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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渊歪在贵妃榻上哀哀地开口，表情甚是哀怨。听此，我同云?b不由精神一振，面上却不得不配合他的愁闷，作出几分哀苦之态来。
小金是一只小小的三足乌，三百年前西王母的三足乌生了一堆小崽子，离渊觉得这些小雀可爱得紧，便乐颠颠地向西王母讨了一只来养着玩。谁料近来这只将将三百岁的小鸟儿动了凡心，三天两头便撇了离渊这养父往凡间跑，离渊无法，每次都得央我同云?b去替他寻鸟。我和云?b都是好玩的主，乐得打着找鸟的名号去凡间寻乐子，因此成日里都在暗自祈祷小金早日离家出走。
这些鬼心思自然不能让离渊知道，虽说……他一直宠我们姐弟俩宠得很没有原则。
听阿爹说，离渊是创世之始的第一只九尾神狐，他用灵力将雪山上的苍雪化为同类，创造出第一代九尾神狐，之后才有了我们如今庞大的九尾神狐一族。离渊是九尾狐族的创始鼻祖，所有的九尾狐都得尊他一声“祖爷爷”。可我们一家子与离渊的关系，又与别的九尾狐有很大的不同。我们是离渊与祖奶奶紫曦相恋而诞生的后代，是唯一同他有血缘关系的九尾家族。按辈分来排，我应是他的第七代玄孙女。
离渊向来不喜欢小娃娃，直到他瞧见了我。那日，阿爹抱着刚满周岁的我去给离渊报喜，见着阿爹怀中这圆圆软软白白雪团子一般的小狐狸，离渊那双上挑的桃花眼登时眯成了两道缝缝，当即命令阿爹隔三差五地带我上他的苍穹神殿转转。离渊面上一副正经样子，私底下却带着我撒丫子疯玩，疯到我都忘了这个一见着我就兴高采烈的男人还是我的祖爷爷。待我五百岁从只小狐狸变成个小女娃时，那一声清脆脆的“离渊”把离渊喜得眉开眼笑，却把身为九尾狐族帝君的阿爹吓了个七荤八素。后来我那个同样极讨离渊欢心的小弟弟云?b便随了他小姐姐，不必唤他“祖爷爷”，而直接唤他“离渊”。
当我们来到凡间的时候，凡间正值隆冬，寒风夹杂着白雪呼啸而过，周遭一片苍茫的白色。街上没有什么行人，显得很空旷。我和云?b在街上甚无趣味地一路走着，云?b显得极为烦躁，隔三差五便掏出铜镜照照，对着镜子挤眉弄眼了半天，也未瞧出镜中那黑黝黝的脸蛋有什么可爱之处来。
云?b撇了撇嘴，怏怏把铜镜藏入袖中。
约摸是因为离渊皮相好，我们九尾狐一族都有一副好相貌。我们一家同离渊是血亲，更是占尽了他和祖奶奶的光彩。容貌殊丽虽是令人开心之事，却也有其不便之处。为了不惹上那麻烦的桃花，每次下凡我与云?b都要特特打扮一番，越是平凡越是不入人眼便越是安全。
我和云?b找了间小酒店坐下。许是天寒的缘故，店里显得格外冷清。柜台上的掌柜正趴着打瞌睡，呼噜打得极有规律。闲得发霉的小伙计见着我们，便乐颠颠地冲上来，热络地问道：“二位客官，请问要来点什么？”
“来一壶烧酒，再来两个可口小菜。”
“好嘞，客官您等着，菜马上就来！”
云?b四处敲了敲，回过头来与我搭话：“阿姐，我在来的路上特找人问了问，这座城竟大有来头。你可知这小城供的是什么神？”
“什么神？”
“是……”
“啪！”
一声爆裂巨响将我与云?b吓得一跳，回过头来，只见小伙计正目瞪口呆地立着，我们那一盘子烧酒并小菜已碎散在地上成了泡影。
“好、好美……”
“呃？”
我往小伙计颤巍巍用手指着的方向望去，一风姿卓然的男子正在门口逆着光立着，勾魂夺魄的狭长美眸流光溢彩，薄薄的唇微微抿着浅笑，衬得一张美玉无瑕的脸更加使人迷乱了。
见到他，我的脑袋不由“嗡”得响起一声巨响。糟糕！今日出门前忘了找阿姐为我算上一卦，不成想竟遇上了冤家对头。
“小竹，阿?b，这么巧。”我正暗自烦恼，那男子却径自走到了我们桌边，熟稔地搬了张椅子坐下。他身上那件雍容华贵的黑狐裘衣让我的胃一阵一阵地泛酸水。
“月大哥，真巧。”云?b笑了笑，应道。在哥哥姐姐面前装乖一向是这小家伙的强项，但他这不分敌我的态度却十分惹我这小姐姐恼火。
我回头看了看那被美色所迷的无辜店小二。此时他依旧震惊而困惑地站着，嘴巴里不时哼哼出几个单音节来——约摸他是觉得一个这样漂亮的男子与两个山野村夫是熟识这件事十分令人费解吧。
愚蠢的凡人向来跳不出这以貌取人的大坑。我撇了撇嘴，善良地“解救”他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再烧几个菜端来，对了，别忘了再添一副碗筷。”
