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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眼小说 > 朕心甚欢 > 第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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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住口!”

    突如其来的一声呵斥打断了汪氏的发泄。

    汪氏怒火冲撞,一昂头却看见神色漠然的儿子正站在休憩阁的门口。她一下子红了眼圈,像受伤的母兽哀嚎般唤道:“恪儿……”

    “太后娘娘有令,六王爷需要静养,闲杂人等速速离去,休要打扰六王爷,否则杖责一百。”沈恪礼站着没动,只语气冷硬地说道。

    汪氏呆愣愣地看着他,一种异样的恐惧自心底油然而生,忽而又捕捉到他眼里的几条血丝,她的精神猛地一震,戳在沈端仪额角的手指激动得颤抖起来。

    她就知道,她的儿子一定是心疼她的,他只是迫不得已的,他只是被郑太后逼的不得不这样对她而已。她的恪儿一定会把她从那个冷宫里迎出来,拜她为最尊贵的太后娘娘的。

    想到这里,她再看旁边畏畏缩缩的沈端仪,顿时更觉厌恶,伸手狠狠地拧了一把女儿的胳膊,怒道:“没听见你哥哥的话吗,还赖在这里干什么,想连累你娘我挨板子吗?”

    沈端仪忙胡乱地擦了擦眼泪,忍着胳膊上的疼痛,小心翼翼地扶住汪氏,“那娘,我们赶紧走吧。”

    那四个内侍已点好人等在了门口,沈端仪扶着汪氏走出去,一眼就看见了之前安慰他的那个侍卫。她想到他冒着险好心提醒她不要惹皇上不喜,她却没有听他的劝告,不由有些愧疚地低了低头,略微加快了脚步。

    那侍卫的目光也在沈端仪的身上。她似乎比方才来时更憔悴了许多,苍白瘦削的脸颊上印着五条触目惊心的殷红指痕,头上一支绿玉钗子歪斜向一边,长发散了一半,蓬乱在脖颈后,水红的衣裙有几处打皱,裙边还沾着些尘泥,越发显得狼狈不堪。

    他心中莫名一抽,握了握拳,沉默地跟了上去,担负起护卫的职责。

    紫宸殿侧殿的小书房里,沈遇欢接过小宫女奉上的万年甘茶喝了一大盏,遣退了旁人,只留鱼香在侧研墨,自己挽了袖子点起紫檀木书案上的冰裂纹青瓷灯,铺开一张寻常素笺,执笔写起信来。

    那边汪氏一行人走过一条昏暗狭长的宫道,来到了冷宫剥落了红漆的破旧宫门外。

    为首的内侍在门前驻足,抬了抬下巴,颇不屑似地道:“汪氏,开门进去吧。”

    汪氏愤愤地瞪他一眼,伸手抓住生锈的铜门环用力一拉。

    一股腐朽的气味裹挟在尘土中扑向汪氏,因大门的突然开启而被扯碎的蛛网上,一只硕大的蜘蛛正迅速地向上爬着。

    汪氏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一把扯过旁边的沈端仪挡在了身前。

    跟在后面的侍卫皱了皱眉头,走过去问那个为首的内侍:“冷宫毕竟十几年没住过人了,我们是否进去稍作打扫?”

    那内侍和他也算相熟,闻言略带深意地看了他一眼,淡淡道:“郑太后和摄政王是什么意思,皇上又是什么意思,我想你应该明白。你是皇上的亲信侍卫,别因为什么别的心思,连累皇上被郑太后误会。”

    侍卫心下一凛,低下头道:“多谢指点。”

    那内侍摆了摆手,“不敢,我知道你心里有数,不过是跟你多说两句罢了。我要去找蔡公公复命,烦你在此守一会儿。”

    侍卫点头道:“分内之事。”

    那四个内侍便匆匆地去找蔡见均。

    侍卫待四人走远,转身对汪氏冷声道:“还不进去吗?”

    汪氏见他身材高大,不禁有些发怵,拽了一把沈端仪,道:“还不快进去收拾!”

