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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眼小说 > 黄泉有鬼,名曰孟婆 > 梧桐相待老,鸳鸯会双死(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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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奈何桥畔的曼珠沙华又开好了……

    我从驱忘台走过去,站在桥上,远远望去,目之所及,鲜红一片。

    河畔的风吹过我的银发,丝丝缕缕的银丝缠绕起细碎的回忆。

    想起那些曾经开在天河旁的曼陀罗华。我也曾望着那些一片一片的雪白的曼陀罗华开好了。天界的曼陀罗华不似这黄泉的曼珠沙华,曼陀罗华花开时,细长幽绿的叶子紧紧的缠绕着花杆,大朵大朵雪白的曼陀罗华从清脆的绿里绽放出来,清冷的,高贵的,立在天河旁。

    曼陀罗华,传说它是佛路过时,遗留在此处的。天庭的仙子爱她的高贵,清冷。

    曼陀罗华开好的时候,所有的仙子都欢喜的去看。

    那时,我时常着一身月白色长裙,欢喜的窜入花丛里嬉戏,躲藏。蜂蝶停在曼陀罗华翩翩起舞,曼陀罗华的绿叶也会轻轻扭着身子跟我打招呼,雪白的花朵也在风里轻轻摇晃,我时常静静的坐在花丛里,看着她们,或发呆,或悄悄诉说我与月哥哥的小秘密。

    有一回,我替月哥哥红园的情花树牵了红线,然后悄悄的溜进了花丛里躲藏起来。蜂蝶像往常一样,嗡嗡的来朝我打招呼,我伸出一根指头放着嘴边,悄声对它们说:“嘘!月哥哥在找我。可不能让他发现了……”

    月老园子里的情花树下不知被谁捆出了好多红丝线,乱了些人间的姻缘。月老没有声张,他想都不用就知道是阿香那个调皮的仙子弄的。他一边叹着气,一边理清了红线。

    而这次我躲在曼陀罗华的花丛里整整一天,月哥哥也没有寻我。我鼓着脸颊,气呼呼的想:月哥哥怎么还不来?蜂蝶得意的扇着翅膀,捂着嘴偷笑。

    我挥舞着手将她们吓走,独自躺在了曼陀花海中看着织女仙子将织好的晚霞,泼在了云郊旁。我撑着头想,此时人间的天空一定美极了……

    纯白的曼陀罗华,也轻轻晃着身子,抖落着一身芳华。细长的叶子扭动着,缠着曼陀罗华的花杆上,我轻轻触了触他,他立刻闪开了。曼陀罗华的叶子是极有趣的,他和花是分开修炼的,只是花的灵气更好些,修得比叶子要美许多,也更得仙子们喜欢些。我笑着拍拍手,从花丛里站起来跟她们告别:“好吧,我去找月哥哥了。下次再来看你们了。”

    微风吹过,所有的曼陀罗华都点着头,摇晃着身子,我踮了踮了脚,笑着飞走了。

    我鼓着嘴到红园的时候,月哥哥正坐在幻境前看着人间,手里还端了一杯清茶。我冲上去,抢了他手中的茶杯,“月哥哥,你怎么不来找我啊?”

    他宠溺的看着我笑,轻轻皱了一下鼻子,“你又跑去看曼陀罗华了?”

    我跳起来扯他的广袖,笑着说:“你怎么知道的?不是没去找我吗?”

    “曼陀罗华的香味都跑你身上了。”他轻轻点了一下我的额头,又自顾自的端起了茶杯,去看幻境里的情事去了。

    我翻了翻白眼,自己轻轻嗅着,可除了月哥哥园子的情花味道,其他什么也没有闻到。我偷偷瞥了一眼,早上作乱的情花树。树上的红丝已经被他理回了原样,丝毫不差。

    我有些闷闷不乐的说:“月哥哥,你怎么又把那些红线给换了?”

    “你还说,你尽胡闹了。缘乃天定,岂可乱牵红线。”

    “可她们都是真心相爱啊,为什么你不赐她们终成眷属?”

    “天书上她们没有姻缘,相爱又如何,无果罢了。”

    满树娇红的花朵坠在树上,一瞬间竟晃眼觉得它们都只是在哀伤的绽放着。我站在情花树下,看着满树娇红,我的心口像是生生堵着了。

    这不像平时与月哥哥玩闹赌气那般,也不像跟别的仙子比仙力比输了那种不痛快。它像是一口烫茶,忽然间滚落胸口一样,滚烫着,裹着温度也裹着微微的刺痛滑过我的心间,吐不出,咽不下。

    我不再说话,仰着头忧伤的看着情花树。想着月哥哥说的缘乃天定,装作不经意的看了几眼月哥哥。我不知道,我和他的缘,是深,还是浅。

    奈河桥边大风刮起,吹动着一片殷红的花海,黄沙刮进了我的眼里,有泪花涌动着,我伸了袖子轻轻拭去。

    阎王却不知何时站在了我身边,冷笑着问我:“怎么?回忆过往?”

