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斜立起刀锋，从两片鹿肉之间切入进去，往下轻松一划，再从另外一边也如是这般两刀，，一块鲜嫩可爱的鹿肉便被割下。
置于洗净的砧板上，再换把厚重点的切肉刀，斜着纹理整齐地切成肉块。有少许血沫会随着刀锋流出，血腥中带着鹿肉的热烈香味。
深夜食堂空无一兔，胧它们当然只有自己做吃的。
胧的刀工颇有造化，每一片肉都被切得厚薄一致，速度很快，片完这块后又从那条鹿小腿上割下两块嫩肉来。它眼光通透，挑的都是最嫩的部位割，也是切成肉块，然后满满地堆在盘子里。
肉可不是外面那些野兽军俘虏割出来的鹿肉，这鹿肉是城东幼畜场里专养的小种鹿，成体也能一直保持幼时的样子，肉质细腻入口柔软，是城里高等阶级的桌上佳肴。自从战时配给制度后这些鹿肉便有不少到了崩天府兔子们的肚子里。
往灶炉里塞入小捆薪柴，放好铁锅，往里倒了小半锅油。啪一声清脆，胧打了个响指，炉里便火苗一闪，随后熊熊燃烧。
莲在边上用一种意味深长的表情看着胧。
“不是耍帅，这样比较方便而已。”胧说道。
“我还什么都没说呐。”
小白兔正在收拾水槽里收拾一条鳜鱼。
这是一种肉食鱼类，小虾小蟹或者其他鱼类都会吃。肉食的鱼，通常其本身的肉也别有风味。比如乌鳢，红?，黄鳝，青鱼等，比起草食鱼类，它们的肉都有着更甚一筹的鲜美，这鲜味大概是长期食用其他的水鲜，所谓的鲜上加鲜或许便是此意。
莲已将鱼身上的细鳞刮净，又用小刀在两面的鱼肉上都横割了好几道，方便入味。美中不足的是鱼头的样子并不是太雅观，看起来这鱼似乎是被某个暴徒用刀柄之类的钝器强行砸死的。
此时这暴徒切好了几片姜，插到鱼肉被割开的缝里，找了个瓷盘盛放，小爪子又从抹了点细盐在鱼肉上涂抹几下，然后再倒了点味道醇厚的酒。
“哇~这好像是军法部长的藏酒呀你们怎么找到的。”铃看见酒瓶的样子一下子认了出来。
“你们军法部长的？现在是我的。”莲干脆抿了一口，然后吐了吐舌头，“嗯，滋味还行。”
它放下酒瓶子然后拿了几根葱洗了洗，开始切葱丝。
这边胧在用爪子轻轻捏着那一盘鹿肉，肉里已经放了少许白胡椒粉和盐，还加了半勺花椒油，正用这种揉捏的方式让肉入味，同时也打散肉里的细小筋络，让鹿肉的口感变得更加细腻。
油锅已热，开始冒白烟，偶尔跳上来几个热泡。胧洗了洗兔爪，用一双长筷子将鹿肉一块块夹起放入锅内。
肉刚入油时先是呲啦一串声响，冒着大量油泡在锅里充满活力地翻滚，紧接着肉与花椒的香味便迫不及待地先窜出来，吵醒每一个嗅觉细胞，随之大脑被食欲占领，舌底的腺体不由自主一酸，涌出大量津液。
眼见肉滚，耳听油声，鼻嗅肉香，油炸之乐便是如此。
不消片刻，肉块表面已被炸得微熟，此时内部当然还是生的，胧又用筷子将外表炸熟的肉块一个个捞起重新放回盘子里。撤了油锅，换了一口景云坊特制的大砂锅，将肉块放入砂锅内，让铃帮忙抱了一坛花雕酒往锅里倒了些。
先让酒泡一阵，它又从蔬菜架那边挑了两颗冬笋，洗净了剥去笋衣，用刀切成比肉小一点的笋块。几颗蒜瓣放在砧板上用刀面横着一拍，剥去外皮，和香叶，葱段一起扔进砂锅里。
舀几勺清水倒入锅内，盖好锅盖，蹲身拨弄了一下柴火，调整火力。然后把那口砂锅端上了灶，先要大火烧开。
空气中又多了一种菌类被切开时的温暖味道，莲将洗净的口蘑倒立在砧板上，一横一竖两刀切成四块，再洗几根新鲜的红萝卜剁成小段，乳白色的口蘑与萝卜无辜的红色相映成趣。
身旁一口大汤锅已是沸水滚滚，莲将切好的口蘑与萝卜们倒入锅内，再打了几个鸡蛋下去，口蘑鲜美，这锅汤当然无需再提味。只洒了一些盐，然后小白兔就抱着一柄汤勺开始搅拌。