    沈端仪怯怯地看了一眼门上的蛛网,低声应了一声,便要进去。

    “慢着!”侍卫跨出一步挡在沈端仪面前,看向汪氏,声音更冷了下去,“汪氏,如今你是无名无份的戴罪之人,二公主却是正正经经的公主,你一个犯了大错的庶人有何资格对二公主呼喝命令?皇上是让你进冷宫,可没说要让二公主进冷宫。”

    汪氏瞪大了眼看着他,似乎不敢相信他敢如此无礼。

    沈端仪咬了咬唇,小声道:“这位大哥,我先进去打扫打扫吧……”

    侍卫叹了口气,道:“二公主忘了皇上刚刚说过的了?二公主是不能不由蔡公公所派之人陪同而单独和汪氏见面的。”

    沈端仪一愣。

    侍卫沉声对汪氏道:“汪氏,你若再不进去,我便只好去向皇上禀报了。只是皇上正困倦着,还要被这种事情打扰,到时候会不会改个更严厉的惩罚,便端看皇上心情是否舒畅了。”

    汪氏的脸扭曲了一瞬,还是咬牙切齿地走进了冷宫。

    侍卫在她身后毫不客气地立即关上了门。紧接着门内便传出尖利刺耳的叫骂声,渐渐越骂越难听,丝毫听不出这声音是来自一个曾自矜身份的后宫妃子。

    沈端仪踌躇良久,看着侍卫在昏暗的烛光里棱角分明的脸庞,竟有些不敢开口。

    侍卫倒是开了口:“二公主不要担忧,蔡公公很快就会把那个大宫女带来,你娘也不必独自一人待在这冷宫里。”

    沈端仪心乱如麻,只觉得他的声音带着能让人平静下来的力量,不自禁地点了头,犹豫一下,极小声地道:“多谢大哥。”

    侍卫有些无奈地笑了笑,“二公主唤小人褚岩即可。”

    “哦……”沈端仪看着他深邃又温和的眼睛,微微低下头,很轻地应了一声。

    紫宸殿里,鱼香正执着一把绢扇,在一张平铺于画毡上的信笺上方轻轻扇着。信是写给程潜的,关于立后之事的考量。沈遇欢已换了张淡色花笺,正写着另一封信。

    更漏里的细沙淅淅沥沥地落进玉盏里,鱼香见素笺上墨痕已干,便把素笺折成长条塞入信封里,用封泥封好,对着窗外轻轻唤了声“无痕”。

    一个面容平凡的年轻黑衣男子应声从窗户外悄然跃入屋中,面向沈遇欢单膝点地道:“参见皇上。”

    沈遇欢抬起头,示意鱼香把封好的信交给他,轻声道:“明日一早你便将这封信送到程中书令手中。”

    男子接过信藏入怀中,道:“属下遵令。”

    沈遇欢颔首道:“下去吧。”

    男子行礼告退,又腾身翻窗而出。

    沈遇欢放下笔,拿起刚写好的信递给鱼香,“帮我把这封也晾干封好。”

    鱼香接过信,瞥见笺纸抬头的吾弟见字如面,笑道:“这是给小公子写的信?”

    沈遇欢点头,“是啊,摄政王已经起了逼我立后的念头了,总要问问他自己是什么想法。可惜他当年离京时太小了,不然说不定有心上人在京城,我还能先替他娶过来。”

    鱼香抿嘴而笑,在画毡上平铺开信纸,拿绢扇扇着,见信上闲笔写着几件琐碎的小事。

    这是字面的意思。沈遇欢和沈逢安互通书信,用的是一套以千字文为依托编成的暗语,字面上看着是一封信,译过来又是另一封信。

    鱼香和沈遇欢一样熟习暗语,是以读起信来毫无困难。只见信上实际写的是:

    “摄政王提及立后之事,欲以其女配汝,因另有变故突生,此事暂得不行。汝作何想,悉告于吾,吾乃得谋对策。汝且放心,无论情势如何,吾皆可应对,此关乎汝之终身,切莫念吾而轻己。娘亲安康,朝野无大事,汝毋挂怀,安心休养。吾于京城待汝归。姊。”

    轻纱灯罩下的烛火跃动了一下,鱼香抬起头,看向托着腮坐在桌案边的沈遇欢。

    暖色的灯光里,小姑娘的脸庞温润莹然如玉,眉间带着两分淡淡的倦色,秀气圆巧的浅粉色指甲顶端留着小小的月牙儿似的弯白。

    才十三岁的小姑娘,娇娇俏俏的年纪,却束起长发穿上袍服,将母亲和弟弟护在了身后,同时将江山社稷的重任扛在了肩上。她没有被艰难的重任压垮,也没有被群狼环伺的朝堂吓退,相反,她不仅稳稳地按着她自己的计划一步一步走了过来,而且还长成了一个非常温暖的姑娘。

    “这样看着我做什么?”沈遇欢笑着开口道。

    鱼香放下手中的绢扇,笑眯眯道:“我在想,乐湛公主这样好的姑娘,不知将来怎样优秀的男子才堪相配。”

    沈遇欢眉眼间笑意盈盈,带着一点憧憬,轻声道:“我想,只要是两情相悦,情之所钟,便是最相配的人吧。”

    透窗而进的温软夜风带着花香缓缓蔓上她的发梢,萦绕在弯如新月的眉间。

    虫鸣清脆,月色如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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