    我抬了头,一瞬间从回忆里清醒回来,心里闪过一丝慌张。我望着河畔的曼珠沙华,摇摇头,“我只是想起了她开在天河旁的样子。”

    阎王笑了笑,没有再理会我,他也望着一片火红的曼珠沙华问我:“难道开在我这地狱,委屈她了?”

    我眯了眼睛,朝着花海走去,轻轻的用指尖挨着一朵曼珠沙华,回他:“天界如何?地狱又如何?她只等他。”

    等他路过这里,等他看她一眼,等他呢喃着说:想不到黄泉地狱里还有这样美的花……然后他就穿过这片彼岸花海,轮回,重生。

    尽管他从不记得以前天上的曼陀罗华,也不记得现在地狱的曼珠沙华。

    我最后一次见到曼陀罗华的时候,她已经不认得我了。

    其实我原本也是不认得她的,我在天上的时候,只知她是极有灵性和佛性的,不知她早已修得人形,得了仙力了。她虽是化了人形出现,可她一身异香难掩,我只是轻嗅了几下,就认出了这味道。

    可她想必很难想象,黄泉地狱煮汤的孟婆会是当年在她花丛里嬉戏玩闹的阿香仙子。她急急的朝我的驱忘台奔来,“姑娘,星宿君被罚去了人间轮回。现下可还在地狱?”

    我抬着头望她,别人都唤我婆婆。唯独她来是唤我姑娘。我笑笑,刚想回她,就看一众的判官鬼差瞬间赶到,上前围住了曼陀罗华,阎王也阴沉着脸在一众鬼差后面。

    判官一边怒瞪着曼陀罗华,一边朝着她扔出了符纸,“曼陀罗华仙子好大的胆子!偷了天宫神物和地狱令牌,竟敢逃进这黄泉地狱来了!”

    曼陀罗华朝着奈何桥边方向避去,一边喊着:“我无心与你们无敌,我只是找人!”

    判官不屑的哼了一声,率鬼差继续朝着曼陀罗华攻去,“哼,一个罪仙也敢来地狱找人!”

    阎王瞬间来到我的驱忘台,与我并肩而站,说:“地狱确实好久没有戏看了。”

    我心里隐隐觉得不好,看着曼陀罗华闪躲着与判官斗法,又被一群鬼差圈住了打,奈她法力再好也是敌不过的。何况,阎王还在这里。

    阎王看出了我眼里的担心,他带了一抹讥讽,嘲笑的问:“故人?”

    我点点头,反问他:“她偷了天宫神物?”

    阎王也点点头,“她胆子不小,偷了筑仙水。还顺带偷了地狱符节,摸了进来。现在拿她的天兵天将就在门口了,我让他们在入口等着呢。”

    我叹了口气,想起曼陀罗华刚才问我星宿君,心里已有七八分明了了。筑仙水本是帮助有仙根之人修炼成仙的。还有一种就是,被煅了仙骨的人,也可用筑仙水恢复仙骨。她是为了星宿君……

    黄沙漫天飞扬,曼陀罗华渐渐被判官和一众鬼差逼得难以支撑,鬼差趁机刺伤了曼陀罗华,鲜红的血液流进了黄沙里,浸出一片血红色……

    我心里隐隐担忧着,抬眼望向阎王,“她曾是我的故人。”

    阎王也抬了眼看我,轻扯了嘴角,“那又如何?”

    我知他是不会下令帮我的。我闪身近了曼陀罗华身边,一边施法帮她,一边等着。

    判官看了看阎王阴沉着的脸,赶紧皱着眉喊:“停!莫误伤了孟婆!”

    鬼差和判官都停了手上的动作,阎王依旧阴沉着脸不说话,也不离开。我隔着黄沙看他,他眯着眼睛看我。

    “孟婆,每次你都……”

    判官没好气的说着。话还没有说完,阎王冷冷的声音就响起了,“给她半柱香的时间。”

    判官无奈的看了一眼我,又狠狠瞪了一眼曼陀罗华,悻悻地带着鬼差离开。

    我拉着曼陀罗华坐在奈何桥畔,风吹着煞白的脸,我看着她没有说话。

    忘川河水汹涌的拍打着奈何桥,无数的黄沙疯狂卷进了河水中,曼陀罗华的鲜血染红了脚下的黄沙。

    她望着滚滚而去的忘川河水说:“姑娘不必为我如此的。姑娘还未告诉我,星宿君还在地狱吗?”