“诶。”
小伙计迷糊地应了一声，三步一回头地走了。我回过头来，却发现那双漂亮黑眸正在饶有兴趣地打量着我：“小竹的易容术越发好了么。”
“哪里。”我冷冷哼出两个字，不愿意再搭理他。
“这一千年来小竹你都不怎么愿意搭理我，难道是我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却忘了？”
“胧月夜上神过滤了，您对不起的姑娘多了去了，本神女可不愿再凑这个热闹。”
听此，男子乐呵呵地一笑：“小竹可是嫌我太花心了？”
“不敢，上神的事岂是我敢嫌弃的？就算是，堂堂白虎族帝君何必介意我一个小小神女的想法呢？”
“从前在流苏山长住时，一直觉得小竹你是个天真可爱的小妹妹，如今怎变得如此冷面冷心伶牙俐齿？”明明是一副“时过境迁”的伤心嘴脸，胧月夜眼底的笑意却无比清楚生动得跳跃着，灿烂得好似要开出花来。
我和胧月夜之间的冤孽，发生在四千年前。
神界凡是有些见识的都晓得，上古有四大神兽——东青龙，西白虎，南朱雀，北玄武。据说九尾狐族本可以成为四大神兽中的一员，只是当上古神兽争夺四大神兽时，离渊他老人家正忙着娶媳妇，没空，便没有心思参加。此为后话，不提。胧月夜所属的，正是这上古四大神兽之一的白虎一族。
四千年前，白虎一族的帝君帝后，也就是胧月夜的爹娘，为了培养白虎一族未来新君，遣胧月夜到四海八荒各处游历，胧月夜便顺道拜访了我阿爹阿娘——他爹娘的故交，在流苏山上小住了一阵。
彼时我还是一只将将一千岁的天真烂漫的小狐狸，总是特亲热地月哥哥长月哥哥短地粘着他，搞得他颇有成就感。此番情景现在每次想来，都使我那纯白的狐狸毛掉了一地。
胧月夜这种美男子，生来便是要惹风月故事的，不过与他发生风月故事的不是我，而是我的好姐妹雪笙。
雪笙是青鸾族公主，属凤凰之一，地位甚为高贵。未遇见胧月夜之前，她是个货真价实的假小子，成日里拉着我东奔西窜，她偷西瓜我便替她看门，她掏鸟蛋我便在下头替她接着，日子过得风生水起甚是欢乐。可是有一天，她忽地告诉我她要“金盆洗手”做个淑女，原因是她上我家窜门时，看上在我家蹭吃蹭住的胧月夜了。
她向来是个说到做到的姑娘。自那日起，她便回到清川一心一计地做她的清川神女。刺绣、古筝、舞蹈……所有我曾觉得她永远都不会碰的东西她都咬着牙学会了。当初被人误认为是我小男友的的假小子，成为了名震四海八荒的清川第一美人。
后来雪笙变作了一个小仙娥去了胧月夜居住的青海仙山，之后她与胧月夜发生的弯弯绕绕我也不甚明了，总之最后，她一身是伤地回了清川。
胧月夜终是负了她。
那时正值多事之秋。魔族正虎视眈眈地想抢夺神族圣器。那时青鸾族帝君，雪笙的父君将圣器交由雪笙保管，可雪笙刚与胧月夜分开，心灰意冷，意志消沉，一个不慎，圣器竟被魔族盗去。后圣器虽被雪笙的哥哥追回，却也受了重伤，损了大半身的修为，若不是离渊特地着人为他送去仙泉水，恐怕此生再不能痊愈。
险些痛失爱子，青鸾族帝君震怒，当即上报天君，要罚自家闺女入人世轮回，经十七世情殇以示惩戒。
我还记得雪笙临走的前夜，在流苏山喝了整整一夜的酒。那一夜，她抱着我，咸咸的眼泪流过我的肌肤，烫得我微微生疼。
“阿竹，人人都说情是最美，却也是最伤人的。我恨我终是认识他太早，若我在识得他前多历极段情殇，怕是不会似如今这般失魂落魄。阿竹，这些痛你是无法体味的。无法体味，也是最好。”
能让一向大大咧咧的雪笙说出这样煽情的话来，胧月夜他委实高明。
可是雪笙说错了。这些痛楚，我是体味过的。那冷到刺骨的遗忘池水让我忘却了他的容颜，却没有让我忘记他脸上笑容的温度，更没有让我忘记在四千多年前，一只尚未修成人形的小狐狸曾经有过的如优昙花开般美好的心情，和针扎般绵延至心底的痛。
我知道，此生此世，我与他许是再不能相见了。
“小竹？”胧月夜轻轻敲了敲桌子，使兀自伤感的我回过神来。我看着他俊美的脸容，暗暗叹了口气。
胧月夜，你让我如何不恨你？你该如何偿还我的雪笙，偿还她那十七世的情殇？
她在凡间受尽情苦，心上那一刀一刀，刀刀分明，却也是刀刀为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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