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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眼小说 > 黄泉有鬼,名曰孟婆 > 欲持一瓢酒,远慰风雨夕(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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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时常在梦里惊醒,是谁站在一片氤氲里缓缓的喊我:“阿香……阿香……”

    我赤着脚踩在零星鹅卵石上,曾经的小溪已经干涸得只剩下一层干枯的青苔黏腻在脚下。我循着声音的方向找去。一头银发披散在肩上,穿过一片荆棘地的时候,长发死死的绕在藤上。

    我拉扯了许久,依旧一心找去,藤蔓上的细刺浅浅的划破了我玄衣。那人依旧在唤我:“阿香……阿香……”

    林子里的鸟儿起起落落,惊飞着盘旋在青色的天幕下,高大的扶桑树顶起了天空,露出粗狂的枝干。我绕过它,就见到了一个极好看,清灵笑着的姑娘。她唤我:“阿香……你来了。”

    她生得好看,一头乌黑的发瀑布般垂在身后,眼里清澈闪着灵动,嘴角浅浅的笑着,颊上也染着醉人的桃红。蝴蝶绕着她霞云的衣裳飞舞着。她也赤着脚,脚下全是细细密密盛开的花朵。

    我盯着她看了许久,温热的泪水滑过我脸庞,“你为何要找阿香?”

    她轻皱眉,神色变得哀伤,摇摇头,“不知为何,我生来此处时便在找她了。”

    我的泪滚滚而落,望着她。也望着这里的一草一木,一花一蝶,“我不是阿香。”

    她摇着头,晃着青丝,惊得蝴蝶飞远去了,“不可能。”

    “你忘了,其实你才是阿香。而我,我早已只是黄泉地狱煮汤的孟婆。”

    梦醒,窗外狂风大作,吹起细碎的黄沙噼里啪啦的砸在窗纸上。我独自椅坐在床上,眼角的泪痕变得冰冷……

    原来,是梦一场。原来,如梦一场。

    黄泉地狱轮回的鬼都唤我一声:“婆婆”

    我也曾从忘川河水面上的倒映看见过一张陌生的脸,我知道,那是我。

    我是孟婆,是这八百里黄泉的孟婆,我终日守在奈何桥畔熬一锅鲜白的汤,汤香四溢,时时弥漫在这八百里黄泉,过路的鬼差王奇说:“孟婆的汤,又鲜又香。”

    我站在驱忘台上,手里搅着汤,抬头问他:“你尝尝?”

    鬼差王奇的笑容瞬间凝住了,他眯着眼睛看着锅里的汤回我:“孟婆,我又何尝不想喝一碗汤。”

    忘川河畔风大,吹皱了他的眉眼,吹起黄沙飞扬,我听下手里的动作,“你早可以轮回去了,何必执念至此。”

    他望着我,无奈的笑着,“我初来这黄泉地狱的时候,确实一心只想着替她赎轻些罪过,然后早日投胎去寻她。”

    “可能是这黄泉地狱里待久了,也看多了这世间的爱恨情仇,痴情怨恨。便渐渐忘记了,忘记了执着为何。”

    他一脸平静,话说得轻巧,只是握着刀柄的手青筋浮现,根根分明。我只是淡淡的看着他,没有再说话。锅里的汤煮沸了,跳跃着溅起,细碎的滴落在我的手上,微微刺痛着。我放下了勺子,坐在驱忘台上。远处的黄烟笼了整个黄泉,悠悠的飘了过来。

    我还记得王奇来的那年,是因水患淹死了几千人。王奇就是其中一个。被江水破提而出淹死的。我翻着阳卷,皱着眉,“为何多人阳寿未尽?”

    阎王看了一眼王奇,“这祸因他而起。”

    一众的鬼都怨恨的盯着王奇。王奇低着头,神色哀伤悲恸,一言不发的站在最后。待我送走了最后一个鬼时,他才抬了头看我,“婆婆,为何我还能轮回投胎,重新活着?”

