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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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二月初，洛阳城外积雪尚未完全融化，晴空万里、无风，中原常见的初春景象。

    官道旁的树木还未吐出新芽，王洛枫一人一马已经在官道上奔波了好几日，终于是能看见远方巍峨的洛阳城墙的轮廓了，道路上的旅人渐渐多了起来。

    他拉了一下缰绳，让马止住奔跑，往前缓缓行走。少年闭上眼睛，仔细回想了分别之前师父反复给他交代的话：“你叫王宇、字洛枫，过了今年二月十四就年满十七岁。你的祖父是王禀王正臣，现在应该在开封任侍卫亲军马步军都指挥使，你的父亲是王荀，二十岁的时候就是朝廷进士，现在的京西北路提举学事司，你兄长王沆王谦嘉长你三岁，承你父亲和祖父教导，诗词歌赋绘画武艺无一不精……你据说小时候应该也是很聪明的”

    他这个不知道已经多少高龄的师父末了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对他说：“你来这人世走的第二遭，是上天给你的机缘，好好活下去吧。”

    （二）

    定鼎门是洛阳的三个南门之一，当夕阳西下，守门的两位士兵对视一眼，望着旁边的魁梧年轻书生摇摇头，“看来今天又是等不到了”，其中一位士兵这样想。

    大周商业繁荣，城市夜晚灯火通明，没有宵禁，但是城门还是要关的，天黑时关闭，黎明前打开。这几日便时常有这么一个书生，每日清晨逆着进城卖菜或者赶路的人流走到门外，在城门口等候，夜晚城门关闭时便返回、第二日就又准时赶到。

    这位皮肤黝黑的魁梧书生便是洛阳城有名的大才子王沆王谦嘉，年方二十，大周朝重文轻武，他却不似文弱书生一般弱不禁风，一言一行稳重随和。中午时会有丫鬟准时送来饭菜，书生会招呼两位门卫一起吃饭。二十万西军败退，驻扎洛阳已经十余年，但是严明的军纪依然良好地保持下来，即便两位刚入伍的门卫也是不敢逾矩，但当门监知道此事，亲自过来问候，也接下饭食时，两位门卫这才道谢，于是便跟书生熟络起来。

    原来书生胞弟离家远行三年，来信中说到会在二月十日左右赶到，便初八就开始在此等候，今日已是十一，依然没有等到。

    两位士兵也是暗自可惜，准备劝说书生回去，即将关闭城门之时，哒哒马蹄声传来，其中一位士兵高声喊道：“来者下马受检！”

    “吁……”马在一声嘶后停下，马上一个身背药箱的瘦弱少年翻身下马，身穿布衣，少年将箱子递给士兵（检查），忽然看到旁边的魁梧书生。

    （三）

    无言。

    某一刻，两人同时开口：“哥哥（宇弟）？！”

    少年扑通一声下跪：“哥哥，我回来了。”

    魁梧书生虎目含泪：“回家了就好，回家了就好啊！”

    这边检查完毕，士兵也向书生道贺：“恭喜二位王公子团聚！”书生也向二人拱手回礼，少年也向二人点头致谢，随后牵马入城而去。

    关闭城门后，两个门卫收班回家，换衣服时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这王公子虽然是大才子，但是不像其他读书人一样目中无人啊，感觉对谁都彬彬有礼的，”“可不是嘛老张，而且这个王公子一看就是个练家子，可不像那些细皮嫩肉的柔弱书生啊。”这时门监进来：“你俩混小子懂啥，他王家可是将门世家，虽不是我们西军的人，但是童贯丢长安，我们二十万西军背井离乡来到洛阳，当时朝野上下文臣武将对我们都一片骂声，只有他祖父王老先生站出来东京街头掌掴那几个说大话权贵的白痴儿子们，还为此被降了官职。我们老秦人记仇也记恩，所以洛阳城的西军都尊敬他们王家人。这王公子虽负才名，却从小立志投身军旅，为此背地里也受到那些洛阳书生的非议，但是却是值得我们这些当兵的敬重。”

    两个小兵当兵也就为了混口饭吃，但是这两年也沾染了西军的耻辱和尊严，陈二拍拍门监的肩膀：“大哥别急，我们肯定带你打回老家去！”

    “赶紧给老子滚去吃饭吧！”

    城门外不远此时走来两个人，一老一少，都布衣打扮，老头白发白胡须，旁边的少年郎身材年龄跟今日进门的王二少爷仿佛，身后背着两个长条布包，还有一个小包袱。老头停步：“城门关了，明天再进去吧，今晚睡外面。”少年郎就放下身后的布包和包袱，也不说话，揣着手就在路边树下睡过去了。

    （四）

    另一边，王府上下热闹异常，老管家王喜热泪盈眶：“二少爷终于是回家了。”

    魁梧书生王沆此时坐在饭桌前，事实上饭桌上也就他和王洛枫两个人，“上个月父亲母亲接到你的信件都是十分开心的，准备在你十四生辰那天全家团聚一番，可是在收到你信件的第二天东京明家就出了大变故……”

    “明家？”

    “明家你也不记得了么？”

    王洛枫又跪了下来：“哥哥，我这三年跟随师父走遍南方，依然没有找到治疗失忆的方法，我对家里人的记忆依然只有师父把我从昏迷中救过来的记忆。”

    “唉，虽然你师父之前的信件也提到了，但是现在听你亲口说出来还是不免失落。不过找不回就找不回了吧，王家男儿有这副躯体，到哪里不是顶天立地，起来吃饭吧。”

    ……

    “这次回来，便是十七岁了，你从小贪玩不好学，父母也由着你性子来，不过那场大病之后啥都忘了，想着当时要是学了也白学……不过这几年读你的信件，也知道你跟着你师父学了点论语，但是仅仅论语的话，功名是无望了。我是习武之人，你这身板瘦弱，而且已经过了习武的年龄，看来成为武林高手也是无望了，你可曾想过今后要做什么？跟你师父一样悬壶济世么？王家是将门世家，但是你要做什么的话，家里人应该不会阻拦的，顶天立地无愧于心就好。”

    “其实，我不知道……”王洛枫顿了顿，“失忆就像再活一次，一张白纸，什么都要重新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