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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教授一脸凝重的指着病例上的照片，没有说话。
这是一张很的近照，虽然是复印过来的，但是仍旧看得出来照片上的女孩眉眼还有些许幼稚，一脸苍白，双目茫然，虽是豆蔻之年却满是髦髦之气，暮气沉沉的样子让人看了十分的不舒服。
却正是几年前的裴蕊思。
女孩看着照片上的自己，渐渐溢出了冷汗，她的嘴唇有点哆嗦，眼神在照片上漂浮着，却再也没有方才的轻松自在。
她天性活泼，总是大大咧咧，无忧无虑的样子，但在内心深处，却有一个不为人知的心结：失去的过往和回忆。她不愿去想起，也不愿去追寻，是因为那让她感到不安，甚至是痛苦。她在逃避，也很享受这种逃避。在巫桐身边时，她有一种从未感受过的温暖感，这使得她更加把心结深深的藏于内心深处。
昨天巫桐信誓旦旦的告诉她关于与青面战斗一事，她表现的那样的轻松，只是因为她的内心在轻描淡写的告诉自己，也许自己以前充其量只是个不为人知的高手而已。不传奇，也不离奇，至于变身复活之事，那就完全是笑谈了。
回避，自我欺骗，这是她在潜意识里一直都在做的事情。
但是一旦事情变得无可回避，那么所有深藏的痛苦和惶恐都将如冲出牢笼的野兽，狠狠咬住她并不十分强壮的神经，撕碎她柔弱的灵魂。
女孩颤抖着，脸上隐隐开始冒出了冷汗。她的双眼无助的看着病例照片上自己的面孔，不知所措。
两次死亡？两次复活？
都是真的？！
自己，究竟是什么？
头，好痛……
她双手抱住自己的头颅，一脸痛苦的将脸颊藏于双膝之间，身体的颤抖在加剧。
巫桐连忙上前握住了她的手。
冰凉冰凉。
裴蕊思抬头看着巫桐，嘴里喃喃道：“怎么办？怎么办？我是谁？我是谁？我什么都想不起来。身体里面好像有什么要撕裂自己，好难受……”说着她的头再度低了下去。
巫桐惶恐不安的看着李教授，裴蕊思会出现这么强烈的反应也是他没有想到的。
他一直都没有看出来，这个丫头会对她自己的过往，有着这般沉重的矛盾和纠结，她是如此的在意这些东西，以至于她连面对，都不敢，只是笑着，闹着，一脸轻松的样子。难为对方如此依赖着自己，他却把她当做了一个孩子，以为她那些稍纵即逝的悲伤，也不过是仅仅流于表面而已。
他很自责。
如果一开始就知道是这样，那么他昨天无论如何也不会将战斗的实情告诉女孩了。
李教授轻轻叹了一口气，给了陆云一个眼色，陆云心领神会，过去轻轻拉着巫桐，示意跟他出去。
巫桐不解的看着自己的朋友，他没办法这个时候把裴蕊思一个人留在屋里，这他做不到。
陆云低声说道：“老师会有办法的，你相信我吧。”
裴蕊思此时颓然的坐在椅子里，不再说话。
巫桐担忧的看了她一眼，无声的跟着陆云走了出去，轻轻将门关上。
他点了一根烟，没有抽，只是静静看着烟雾缭绕。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如此关心屋里这个女孩，两人也才仅仅相识一天而已，虽然这一天里发生了很多的事，但也远远谈不上什么深厚的感情。如果说那种类似于相濡与沫的依赖，也并没有那么的强烈，至少比不上已经失踪半年的父亲带给自己的强烈的依赖感。回忆起当初裴蕊思死在自己怀里的时候，自己也莫来由的生出一种巨大的悲伤感。这一切，很难以用一种常见的可以描述的情感来形容，自己与她之间，好像隐隐有着什么说不明的东西。
就好像某种牵绊。
如果欧洲死去那位女孩真的是裴蕊思的话，那么她的怪梦与自己的怪梦在无形中产生了联系，二者的命运也冥冥中注定在此交汇。这种牵绊，可能还隐含着更多不为人知的东西存在着。
两个可怜的人，纠结着，挣扎着，走到了一起，面对未知的前方。
巫桐站在那里，双眼满是迷惘。
良久，屋里李教授打开了门，脸色很是疲倦，他看了巫桐一眼，说道：“好了，进来吧。”
屋里飘散着某种烟雾，一种让人心神安宁的香味蔓延在空气中的每个角落里。裴蕊思静静躺在屋角的床上，平稳的呼吸着，睡的很安稳。
“对不起……可能我一开始就不应该说出来。我，枉为人师，枉为一个心理医师。”李教授一脸悔意。
巫桐摇摇头，走过去摸了摸女孩的手，已经变得有些温热。他放下心来，长长出了一口气。