肉香渐浓，砂锅已烧开，胧将柴火抽掉一半，开始文火慢炖，火焰轻柔地舔舐锅底，在那黑亮光滑的地方滑动着，时不时一闪一晃，好似一片贪婪又痴欲的舌头在品尝着锅内鹿肉鲜美的汁水，这景色胜似春光。
带着海风咸味的鳗鱼干对半剖开，再细细切成丝状，这是一种沿海地区特有的蛇形鱼类，可以熬成口味醇厚的白汤，肉质绵软入口即化，不过晒干了以后就变成鱼干常见的黄色，有着鲜而不腥的香味。
胧让铃从仓房里拿了一包细面，这面是兔族特有的面食，说是面，其实是用米磨成粉做成的细丝，晾干以后呈半透明，脆且易折，兔子们叫它米面。它又让铃倒了盆水，将这米面在水中泡一下，准备炒米面当主食。
蔬菜架子上还有豆芽，白菜，胧都拿了一些，又取几块豆腐干，也和鳗鱼干一样细细切作丝状，白菜切做碎末。
又在另外的灶位起了口锅，倒入少许菜油，照例是打个响指点火，火势适中，它将那口锅抬起来斜着晃了一圈，使锅内的油涂匀锅面，然后兔爪利索地喀喀几下打了几只鸡蛋到一口小碗中，拿筷子当当当一阵搅拌打匀蛋液。等锅内油一热便倒了进去，腕子娴熟地翻动，片刻后便煎出一张薄薄的圆形蛋皮。
将其倒在砧板上，胧用爪尖小心翼翼拈着蛋皮折了几折，然后避着烫，菜刀切成宽窄适中的长条，算是准备完成。
起油锅，依旧是中火，放入米面，白菜，豆腐干，鳗鱼干，又用个小碗化了点盐水倒进去。锅底火焰烤得胧有点发热，额头见汗，它也顾不得擦，不断地用铲子翻炒着。油烟带着米粉的热香弥漫开，饱暖的粮食成熟的味道，这是大地与阳光的馈赠。
片刻，米面随着翻炒变软，胧又将豆芽，和蛋皮丝放入锅内。这道炒米面最重要的配料就是豆芽，唇齿在咬到豆芽的时候那种脆爽的感觉实在是欲罢不能，豆芽与香喷喷的炒面可以说是口感上的绝配。
炒面刚来得及出锅，当当当，边上炖着鹿肉的砂锅又吵个不停，盖子抖动着乱跳。
“汤好了吧？差不多可以蒸鱼啦。”胧将锅盖掀开一条缝，塞了根筷子，回头对莲说道。
蒸鱼的最重要的呢，是要新鲜，不是现杀的鱼是没有资格被蒸着吃的。
蒸这种烹饪方法，目的就是为了锁住食物内部的汁液不挥发，保持食物最原本的味道，这样的菜肴鲜美细嫩，口感软滑。
兔族有句古话，叫做“兔以食为天”。且又有古卷上记载“天之道，饿有余而食不足。”。可见食物与烹饪技巧在兔族文化中举足轻重。
盘底抹上一层薄油，再铺上一层切好的葱段，然后放上鳜鱼。这样让鱼和盘底留有空间，方便均匀受热。
锅里的水已烧开沸腾，莲将盘子端放在蒸架上，盖上锅盖。不消半刻，鱼已蒸好。这火候的掌握也颇为重要，时间若再久一点，肉质就老，口感变柴。
端出鱼盘，倒掉盘底的腥水，往鱼身上铺些许姜丝与葱段，胧在边上舀了一勺热滚滚的花椒油滋啦一声浇了下去。葱姜受热，味道性急，抢先冲到鼻前，将味觉通道敞开，紧接着花椒与鱼肉的鲜味赶到，顺着呼吸流入舌根，一边的垂耳小兔馋得耳朵都要立了起来。
“嘿，说好的请吃食堂，结果还是我们自己做呀？”莲将鱼端上桌，看到铃这副光景，忍不住想笑。
“先吃吧，炖肉还要一会儿呢，炒米面和鱼凉了就不好吃了。”胧盛了碗蘑菇汤，又将筷子递给众兔。
银兔已从虚弱中恢复，不过好像也是因为昏迷而好久未曾进食，脸色还是有点糟糕。它接过餐具，对胧道了声谢。
“呜哇，和平时厨师做的完全不一样呢！”铃迫不及待夹了一大口。
嗯！柔软酥松的米面，爽脆清新的豆芽，滑嫩香暖的蛋皮，绝妙的搭配，铃只觉得口中一阵瘫软，几乎要连舌头都吞下去，脸颊红扑扑发烫，一下子就屈服在了胧的厨艺下。
好像全身被包裹在绵软的米堆里，被这香气围住了每一寸肌肤，幸福感满溢胸襟，几乎要哭出来。
“慢点吃别噎着了，小兔子。”胧看着铃的样子，心中有点小得意。
