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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眼小说 > 烈烈北风凉 > 17.王妃爬墙(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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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赶巧,洪吉春为平王出门办事,等他回来得了素和流金的指示去接人,离宫宴那晚已经过了五日。

    洛黎属狗,今年十七,自小生长在束月宫中,母亲曾是素和流金的乳母之一。

    十一年前,年仅六岁的她因为生得伶俐可爱,被送到素和流金的跟前。那时候先帝刚登极乐,失去父亲的素和流金郁郁不欢,皇后心疼女儿,想给她找个玩伴。而这一伴,就长达十一年之久。

    来永邺之前,洛黎像一条小尾巴、一个小影子一样追随着主人,从未与素和流金分开过半刻。她这一辈子都在为她的长公主而活,素和流金思念她,她也同样思念着素和流金,感情只多不少。所以,当洪吉春出现在她面前,要带她进王府去见素和流金的时候,她高兴得泪流满面,差点跪到地上给洪吉春磕头道谢。

    还好,真到了王府,见着了素和流金,因为不清楚情势,她的情绪反而控制得比较得体。素和流金是金枝玉叶,也比较矜持,直到把人带去了浮云阁,摒了旁人,才开始与洛黎抱头痛哭。

    浮云阁三楼,是素和流金在王府为自己辟的舞室。

    她的母亲束月先皇后周氏一生擅舞,先帝都曾戏言自己是为其舞技所虏。素和流金刚学会走路,就跟随母亲学习劈叉下腰,每日勤练基本功就跟吃饭睡觉一样是她生活里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业精于勤荒于嬉”,母亲的遗训不敢违背。哪怕现在素和流金已决定再也不在人前翩翩起舞,基本功课她却并不打算从此放弃。

    “嗯,似模像样的!”

    洛黎摸摸一下那面巧夺天工的大铜镜,一下扯扯梁上的红绸,先前哭红的大眼睛总算是弯起来,笑得真心。

    素和流金点点头,不无感慨地说:“还好有这里,不然我每天在王府也不知道该做什么。”

    握着素和流金的手,洛黎犹豫了一下,小声问道:“王爷待公主好吗?公主看着瘦了呢。”

    素和流金偏头,不愿回答。

    洛黎识趣,赶紧换了话题:“说起来,北泽太子真是好人呀!要不是他把奴婢留下,奴婢可能这辈子都见不到公主了。”

    回想起贺兰端烈的警告,素和流金皱了皱眉,说:“你能来陪我,说到底还是靠王爷成全。不要再唤我公主了,我现在是平王妃。虽然大王准我保有束月习俗,但王府的规矩还是不能懈怠。”

    “奴婢遵命,王妃娘娘。”

    洛黎屈膝行了个礼,同时调皮地吐了吐舌头。素和流金不由好笑,赶紧把她拉起来。她有好多话想同她讲,可千头万绪的,一时间又不知从何说起。

    洛黎刚到王府,一切都觉得新奇。浮云阁建得高,窗外便可俯瞰整个王府,依次转一圈,顺手就就把飞虹阁那个方向的窗户也推开了。

    素和流金本想阻止,但又不愿解释关于那扇窗的事,索性由她去了。

    无巧不巧,洛黎一开窗就有所发现。

    “那地上怎么躺着个人?”

    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就见飞虹院里有武器架的偏院里,一名深衣男子仰面躺在草地上,身旁只有一张空空的轮椅。院外有侍卫在走动,与那人隔绝着,仿佛红尘的两端。

    素和流金滞了滞,反手将窗一关,说:“那是王爷的院子,别管了,我带你四处走走。”

    洛黎虽然觉得奇怪,但主子都发话了,她也不好违背。

    平王府是大贪官韩元梦为自己修葺的豪华宅邸。韩元梦其人出身寒微,却颇有学识,是个风流儒雅的人物,不然也不可能赢来帝王青睐。只可惜他后来爬得太高,欲令智昏,给自己掘了个大墓。“韩元梦”三个字是注定要遗臭万年了,不过他留下这宅子却算得上是传世瑰宝一件。

