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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没有侍女伺候，严小满又不擅长梳发，素和流金的头发有些松散。平原风大，她不得不时时拨弄，免得挡了眼睛。贺兰端烈看着，忍不住伸手帮她。
“郎君和小娘子真是恩爱啊！”
忽然有人发出感慨，素和流金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说的是她和贺兰端烈。她本来很不高兴，但看到说话的人不过是凉棚里一个卖西瓜的老汉，也就懒得计较了。
贺兰端烈则相反，听得眉开眼笑的。
见状，老汉立即再接再厉：“郎君给小娘子买个西瓜尝尝吧？我的瓜又大又甜，解渴又解暑，好得不得了呢！”
“老人家真会做生意。”贺兰端烈夸他。
“嘿嘿，都是自己家种的东西，算不得生意。几位壮士也一起尝尝？”
贺兰端烈一行人，除了素和流金和严小满之外，还有八个侍卫，个个牛高马大、身强体壮。老汉这瓜摊摆在路边，做的都是过路人的生意，眼见来了这么一群，自然是要热情兜售的。更何况，这群人的衣着鲜亮，车马豪华，一看就是富贵出生，傻子才会错过。
不等贺兰端烈同意，老汉已经自行剖开了一个大西瓜，把那绿皮红瓤送到了他与素和流金的面前。贺兰端烈笑着接了下来，掏出随身的匕首，将红瓤切成小块，而后插起一块就送到了素和流金嘴边。
素和流金从小锦衣玉食，哪里试过这么粗糙的吃法？她盯着那西瓜，眉头拧成了死结。
虽然贺兰端烈觉得她这个样子特别可爱，嘴角不由弯成了弧状，只听他说：“放心吧，我的匕首是干净的。”
这哪里是匕首干不干净的问题？素和流金不说话，拒绝之意溢于言表。
贺兰端烈也不勉强她，将西瓜塞进了自己嘴里。
“真甜！”一番赞叹后，他示意底下人跟着一起吃。
严小满也是心大，不但大吃特吃，一还边吃一边问她：“小姐，真的很甜啊！您不吃吗？”
素和流金没有搭话，只想翻白眼。
热情的老汉见所有人都吃了，只有素和流金不动，不禁关心道：“小娘子不爱吃西瓜吗？”
素和流金还没开口，贺兰端烈便替她答了：“她爱讲究，不用理她。”
他那轻挑戏虐的神态，看得素和流金牙痒。这一路上无论她怎么摆脸色，他都是这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无赖样，都快与她记忆中的贺兰端烈对不上号了。
“小娘子是不是怕弄脏了衣裳啊？我这儿有碗，不然你用碗接着吃？不是我吹牛啊，这里方圆百里，就数我种的西瓜最好吃！那些进贡到宫里的，都不一定有我这个甜！”
老汉信心十足的样子，把所有人都逗笑了，连素和流金都没能忍住。
有侍卫打趣他：“老头，进贡到宫里的西瓜你吃过吗？你怎么确定你的比较甜啊？”
老汉嘿嘿一笑，“进贡的我是没吃过，可我这瓜都快甜得和蜜一样了，就算比不过，也不会比它差啊！”
闻言，大家又是一阵轻笑。
素和流金被他说得都有点想吃了。
“尝一口？”
贺兰端烈仿佛真的成了她肚里的蛔虫，一察觉到她脸上微妙的表情变化，便又插了一块西瓜送到了她的嘴边。
素和流金最见不得他得意洋洋的样子，可四目相对，却只见到他温柔的笑容。对视得久了，竟让她忘了拒绝。
轻轻咬下一小口，多汁的果肉味道甘甜，瞬间说服了味蕾，让人只想马上再来一口。可是这样，是不是又让贺兰端烈占去了上风？
“爷爷！爷爷！犁又坏啦！”
远处传来一位少年的叫喊，打断了素和流金内心的纠结。她迎着阳光望去，只见农田里的少年赶着两头耕牛向他们走来。
“怎么又坏了？不是才修好的吗？”卖西瓜的老汉赶忙迎了上去。
待耕牛行到路旁，老汉与少年合力将牛背上的江东犁卸了下来。江东犁是从东邑传来的农具，由耕牛拉动，可以快速地翻土、除草，是目前最好用的耕地农具。
束月每年的农耕节，身为女王的素和流金都要亲自去农田视察农民耕种，祈求五谷丰登，所以大部分农具她都见过，也有所了解。
“都说这石铧不行了，磕到石头就碎。爷爷，咱们去换个铁的吧！这牛可是租来的，犁不了地不是浪费吗？”