    “为何不能呢。”

    一刹那,他泣不成声的指着奈何桥上缓缓走着的鬼,“都是因了我,才害了这么多人平白丢了性命……”

    我从未见过一个男子哭成那样,那样的悲伤哀痛。我放下手里端着的汤,静静的听着他哭讲了事情的始末。

    王奇出生在济州的一个渔村,那里的天空是大片大片的瓦蓝色,一轮橘黄的夕阳不是落在屋顶,就是落在远处的江面上。

    王奇家境还算殷实,从小就上了私塾,跟着老先生学了四书五经,也算学会识文断句了。可他也实在不是什么读书的料,弱冠之年就回了家里,承了祖业做起渔货生意来。只是每每做生意,总是亏去的比赚的多。

    若是遇到送渔货的是些孤苦无依的老人送货来。王奇总是将银子高于渔货钱给出去。再要是遇见些伤病的人家,老婆子或是孩子眼巴巴的看着渔货而掏不出银两时,他也总是拿了竹篓装上些,送到手上。旁人总说:“王家大公子好心肠,日后必有好福报。”

    平日里他也时常约上三两好友,泛舟而去,在诺大的江面上对酒当歌。明月朗朗,人生几何……

    如果不是遇见红莲,他的人生就会是如同千万般凡人一样,娶妻生子,成家立业,子孙绕膝,简单快活的过。

    然而,偏偏他就是遇见了红莲。

    那日,常常送鱼的李老头神秘将他拉到了一边。把背上的鱼篓盖悄悄的打开,“公子,我昨儿捕了个稀奇货,您瞧。”鱼篓盖掀开后,只见里面静静的躺着一尾浑身通红的鱼,瞪着大眼睛直直看向王奇。王奇突然惊觉后背发凉,或许是清早的冷风吹得太忙,不然他怎么会觉得一条鱼的眼神里充满了怨恨呢!他不由的拍了拍胳膊,“这鱼竟生得如此奇特,想来应是不俗之物。”

    老李头慢悠悠的拧开了葫芦酒壶,灌了几口,咧着嘴笑,“公子好眼光,老头子我在这江里打了一辈子鱼,也是头回见着这样的货!而且啊,这鱼也是极有脾气的。昨日捉了回来时,我见它奇特,特意喂了上等的口粮与它,它竟一口不吃,还好像瞪着大眼骂我似的。趣得很嘞。”

    闻李老头此言,王奇也忍不住弯了嘴角,伸出手指想逗弄一下红鱼。红鱼竟一个翻腾间就要张嘴咬住王奇的手指,吓得王奇赶紧缩回了手。李老头抱着葫芦酒壶正倒了两口在嘴里,见此景象一口气呛着了。又是笑又是闪泪花的,拍着胸口,吭吭吭……的闷声咳嗽起来。篓子里的鱼听了却反而悠闲的摆了摆尾巴,两只眼睛也透出了得意。仿佛再说着:“活该!”

    随后,李老头将鱼交给了王奇,王奇多余多给的拿了银两与他。这老头今日却不收了!他摸着酒壶说:“不瞒公子,老头子我以后不打鱼了。我年轻时曾立下誓言,若是打到一千网时就不再出船打鱼了!老头子这辈子捞了江河里这多生灵,死后怕是有得受得了。亏了公子几年来的接济,老头子才没有早早的去阴间领了罪受。我一个老头子也无以为报,既以后也不打鱼了。便索性将此奇鱼送与你罢了。公子切莫推辞,若还觉得不行,那就请公子与我两坛酒喝便是了。”

    说到与酒时,老李头两眼放着光,笑意溢在脸上。王奇悄悄的将碎银丢进了空鱼篓里,又唤了管事,交待伙计去酒坊取了两坛酒与老李头。这才随了李老头摇晃着回去了。王奇端着手里的木盆,红鱼从竹篓换到木盆以后更加好动了,不停的用鱼尾扇动着水盆边,溅起无数的水花,纷纷溅落在王奇的长袍上。