    北泽少水,皇宫内院都不曾大造水景,这韩宅却是整个儿建在水上。韩元梦在宅子东西两头各掘了一个人工湖,然后在各宅院之间挖出弯弯曲曲的水道,再以各色小桥窄道相连。亭台楼榭,绿树红花,灵动翩迁。

    束月皇宫不缺精巧细致的东西,素和流金看着,却觉得如今的王府更具匠心。

    要知道,人工湖不是活水,引水入湖并不是难事,防止湖水渗入地下才是难中之难。尤其整个府邸面积巨大,水道高低深浅都有讲究。不然哪来的流水涓涓潺潺?此外,养鱼养花也不是什么稀罕事,稀罕的是在一整块大平地上造出山林丘壑,规划出这一步一景。

    束月山灵水灵,想要景致皆有自然毛坯可取。但这平王府的东西,却是纯凭人力一点一滴构筑而来。韩元梦为官不廉,建宅子倒是一把好手。

    “这得花多少银子啊?”

    经过素和流金的讲解,洛黎对王府的认识瞬间上升到了金钱高度。看她瞪眼乍舌的样子,素和流金不禁生出对牛弹琴的挫败感来。

    “说到银子,我的嫁妆都入了王府大库。丹青她们不熟悉我的习惯,很多称手的东西没有领出来使用。你回头都去理一遍。还有,大王准我保有束月习俗,你却不行。一会儿让丹青带你去找管事,把你的行头置办一下,切莫随意了。”

    “是,奴婢这就去办!”

    洛黎也是风风火火的,恨不得马上就能为素和流金办事出力,助她在这王府扎下根基。

    看看时辰,离晚膳还早。素和流金便回了浮云阁,打算看看书打发一会儿时间。

    兴许是逛王府走累了,书本没翻两页,她就开始哈欠连天。最后只好撂了书,走去三楼,打算活动活动筋骨。

    光洁平整的巨大铜镜,映着素和流金一身北泽装束。

    侍女丹青她们都是土生土长的北泽人,不懂束月装扮,所以洛黎没来之前,素和流金一直没有改换行头。说起来,这北泽的衣裳穿着还是真方便,至少利落的窄袖不会像广袖那样总是牵着绊着。

    愣愣地看了一会儿,素和流金鬼使神差地转了身,将飞虹院方向的窗子推了开来。

    下一秒,那片竹林掩映的院落落入眼帘。

    院外侍卫巡视如常,院内那个躺在地上的人,也依然没有挪过地方。

    素和流金额头有点冒汗。

    她和洛黎在王府转了怕有一个时辰,为什么王爷还躺在原地没起来?难道是晕了?不会是死了吧?!

    不好的念头在心里刚扎下根,就有点疯长不停的趋势。其实她大可以叫了侍卫去查看,只是想法还没落定,就见贺兰端烈在地上动了动。

    远远的,也能看清他艰难地撑起身体,想爬上身旁的轮椅。可那轮椅是活动的,碰一下滑一下,他几番尝试,都没有找到施力点,横竖都爬不上去!