少年十三四岁，皮肤黝黑，眼神明亮，眉宇间与老汉有几分相似。将犁卸下后，他指着犁前损毁的石块抱怨，嘴巴撅得能挂起油瓶。
老汉蹲在地上，仔细地看了又看，无奈道：“哎，换铁犁哪有那么容易？回头我看看能不能再修修，你先把牛给东家送回去吧。”
“铁犁不好换吗？”素和流金不解。
所谓铁犁不过是安上铁铧的犁，那铁铧也不是什么难铸的东西，一块铁片而已。铁铧破土容易，又比较结实，比起石铧好用很多。在素和流金的印象里，石铧早就被淘汰了。
“哎，小娘子有所不知，不是不好换，是没得换。”老汉叹了口气，满脸一言难尽。
“还不是束月那个女皇帝，莫明其妙下了禁商令，不准束月人卖东西给我们……”
少年义愤填膺，可是一看清素和流金的脸便失了声音。当然不是因为他发现素和流金就是自己口中的那个束月女皇帝，而是被素和流金的容貌震慑了。山野少年从来没见过如此娇美的女子，之前只顾着生气也没留意，现下猛地看清楚，顿时就呆了，连带黑黝黝的脸蛋都染了红晕。
“傻小子！看什么看？快去送牛去！”
老汉踹了一脚没见识的孙子，赶紧把他打发走。眼前的这群客人非富即贵，尤其是为首的那一位，要是他觉得自己的娘子被冒犯，他们爷孙俩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素和流金倒没觉得冒犯，只是还想着禁商令的事情。
称职的“蛔虫”贺兰端烈立刻耐心地为她作出解释：“束月出铁器，禁商令一出，北泽人就只能向东邑人买铁器，不但价格昂贵，数量还少。老百姓用不起，就只能拿比较原始的石器代替。”
“不是只有绵城禁商吗？”
“最早是绵城，现在已经是整个束月了。”
一听这答案，素和流金便知自己的问题不妥了。这不是等于在告诉贺兰端烈，她对禁商令并不知情吗？堂堂一国之君，却对这么重要的法令不知情，可不是让人看了笑话这么简单的事情。
素和流金警惕地望向贺兰端烈，却发现他的神色没什么变化。也不知他是没反应过来，还是根本不在意。
“是啊！”卖瓜的老汉哪里看得出两人的蹊跷，只是跟着抱怨说：“不止是铁犁，锸、锄、?、镰，但凡用了铁的农具现在都不好买。官府鼓励我们老百姓耕田种地，可是没有称手的工具，还真是费劲啊！”
素和流金不再言语，视线在贺兰端烈与老汉之间游移，揣测着眼下的情形是否出自贺兰端烈的安排。真不是她多心，而是从前被贺兰端烈算计过太多次，害她如今都不能单纯地看待每一个巧合。要是这老汉是贺兰端烈安排的，那他这样拐弯抹角地提醒她，到底是何意？
“走了。”
不给素和流金胡思乱想的时间，贺兰端烈主动结束了这场吃瓜大会，将她拉回了马车。
常赞付了两倍瓜钱，老汉千恩万谢，眉开眼笑地目送这群贵客离开。
马车继续摇摇晃晃，素和流金坐在车里，心事重重地看着车外不断倒退的景色。
禁商令是闵惟君瞒着她颁布的，起初她还觉得有可能只是为了给她出口恶气，可现在她却不得不考虑更多。那可是面向全国的禁商令啊！他是有多大的胆子，才敢隐瞒不报？
“禁商令于束月并无好处，却便宜了东邑。东邑人拿着你们的东西，加价卖给我们，一转手便赚得盆满钵满。”
贺兰端烈忽然抱住她，理所当然地聊起天来，每一句都说中了她的心思。素和流金本想挣扎，可打也打不过，骂也骂不赢，索性放弃了，给自己省点力气。
见她不搭理，贺兰端烈便自说自话：“农具只是其一，要命的是马掌。北泽的优势一直是军马，用马就得钉马掌。不能直接从束月买铁，真的很麻烦。”
这些事素和流金从未听闻。束月是以兵器锻造闻名，所以邻国争相购买，可这农具和马掌都不是需要精细的技术才能锻造出来的东西，没想到竟成了北泽的难题？
下一秒，贺兰端烈便为她解答了疑惑：“只怪我们自己不争气，炼出的铁杂质太多，不堪用。”
素和流金眼珠子一转，道：“只要你放我回去，我可以解了你这个难题。”
如果贺兰端烈是为了这个才安排了老汉卖瓜那一出，那她绝对可以顺坡下驴。
贺兰端烈看着她，双眼盈满笑意，将怀抱收紧了些，轻轻地吻了吻她的发鬓，然后用三个字绝了她的幻想。
“想得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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