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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眼小说 > 三愿长安 > 第六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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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在五千多年前离渊给我讲睡前故事的时候,我便一直坚定地认为,抢姑娘这种事必定要哭天抢地刀光剑影然后一个英雄从天而降英雄救美最后有情人终成眷属什么的,因此我一路上都特别兴奋,一边兴奋一边叮嘱何苏叶等会儿动手时别下手太重咱们神族应以慈悲为怀云云。听得被我拉来旁观的初音烦的不行,随便扯了块布条将我的嘴巴封得严严实实。

    虽说被初音那兔崽子算计了,本神女此番仍是热情不减,不料到了村里,却被兜头破了一盆冷水。那村子幽幽寂寂的哪里是官兵来抢人的形容?我随着阿圆到了想容的屋子,这屋子着实破旧,一破烂不堪的小茅屋在冷风中摇摇欲坠,委实有些像我犯了错被阿爹罚去昆仑山思过时在山顶临时搭的小茅棚。

    “想容!想容!”

    阿圆急急地唤了两声,一个瘦弱的身影悄悄地从门后晃出来,走近一瞧,正是想容。她的眼睛微有些红肿,但表情还是镇静的,道:“阿圆,有什么事么?”声音微微有些暗哑。

    “我没事啊不我是来看看你有没有事的,”阿圆一把拽过想容的手,“那些官兵呢?方才我见这情势太可怕,便急急去寻何公子来帮忙,现下呢?”

    “他们、他们明日来接人。”说罢,她走上前,冲我们微微欠身,“何公子,何姑娘,多谢你们好意前来,只是……已经没用了。”

    “我不姓……”话到嘴边,却硬生生被我咽了回去,我觉着现下实在不是纠结我的姓氏的时候。

    “你怎就那么傻!那宫里能是个好地方么!”阿圆急了,气愤地训斥道。

    “我们家已经没有钱了……阿娘最近病又犯了,若是再拖下去……”这么一说,她的眼眶内又泛出点点晶莹,“阿圆,我没有办法了……”

    我觉着鼻头忽的一酸,话便不由自主地溜到嘴边:“姑娘若是需要,我们这儿的药要多少有多少,你尽管拿去使,你娘亲的病,苏叶也可以医治,至于进宫之事,实在需要斟酌……”

    她却是回过头来,冲我哀哀地笑笑:“可是何姑娘,我不可能永远躲在你们身后,靠你们的接济过日子……阿娘说过,我们穷归穷,这点骨气,还是要有的。”

    我有些恍惚,这些话,在脑海中沉沉浮浮,似曾相识。

    九重天的层层仙气缭绕中,那个长发披散的少女面容清冷,声色决然:“神女不必为清夏担忧……神女护得了清夏一时,又怎能护得了清夏一世?我与娘亲虽寄身于九重天上,但从未觉得低人一等。有些事情,清夏心里觉得,还是应该自己担当……”

    她凄离而笑,身后,是那滚滚的十丈红尘。

    我仍未从回忆中清醒过来,便听见耳畔何苏叶淡淡道:“你既是想好了,我们也无法改变什么。今后,多多保重。”

    回到家中时,我仍旧有些恍惚,拿了本话本子胡乱翻着。何苏叶缓缓踱进屋,见我此番摸样,淡淡勾了勾嘴角,倒了杯热茶递与我:“方才出去的久了,天气冷,你喝杯热茶暖暖。”

    “哦。”我接了茶,小小地抿了一口,却见他笑得眉眼弯弯,道:“你方才一直迷迷糊糊的,在想些什么?”

    “没什么。”我吐吐舌头,继续喝茶。

    “我知道你心有不甘,只是,我觉得她说得对,她不可能一辈子被我们护着,她虽是凡人,却也有她的坚持和责任,而且,也有资格选择自己的人生。”

    “可是……她进了宫,我上哪儿替你讨房媳妇?”

    我撅着嘴巴,委屈得泪眼汪汪。

    何苏叶听了此话,无奈地微微摇摇头,脸容上却有笑意蜿蜒:“胡闹。”

    我原以为,此事在昨夜已划上了句号,却未料,这件事比我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第二日清晨,天色尚是微微朦胧,一夜全无睡意的我随随便便在白色寝衣外披了件素白外袍便跳下床。推开屋门,外头仍是近乎诡异的寂静。我跨出门,耳畔隐约传来嗖嗖剑响。循着剑声跟去,却见一个紫色人影在院内舞剑,一招一式乱花渐欲迷人眼,好比冬日里的雪花纷纷扬扬,美不胜收。

    许是听见我脚踝上的银铃脆响,他回头轻轻一笑,一抹森然银色便直直朝我呼啸而来。我来不及躲闪,任那剑悄然吻上我的喉头。

    “如何?”放下剑的初音眸光若星,笑意微微。

    “你若是不及时收手,恐怕今夜离渊便会杀上九重天。”我冲他吐吐舌头,“这一千年来,你的功夫精进了不少,虽然……仍是及不上离渊一个零头。”

    “我岂是能同神尊相比的?”他揉了揉我的发,“况且……功夫再高有何用?终是护不住自己想护的人。”说到此处,他的嗓音竟带上了几分干哑。我猜他说的许是离渊同祖奶奶那桩事,便道:“其实离渊他也是无心,况且他还是集齐了祖奶奶的魂魄。祖奶奶醒转也就是这一两年的事了,离渊也算是护了她周全的。”

    “神尊通天本事,要救尊后却还是要用三万年光阴等待,何况我们?”初音提过石桌上的一壶酒,直接便往嘴里灌。见他现下这个架势,再想起他昨日的疲惫摸样,我登时明白几分,一边忙不迭地夺他的酒壶,一边问:“你莫不是情场受挫了?借酒浇愁伤肝伤胃,要不你同我说说,我给你排解排解?”

    “你却如何与我排解?”初音苦笑,“是同我去月老庙乱牵牵红绳,还是同我讲你从戏文上看的才子佳人的风月故事?阿竹,那些于我又有何用?你怎知我这一千年来有多痛?”

    我怔了怔,心内竟有些微微的疼。眼前这个失魂落魄的男子,几千年来就如兄长般宠着我,我将他看作挚友,所有的心事都一股脑儿全吐给他,却从来不知道他的心事,他的难过,我也不能与他同受。这个事实让我很难过。我走上前轻轻抱住他,小声道:“初音,我知道你很难过,可是你从不告诉我你为何难过……若你真是痛,便将它告诉我好不好?有人陪你一起痛,便不那么痛了。总是一个人逞强,那该有多傻啊……”

    我觉察出初音的身体微微僵了僵,随后,他缓缓地,轻轻回抱住了我,用微哑的低沉嗓音缓缓道:“阿竹,你不需要知道,她已经成了那个样子,可是你……你一定要好好的。”

    “初音……”

    “阿竹,你能这样说,我很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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