    我望着她回:“已经投胎了。”

    曼陀罗华的眼泪瞬间滚滚而出,无声,无息。她半晌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只是望着远处的轮回井,呢喃着:“我还是晚了一步……”

    然后久久的沉默着不再说话,她与他曾经那些相遇相识的一幕幕涌现。

    曼陀罗华本是佛遗落在天河边的花种,佛曾日日带着她诵经。她得了灵性,又长在天河边日日修炼,长出了清冷,高贵的花朵。

    仙子们都夸她,尽情的对着她吟诗作画,悄悄的摘下她,插在高高的花瓶之上,“这真是世间最美的花。”

    等曼陀罗华开败了,枯萎了,褪了最初的颜色了。则随意扯下她,弃之于高高的云端。

    花瓶里又换上了新的、开得最美的花。反正,天上,从来不缺花儿。

    曼陀罗华只是高高的抬着头,看着她们插花,弃花,从不说话……

    只有星宿君,向她走来的时候,浅浅的笑着,伸手轻轻的触着花絮,指尖缓缓透着灵力,唤她:“曼陀罗华,你开好了啊。”

    曼陀罗华现了身,蜷缩着从地上伸展着自己的躯体。她捡了一片地上的掉落的花瓣幻成白纱裙覆在身上,她站起来的时候,一头漆黑的浓墨似的乌发瀑布般落在身后,她赤着脚走过去。

    星宿君微微有些惊讶:“你竟然可以幻化人形了?”

    曼陀罗华回他:“我早有神识,是佛渡我灵性。只不过尚在沉睡。你的灵力唤醒了我!”

    “想不到我的灵力居然可以唤醒你。”

    “不,我只因爱而生。”

    “爱?”

    星宿君笑笑,伸手唤了仙鹤,朝着曼陀罗华招手,“仙界没有爱,人间倒是有,你要去看看吗?”

    曼陀罗华点点头,掠过脚下的花海,坐上了仙鹤,她没有看到,曼陀罗华细长的叶子,伸长了脖子,望着她们远去的一抹身影。仙鹤飞远时,他又耷拉着头,埋进了稀薄的云域里。

    仙鹤扑扇着翅膀穿下云鸾,飞过青山。

    织女将晚霞扑在云郊上,湖水又将晚霞映在湖面上。俯览望去,一对有情人,一叶扁舟,荡在湖上。一壶暖酒,两杯薄酒下肚,两人相拥着坐在舟中央,面色桃红一片,像是醉了,醉了天地江海,醉了掠过白云的仙鹤,醉了身旁绕情的微风,也醉了薄情的酒儿……

    星宿君问她:“美吗?”

    曼陀罗华笑着点点头,又指着湖中的那叶扁舟上相拥着私语的两人,“既是,也不是。”

    “那不是我的爱,我不因此爱而生。”

    仙鹤长鸣了一声,呼啸而过的风里有星宿君浅浅的笑,山腰上有一座茅屋,一对花甲夫妇坐在院子侍弄着鸡鸭。鸡叫,鸭鸣,老妇人端着木盆嗔怨道:“老头子,你怎么又不喂它们了?若是明日没蛋可下,你吃什么?”

    老头子拿着斧头劈着树桩粗声粗气的回:“我若是不劈材,你明日烧什么?”

    老人又拉扯相互拌嘴,鸡鸭欢快的围拢在他们脚边。山风轻轻拂过她们苍老的脸颊,她们没有看见头顶上注视着她们的仙鹤和曼陀罗华,星宿君。

    星宿君转头问曼陀罗华:“这是你要找的爱吗?”

    曼陀罗华摇摇头,“既是,也不是。”

    仙鹤飞过层层叠叠的青山,飞过江海,来到荒无人烟的荒漠。荒漠迎着烈日的光芒,展开着一幅海市蜃楼。真亦假,假亦真。一对中年的夫妇拉着瘦弱的骆驼,深一脚浅一脚踏在黄沙地里,留下了长长的脚印。

    女人虚弱的拖着沉重的步伐蹒跚着向前,男人干涸的唇上裂开了口子,他添了添舌头问:“还能走吗?坚持一下,前面马上就有水了!”

    女人用尽所有的力气点点头,想要迈出脚步证明给男人看,脸上还扯出一丝笑,“我还行。”

    女人刚刚迈开一只脚,就轰然倒在黄沙里,惊起一阵呛人的烟尘。男人蹲下摇晃着她,喊她,她却只是紧闭着双眼不说话。

    男人将腰间的两个水囊取下,拧开塞子往女人唇边放着,可是水囊里再也没有一滴水流出来。男人绝望的甩开了水囊,摸出腰间的匕首,朝自己的手掌划下,鲜红的血液滴落在女人的唇边,缓缓的流进了她的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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