    院外侍卫如云,他身边却一个人都没有。如果他想让人帮他,只要喊一嗓子,就根本不缺人手。可是,他没有。

    嫁入王府之前,素和流金听过太多关于贺兰端烈的事情,关于他的强大、他的勇猛。只是再多的功勋与荣耀,都是过往烟云。如今的他,只是一个连坐椅都爬不上的残废而已。

    贺兰端绮说,他只是比从前暴躁了一些。素和流金其实有点不可思议。如此大的打击,竟没有将他完全折损,实属不易。

    心思一转,人已经下了楼。

    平时素和流金不喜有人随她上楼,侍女们便在一楼候着。今天洛黎来到,需要有人帮她安顿,楼下就只剩下侍女兰香一人。

    兰香年纪小,平时都是紧跟着丹青,丹青说什么她做什么,不动脑子,人也要散漫些。素和流金下楼,见她俯在小几上打盹,也没叫醒她,径自走了出去。

    浮云阁离飞虹院很近,王府的侍卫刚从这边巡过,所以素和流金一路走过去都没遇上人。快到飞虹院门口的时候,她往右拐上了小路。

    院门口有守着,要进去就会惊动旁人。想到贺兰端烈闷声尝试的样子,素和流金没打算暂他喊人。

    石子路走到尽头,是隔开飞虹院与西香堂的一泓池水,院墙也被一片嶙峋的假山替代。

    素和流金左右看了看,确定四周空无一人,便撸起袖子,手脚并用往那假山上爬。

    山石起伏,搭手踩脚都方便。自幼习舞的素和流金,不仅练就了一身柔软,四肢力量也不容小觑,协调平衡更不是难事。只要胆子大,王妃翻墙算什么?这不,只见她三下五除二,人已经顺着假山过了墙头。

    山体在院子里的一侧比较,不方便攀爬,素和流金想落地,只能跳下去。这飞虹院的院墙高约六尺,说高不高,说矮不矮。她站在墙头已经能看到贺兰端烈的影子,于是把心一横,跳了下去。

    还好,平安落地。

    站起来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又整理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裙衫,素和流金昂起头,若无其事地往院中走去。

    贺兰端烈刚才又进行了一次失败的尝试,此刻正仰躺在地上,双眸紧闭,眉头郁结。

    听到有人靠近,他像受惊的野兽一样瞬间弹起,却被残腿拖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素和流金靠近。

    “王爷摔着了?”

    走到丈夫的面前,素和流金屈膝一跪,与他平视。

    “你怎么进来的?”

    没有听到门响,人却凭空冒了出来,贺兰端烈语气不善,呼吸有些急促。

    “爬墙进来的。”

    素和流金指了指自己的来路。

    贺兰端烈冷哼一声,很是不屑,“本王不知道王妃居然还有这种嗜好?”

    料他爱惜脸面,少不得要发作一下,素和流金神态如常地解释:“臣妾见王爷躺了这么久都不起来,有些担心,就自作主张过来看看。”

    贺兰端烈怄了一会儿,问:“你在哪里看见的?”

    素和流金指了指浮云阁。

    不意外地,贺兰端烈双目冒火,恨不得立刻就去把浮云阁烧了。

    “本王很好,王妃已经看过了,可以回了。”

    素和流金不理他,只管说自己的:“臣妾扶您起来吧。”

    一双玉臂还没碰到贺兰端烈的臂膀,就被他猛地甩开。

    “滚!”

    这个字贺兰端烈是用足了力气的,却没有发出太大的声音。他仍在顾虑,不愿让门外的侍卫听见,不愿让他们进来看到自己的落魄模样。

    素和流金贵为公主,从来没有人用这样恶劣的语气、这样糟糕的态度同她说过话。她有些生气,的确很想拂袖而去。可是,怒气一过,她又迟疑了。

    如今的贺兰端烈,只是个可怜人。她的丈夫,很可怜。

    无论情不情愿,下半辈子她都要与这个男人绑在一起。好坏同路,荣辱相随。

    “王爷说过,我们是夫妻,臣妾想要什么就直接找您。同样的,王爷有需要,臣妾也愿意相帮。”素和流金想说,他与她,不是外人。

    道理贺兰端烈都明白,做起来却太难。他这一生,在敌人的刀枪剑戟下都没低过头,现在要他为了这样简单的事求人帮助,真是比杀了他还要难受。

    “你听不懂人话吗?我叫你滚!”

    这次他的声音高了些,涨红了脸,愤怒中带着悲伤。

    好心成了驴肝肺,素和流金银牙一咬,就想一走了之。可人都已经站起来了,却还是没有挪开步子。

    “臣妾看王爷自己也爬不起来了。要是不想让臣妾扶,臣妾就去把门外的人都叫来!王府侍卫小厮这么多,却放着王爷在地上起不来是什么道理?!门口那两个先打杀了!以后看谁还敢怠慢!”