“要是有鳝鱼的话，再炒个鳝丝在面里，才是真正的炒米面。”莲边吃边说道。
加上鳝丝？那得是什么样的味道啊？铃不禁开始幻想。
“这里材料还是不够多，东边的灰石镇里以前那家面馆的师傅做的炒面才地道。”莲露出一副怀念的神色。
小时候，胧带着它去那里吃过一次，那家店虽然只是几块石板搭成的旧房子，却生意格外火爆。那个时候莲还是真正意义上的“小”兔子，只得乖乖坐着等了三刻钟才吃到炒米面。
那份面几乎每一根都炒得通透金黄，明明不是油炸的却有着油炸的香味和色泽，恰到好处的火候使得每一根丝都又松又软，不多一滴油，也无一处焦，那厨师的功夫实在是出神入化。配上鳝鱼和肉丝的绝妙组合，将那小兔子心性里的饕餮一面完全激发了出来。
这样的炒面莲只吃过一次，长大后虽游历各处，却再也未能遇到有这份功夫的炒面。随着灰石镇隳于战乱，那份美食也就只留在了梦里。
铃刚从面中还过魂，看到蒸鳜鱼已被另外仨给吃了一小半，忙又夹了一块鱼送入口中。
鳜鱼入口细嫩丰满，鱼肉是一瓣一瓣的，纹理之间层次分明。用舌尖轻轻分开鱼肉，钻入两片鱼肉之间，鲜味和汁液包裹着舌头的感觉实在是流连忘返。这鱼经过花椒和葱姜的爆香与本身的鲜美混合在一起，所谓“万点桃花半尺鱼”指的就是这道珍馐。
四只兔子眨眼间就风卷残云地将桌上消灭个精光，当然还意犹未尽。
胧灭了灶火，又将一锅热气腾腾的花雕鹿肉烧冬笋端了上来。
它的做法和常规的不同，先是油炸，而不是炒。如此一来鹿肉就有一层香脆的外皮，然后再入锅炖制，真正外香里嫩的秘诀便在于此。
莲站起身帮忙摆了四个碗，用汤勺将锅里的均分。
铃接过递来的碗，舀起一勺肉汤，吹了几下便饮。
好一口鹿肉汤！花雕醇厚，冬笋清香，鹿肉温润，唇舌齿被充实的味觉填满，接着恋恋不舍地咽下，一股暖流顺着食道直达胃部。随后那温暖的味道在身体里四散开来，热烈的气息在血管里流淌，全身都变得暖洋洋的。
日间战斗的疲劳一下子被这口汤给一扫而光，垂耳小兔红着脸吸溜吸溜连饮好几口。然后满足地发出一声悠长的“啊~~~~~~”，瘫软在椅子上，目光迷离，似乎是看见了天国。
过了半天，它才找回了魂魄。又面露痴态夹了块鹿肉到嘴里，“呜~”它终于忍不住哭出了声，一边嚼着鹿肉一边梗咽着，“为什么你们要做的那么好吃，”它抬头泪眼盈盈看着胧，“以后我要是再也吃不到了该怎么办呀！”
胧被它的语气逗笑了，这个说法好像有种责无旁贷要一辈子给这小兔子做菜的使命感。
“你是不是想嫁给我们？”莲吃着肉也不忘调皮一下。无视胧的目光，它对着铃眨眨眼，“这样就能一直能吃到这么好吃的东西了哟！”魔鬼的声音在召唤。
羞得两只垂耳朵红得娇艳欲滴，小兔子哪敢回话，只能低头吃肉。
莲止不住地笑，凑到胧耳边挤眉弄眼，“未成年小兔子哟，要诱拐一发嘛？”
胧无可奈何。
嬉闹了半夜，待得吃完这顿美餐再洗净餐具，已是五更时分，天色渐白。
疲劳终究压过了笑声，一整天的战斗奔波，实在是累坏了兔子们。
清晨，胧躺在崩天府军营里的床上，一个月来的战事历历在目，想到莲所说的魂火将熄，想到那颗星渊之眼以及自己之前的猜测，又想起铃说的那句“以后我要是再也吃不到了该怎么办”不由得一丝苦笑。
是呀，该怎么办，整个兔族生死存亡的关头，莲和自己又该如何活下去？
思路混乱，它深呼吸平复了下神志，看着身旁熟睡的莲那张平静的小脸，心中似乎有了答案。
理所当然地伸过去抱着小白兔，然后闭眼入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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