“老师您的做法没有错，有些事她迟早都会去面对，只是……”
巫桐望着床上裴蕊思苍白的脸颊：“只是我没想到她比看上去心思细腻的多，也深沉的多。”
他没有将之前在自己家里发生的事情再说出来，那些事情与现目前的状况貌似也没有太多的关联。巫桐知道，如果当时没有那么一出的话，那依照裴蕊思这丫头那大咧咧的性子，可能也不会产生这么大的反应。毕竟这是一个靠着逃避来寻求快乐的傻女孩，不到无可回避，她总是会笑嘻嘻的将一切化为笑谈。
“其实，说来可笑，直到我说出真相之前，心里都还是有一丝丝侥幸的心理，希望一切都是巧合，虽然自己都知道这根本不可能。”说着这话，李教授瞥了一眼自己的学生：“我为什么刚才会对你发火，是因为，你的疑惑，在我的心里同样存在着，我们都不受控制的将那些自己无法理解的事情，自行往巧合上强凑了。”
他双眼看着屋顶的灯，双手相互使劲攥着，指节泛白：“说到底我还是有私心，从她刚开始的一些话语和眼神，我就感觉她可能有一些失忆的症状。即使知道多半会对她造成伤害。也希望说出来后看看可能会有什么反应，好能够找到一个解释，并以此排解心中的矛盾。”
巫桐听着他的这一席话，心里没有产生对他的怨恨。他能够理解李教授这种纠结的感受，那种缠绕在灵魂深处的不安和怀疑，是能够让人发疯的。人至始至终都是一种自私的动物，如果可能会有一个出口让自己解脱这种无法摆脱的困境，那么他就会轻易做出选择。
很难有人可以逃出这个窠臼。
而且，自己当初冒失告诉裴蕊思击败青面的真相，没有太多的考虑过女孩的感受，不也是一种罪过吗？
大家，都是罪人。
而最善良也最无辜的人，此时却躺在那张床上。
三个男人看着裴睿思恬静的睡容，陷入沉默，屋里只有轻轻的呼吸声。
巫桐很后悔，他后悔不该带女孩过来，后悔当初不应该将事实说出来，能够让她多一些快乐的日子，就挺好了。如果女孩出了什么事，他可能永远都无法走出这个阴影。
“她，没事了吧？”巫桐只能通过这样一些苍白无力的关心，来压抑内心深处不住翻腾的难受。
李教授摇了摇头：“我对她进行了催眠，她应该不会再记得今天的事了。呵呵，没想到，自己的这些引以为豪的技术，却也会有一天成为让自己逃避罪责的手段。”
巫桐回头看见桌上的那张病例，裴蕊思的脸映在那张照片上，他细细看了一下病例上的文字，却是很简短的描述了一下病人的状况，再没有更多的信息。
“能和我说说她的以前吗？”巫桐指着病例，问向李教授。
李教授轻轻叹了口气，语带遗憾：“没有太多的东西了，她的出生没有人知道，有人在她很的时候把她送了过来，却没人看见是谁。如果不是我的同学在慈善义诊的时候偶然了解到她，这个女孩子所遭遇的东西直到最后都会是无人知晓的，就好像从来没有到这个世界来过一样。”
他的脸色黯然。
巫桐无言，他理解裴蕊思当初选择死亡之时的恐惧。如果两人的梦是相互牵连的话，那么女孩最后画出的血色圆月就意味着她也在梦的最后看见了那副浩劫之景。试想对于一个患有自闭症的女孩子，无亲无友，无可倾诉，孤零零呆在一个灰色的世界里，活得犹如木偶，这幕恐怖的梦像，就完全可能成为摧毁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的死亡消息，确实吗？”巫桐问道，其实他知道答案，只是想最后确定一点什么。
李教授点了点头：“确定，我参加过她的葬礼。她被葬在在福利院不远的一处墓地那里。遗憾的是，福利院经济状况不是很好，仪式很简陋，女孩生前也没有自己的衣物，就连最后的时刻，她也是穿着院里的病服下葬的。”
巫桐想起第一次看见裴蕊思时她那一身白色的半旧病服。
她，是在那之后，不知道什么原因，复活了，然后来到了自己的院子里的。
巫桐此时已经完全改变了自己对这个世界的认识，他相信青面所描述自己和女孩的话，也相信女孩的第二次复活应该与自己有关，现在的他，已经不再像当初那个懵懂无知的傻子了。
他知道，自己，终将引来一个更大的世界。
只是，这一切命运的安排，究竟指向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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