    王奇好笑的摇摇头,觉着这鱼定是极通人性的,又有灵性。他将木盆放回了房间,又去了前厅忙碌了。

    而盆里的红莲却是窝了一肚子火没处发,只是一个劲在木盆子里摆动着。狂躁的扇起无数的水花,稀稀拉拉的溅了一地。“哼,要不是我前些日子刚渡了天劫,现了原形,暂时失了法力,不然怎么会让一个老头子抓住了。”

    红莲是这清江水族,族长的小女儿。前些日子刚刚渡过天劫,受了雷刑,法力耗尽不说还现了原形。说来,那李老头也是好运气,竟然就在红莲昏迷着的时候撒了一网,就将红莲捉住了。

    红莲费尽所有的力气扳了一天,也没有法子扳出那个木盆来。她靠在盆壁上两眼直直的看着青黑的房顶,恨恨的想:等我恢复了法力定将你们这些人个个都扔进江里喂鱼去。敢抓本姑娘,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王奇推开了雕花镂空门扇,进了房间。他悠悠的坐在桌子上倒了杯茶咕噜咕噜的喝起来,外面的日头渐渐落了下去,凉爽的秋风轻轻的飘了进来。红莲一动也不动的挨着盆壁歇着。王奇想起那条奇异的红鱼来,蹲下身子去看她。见她一动也不动。他皱了眉心疑着是否是红鱼翻了白。没料到,红鱼竟猛地扳动了起来,用了力气将水花溅了王奇一脸。王奇也不恼,只是笑着取了盆架上的软布拭了脸。又盯了会红鱼,也不知是在想什么竟出了会神。红莲不耐烦的甩着尾巴。养她的盆太小,游惯了江海的她怎受得了这般受拘。

    没多会,王奇端了木盆朝外走去。盆里的红莲不安的游动着,她想:这呆子莫不是要准备煮了自己了吧?这般想着时她就围着盆壁急急的游着。王奇走在院子里的青石板上时,因着怕不稳,还放缓了步子走着。可红莲还是没防备一头撞着了盆壁上,虽没伤着什么却晕了头转了向。她满心想着:完了……完了……这下死定了,若是被煮了真是冤煞本姑娘了。爹爹娘亲和哥哥们怎的还不来找我……

    她越想越可怕,竟生生的想到了一把短柄大刀,寒光闪烁着挥向了自己。自己躺在案板之上,鲜血淋漓……

    她不安的窜动在小小的盆里,仿佛被人生生捏住了灵魂动弹不得。

    “红鱼,你别乱动了,我们马上就到了。”王奇看着盆里乱窜的红鱼,竟生出了一种跟她说话的冲动。说完才想起,明明它是一条鱼而已。

    红莲仰了一下头愤恨的看着王奇的脸,“你要是敢怎么我,我爹爹定饶不了你!”

    可惜在王奇看来,却像是红鱼在仰头吐着泡泡一样。只是那眼睛却分明透着恨意。王奇摇了摇头,笑自己今天是怎么了。竟生了些奇奇怪怪的念头出来了……

    他端着木盆走了好一会,来到了江边,解开一只小船,抛了锚。又将木盆稳稳的端了上去,自己也跨上去,撑了浆朝着江心划了出去。

    红莲仰了头看向瓦蓝的天空,放下了心来。有熟悉的,扑面而来的水腥味。她认得,这就是清江的水味。她一边缓缓的游动着,一边想着,难道这呆子是要放生我?王奇修长的背影隐约盖了影下来,遮住了夕阳的余晖,只留下了一抹橘黄的剪影,倒映在江面上,也倒映在红莲的眼底。

    她不曾想,世间真还有这样的呆子!