    她是故意的,明知道他觉得依赖他人很丢脸,却偏偏要往他心尖子上戳。

    贺兰端烈气得不轻,想与她再辩又词穷得很。思来想去也没个结果,于是自暴自弃,直接往地上一躺,什么都不管了。

    素和流金也是不有意要憋他,见他泄了气,心又软了。

    “王爷,地上凉,再躺下去该病了。让臣妾扶您起来吧。”

    秀才遇到兵,也不是只有说理一条路。一边说着,素和流金就直接动上了手。可等她抱起贺兰端烈一条胳膊,才发现事情没有她想像的那么容易。

    这个人身材削瘦不错,可身高摆在那儿,骨头都不下百斤重。素和流金就算练舞练得一身力气,想一个人把他扛起来也根本不可能。贺兰端烈不配合她用力,跟个死物一样要她硬拖,结果可想而知。

    出了一头汗却什么也没干成,素和流金恼了,噘着嘴挤兑他:“王爷,您就这么想躺在地上?”

    贺兰端烈不理她,一副打算赖到底的样子。

    两手一撒,素和流金再度站起来,“臣妾去叫人!”

    在她转身的一瞬,裙角却被人扯住了,害她一个踉跄,差点跌成狗吃屎。

    “王爷!”

    若不是她还顾忌身份,真想一脚踹他脸上。

    贺兰端烈也知道不该发这种小孩子脾气。说到底,他的王妃翻墙进来,也是为了维护他的脸面。他不但不该生气,还应该感激才对。

    “扶本王起来吧。”

    手肘撑地,贺兰端烈勉强支起上半身。他的头埋得低低的,不愿去看素和流金。

    唉——

    素和流金无声地叹了口气,而后蹲下身,尽力配合他。

    手臂绕在她柔弱的肩头,贺兰端烈咬着牙,试了又试,终于将自己挪到了轮椅上。

    坐定的一刻,只觉得全身的力气都流走了。

    下午在院子里,他只想试试能不能再走路。他失败了,一点成功的希望都没有。

    “王爷,臣妾先走了。”

    再不走就要遇上巡逻的侍卫了。素和流金可不想让他们看到自己爬墙。

    看她走的那个方向,贺兰端烈不禁皱眉:“你还想翻墙出去?”

    “当然!”素和流金憨憨一笑,“臣妾才不要和奴才们解释自己是怎么进来的。”

    贺兰端烈抚额,有些头疼。

    站在墙根下,素和流金犯难了。

    假山壁和墙壁都太光滑,进来容易出去难。她跳了几次,都没找着搭手的地方。

    听到木轮在身后嘎吱嘎吱响,她回头,可怜兮兮地看着贺兰端烈。

    这究竟是何苦来哉?

    “踩在本王身上爬吧。”总算,贺兰端烈说了句有良心的话。

    素和流金笑了,云破天开。

    贺兰端烈怔了怔,默默地将轮椅滑到墙根。

    素和流金把一只脚踩在他的大腿上,试了试,说:“王爷别怕,臣妾不重的。”

    贺兰端烈瞥了她一眼,没憋住,弯了嘴角。

    见他笑了,素和流金的笑容也扩得更大了。不过,两只脚都踩在他的膝头,她发现距离还差那么一点。

    “踩本王肩上。”

    他抬头,看着她温柔的裙衫,还有小巧的下巴。

    “王爷,得罪啦!”

    素和流金忙着翻墙,没有留意到他的打量。

    肩上承着她的重量,手掌扶着她的足踝,贺兰端烈忽然有些晕眩,一瞬间弄不清自己身处何方。

    她走了,在他的衣袍上留下了几个的脚印。他愣愣地看着,好像大梦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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