手上戴着那种露着半只手的手套，当时只有我和我表姐在店里，表姐和我差不多高，反正我们两个看他的时候都要把头仰成直角，我们两个一看他就不是来吃饭的，像是找茬的，我表姐让我盯着他，然后偷偷地去给我表哥就是他弟弟打电话，不一会我表哥带着六七个人骑着摩托车就来到了，其中一个人特别搞笑，他过去问我老公，你是来砸店的吧，我老公以为自己的同伙来了，就说，我等你们好长时间了。说到这里老板看着斌不说了。我说，然后呢？斌接道，然后我就被打了呗！老板娘笑着说，他们那天打他打的可凶了，把他耳朵上的耳环用手直接就扯下来了，你可以看他的左耳垂上有两个小的伤疤。我仔细看了一下斌的耳朵并没有看清楚老板娘说的疤，斌却很大方的揪着自己的左耳垂说，呐，看到了吗？那就是被人家给扯的，他带了两个耳环。我说，那你们走到一起的？老板娘说，我表哥打完他之后说要把他送到公安局里去，是我拦住了他们，他为了感谢我就请我吃饭，就慢慢的有了好感，最后就结婚了。我转脸问斌，你那帮哥们没替你出头吗？斌说，我们都是十八九岁，最大的不过二十五岁，打我的人都是三十多岁的样子，他们都不敢动手！说到这里斌又骂道，妈的他们就在对面看着我挨打也不出手相救，后来还请我吃饭，吃狗屁饭，自那我再也不同他们一起惹是生非了，没有好结果，有一个家伙后来向人家竖中指，人家就把他的那根手指剁掉了。没多久，斌的女儿起床了，那个小女孩长得很可爱，一双眼睛又黑又亮，透着水乡之人的灵动与秀气，会是一个从小漂亮到大的小女孩，她有两个爱好，一个是过生日，一个野餐。记得去年冬天，一天下大雪，我在斌的店里避雪取暖，小女孩醒来后，揉着惺忪睡眼对斌说，爸爸，我们去野餐吧！
从斌的店里出来接到了女人的电话。女人问我放假有什么安排？我说，准备回家。女人问，对故地重游是否有兴趣？我说，是不是想要在同样的地方失望两次？女人说，我已经准备好了，我说我要考虑一下，女人问我还需要考虑，那一刻我感觉自己的耳边传来一阵冷气，我说，算了吧，不考虑了，谁让你为刀俎我为鱼肉呢，女人说，那你准备好受死吧。女人挂了电话有十多分钟，我又拨了回去，有些事情我要弄明白。女人接通后，我问，他们呢？女人说，男的外派了，小的去北京找她亲娘去了。我说，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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