    小船缓缓的划进了江中心,王奇收了浆。端着木盆对着红鱼喃喃自语起来:“虽不知你听不听得懂,但还是想告诉你,下次莫贪吃反教人捉了去。”

    红莲在木盆里翻了一个白眼,“若不是遇我受天劫昏迷了,谁能有本事捉了我去。”

    王奇却只见红鱼又翻起了白眼吐着泡泡,他心下一惊担心着是不是离开了江太久了,红鱼要不行了。他赶紧撸起袖子,双手轻轻捧起了红鱼,放回了江水之中。

    红莲感觉到了一双温柔的大手轻轻的拦腰抱住自己似的,羞红了脸。何况,她此时是真身原形,用人间的话来说就是赤身般。若是再按了人间的规矩,岂不是更应该非王奇不嫁了……

    她羞恼的扭动了一下,就接触到了温润的江水。“刺溜”一下窜出好远才平复了心情。王奇还站在船头上远远的透过江水寻找着,想不到红鱼竟然窜得那样快。他盯了好一会,才依依不舍的回了头,拿起浆想要往回撑。又回头瞥了一眼江面,还是没有那一抹红色的影子。他不由的嘲笑了一下自己,今天这样真是奇怪了,竟感觉一条鱼会通人性!

    往回划的时候,天渐渐黑了。星星稀稀疏疏的挂在天上,半圆的月亮也落在远处的屋顶一般。好像离得极近,又好像总也是追不上的。

    其实,红莲并没有马上游回水宫里去。她悄悄的隐在船尾,跟随着王奇游到了岸边。王奇稳住了船,将绳子稳稳的拉紧,钉在了岸边的草地里。才度了步子,朝着镇上的方向走去。红莲慢慢的绕着小船游了几圈,也才慢悠悠的游回了宫里。

    入夜的清江安静平稳的涌动着,红莲倚在宫殿前看虾兵蟹将慢慢吞吞的游过门前。一只老龟游了过来,“小郡主此次历劫归来毫发无伤,真是可喜可贺啊!”

    红莲脑子里突然晃过王奇俊秀的身影,“那……当然,我……可是清江修为最好的鱼了。”这话说得有点虚,王奇抱着她的身体放生的时,双手温暖的感觉久久的刻印在她的腰间,挥之不去。即使她已经幻了人形,又穿了最新的蛟衣……

    老龟褶皱的脸上慈祥的笑着,满怀欣慰的看着红莲。红莲却轻轻拧着眉,撅着嘴,双脚一下一下的踢着脚下的贝壳精。惊起无数的河沙。她缓缓的开口问老龟:“老龟,你说若是你有一天被人捞了去,有人救了你,没有煮了你,而是将你放了回来。你会怎么谢他?”

    老龟褶皱的脸上皱得更紧了,四条腿也蹬着,“若是这样,老龟我定将我所有的珍宝赠与他答谢救命之恩。”

    红莲翻了白眼,“这会不会太俗了啊?”

    老龟哈哈的笑着,“郡主不知了吧,人间的人啊,最是爱奇珍异宝。”

    红莲一脚力没使好将脚下的贝壳精踢了出来,贝壳精蜷缩着身子滚落出去,“哎呦,小郡主嘞,你就不能脚下留情啊。我刚刚学会幻人形,怎的觉得小妖这腰骨子都要被您踢断了似的。”

    红莲吐了吐舌头,“你这不没事嘛。我正烦着呢。”

    贝壳精伸展了身体,闪了闪眼睛问:“可是刚刚你问龟长老的问题?”

    红莲没有回她,眼睛扫向远方。心里想着王奇那个呆子也不知会不会像老龟一样,喜欢这些俗掉牙的东西。转头一看见脚下的贝壳,直勾勾的看向了贝壳精的子子孙孙们,“我看你子孙们壳里的珍珠不错,要不取几颗送与他算了。”

    贝壳精一听此言,慌了神的奔向她的子孙,伸手紧紧的护着,“郡主你是知道的,若是取珠就没有了元丹,搞不好连命也是要丢了去的。使不得,使不得……”

    海草也缠缠绕绕的围拢在了贝壳身上,螃蟹和小虾悄悄的躲进了洞里,不敢露头。这位郡主的美名是早已传在外了的,可是位不知轻重的“顽皮主子”。红莲撅了嘴拨弄开了缠绕贝壳的海草,“别这样小气嘛,不过就是几颗珠子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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