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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圣诞，她匆匆回去院里跟导师、师兄吃了一顿饭，有提前毕业的同学要回去阿根廷，给每个人都准备了让人热泪盈眶的礼物。她第一次知道这位朝夕相处的同学家庭背景是如此显赫，当地政府甚至为他们祖孙三代都配备了保镖。
她觉得好奇，私下问他是否会跟家人一样从政。
他笑了笑，露出一个非常漂亮的酒窝：“anne，阿根廷不需要我去拯救，但是那些失落的文明需要。它们或许很多世纪之后才能获得一个知音，我有更重要的使命。”然后他说自己接下去可能要去某个局部热战的地区，那里有一批非物质文化遗产需要国际援助。
似乎看出了她脸上闪过的一丝向往和兴趣，他摇了摇头：“除非你是真的热爱，否则我不建议你加入，因为我们无法保证你的安全。以及某些时刻，文物甚至比人命更为重要，对我们来说这不是什么两难的选择，是在必要的时候每个人都会做的选择。否则我们也不会在这个时刻去那儿。”
她突然很羡慕他们的这种笃定。就像羡慕姐姐看到钢琴会不自觉发光的神情，那是一种真正的热爱。就像威廉会因为一首遥远国度的古诗而痛哭流涕，詹森可以为了一个陌生的古波斯语汇而穿越战火。
她年少时给自己营造了很多理想的假象，努力去读最好的大学，念一个还算感兴趣的专业。她一直是那种很省心的学生，但不是教授们最喜欢的那种。她是那种没有理想的名校生，没有家国天下的情怀，没有为公为民的觉悟，很少心动，也没有爱人。在哈佛，有时候她会听到或者看到很多同学或者教授对来自中国的博士生或者研究生露出不可救药的表情，因为她和那些被拒绝、被谴责的学生们一样，他们几乎都不是为了热爱而选择深造，他们有些是因为迷茫，有些是因为钱途，有些是为了父母；很少有人是为了学术的继承，为了行业的振兴，为了人类的未来。
她或许就是那种因为比较会读书会考试，而抢占了真正心怀梦想和热爱的同学的位置的失败者。
她突然想起来上个月院里张贴的联合国儿童基金会的教育援助项目的海报，灰色的背景，黑色的皮肤，瘦骨嶙峋的身体以及一双双明亮且黑白分明的眼睛——渴望奇迹的眼睛。
圣诞前两天，安茜约她一起去挑圣诞礼物。
骑士桥地铁站附近的街头艺人正吹着今年圣诞季主打的新歌，她不自觉地跟着哼了几句。到处都是欢快的“rrychristas”和翠绿洁白的槲寄生，百货公司门口漂亮的门童礼貌地问好，她报以笑容然后在冷风中快步走进了灯火辉煌的哈罗德。
她来得有些早，今年哈罗德扩大了原先的奢华珠宝室，她很喜欢chaut的设计，橱窗里陈列着赏心悦目的经典之作。
爱玛又一次注意到了那个东方姑娘，她回头看了看正在帮女伴整理围巾的汤姆，这次没有出声提醒。
一枚很漂亮的碧玺戒指，安逸凑近了些，忍不住伸手比划了一下。非常精致。可惜是枚婚戒。
“喜欢？”身后冷不丁站了一个人，她下意识往前拉开了距离，扭头看了看，然后笑了：“rrychristas！”
汤姆也微笑：“rrychristas，一个人？”
她摇头：“在等人，你呢？”
爱玛和伊丽莎白站在不远的地方等着他，他指了指：“陪女士们逛街。”
安逸看见爱玛笑着朝自己挥了挥手。汤姆眼神温柔：“注意安全。”
刚巧安茜也到了门口，打来电话。她一边掏出手机，一边笑着点头：“好的，圣诞快乐，先生。”
汤姆：“圣诞快乐，kid。”
那边安逸接到安茜的电话就快步往门口的纪念碑那边赶去，安茜在那儿等她。
这边爱玛自然地挽住了自己亲爱的兄长的胳膊，扬起笑脸：“好巧，她是在伦敦工作吗？”
汤姆愣了一瞬，觉得好笑，他竟然到现在都不知道她具体是做什么的。
他只好说：“她之前是莱斯特的助理，现在再教莫莉中文。”
爱玛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
然后伊丽莎白挑眉：“你的那位女友？我看到你们拍的画报了，真漂亮。”
爱玛幸灾乐祸地看着哥哥露出无奈的笑容：“是的丽兹，她很漂亮。”（注：丽兹=伊丽莎白）
伊丽莎白怀念地叹了口气：“真羡慕你们。”但她的眼睛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现在想想，当年你偷偷吻我的时候多像是一场梦啊！”说完，她笑起来，汤姆似乎也想起了这事，略有些尴尬地笑。
爱玛察觉到气氛的凝滞，赶紧转移了话题。她似乎可以预见今晚家庭聚餐时哥哥的脸色了。
安茜很少和安逸一起逛街，首先是距离太远，其次各自都很忙。
她有些好奇：“往年你圣诞都是怎么过的？”
安逸：“在美国嘛，有时出去旅游，有时去朋友家吃个饭，大部分时候睡觉。”
安茜笑：“像你。”她丈夫是德国人，一大家子人，柏林的圣诞集市也总是很热闹。
安逸：“英国圣诞的时候很漂亮，我通常就在科文特花园逛逛或者去westfield的圣诞点灯仪式凑凑热闹。”
安茜点头：“看来你一个人也挺热闹。”
安逸耸肩，有什么办法呢？单身狗总得坚强一些。
很快就到了rada和剑桥的圣诞晚会当天。
不大的礼堂内充盈着节日和学术的气氛，推杯换盏间的全是英国演艺圈里说得上话的熟悉面孔，其中大部分都是毕业于这两所学校的艺术精英们。
詹森惊讶于安逸竟然是著名钢琴家renataan的亲妹妹。
“你永远让我感到惊喜，anne！”詹森感叹道。
安逸欣然接受了他的恭维，并把他介绍给了自己姐姐，然后他们两个局外人就都撤到角落一边品味美味的香槟，一边欣赏一屋子星光熠熠的明星了。
短暂的寒暄和交流之后，两院的院长们分别发表了一些美好的祝福，然后就是各自知名的校友们的上台致辞。
埃迪·雷德梅尼说话腼腆而风趣，他是剑桥的毕业生，家世显赫，曾祖父是获得巴斯勋章的爵士。虽然他清瘦苍白的身板和满脸的雀斑在看脸的娱乐圈并不怎么讨喜，即使已经斩获不少奖项和好评，质疑声依旧很刺耳。
安逸只看过他的《悲惨世界》不过对他本人似乎没什么印象，詹森感叹：“含着金汤匙出身的男人，偏偏选择一条别人都不看好的路。”
安逸偏过头：“你同情他？”
詹森自嘲：“当然不！含着塑料汤匙出身的人去同情他？得了吧，请忽略我刚刚说的话。”
安逸哈哈大笑，然后就看到了她曾经的房主先生——她突然想起来他既是剑桥又是rada的学生，可以说是非常讨喜了。
安茜的助理也找了过来，詹森拍了拍正聚精会神看着台上人讲话的安逸，她回过神，然后去了后台。
一个小型的圣诞音乐会，众人都安静了下来。久负盛名的renataan在丈夫母校的演奏，自然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
汤姆却第一眼注意到那个似乎不会出现在这里的身影，连莫莉都愣了一下，然后她小小地感叹了一声，用力地掐住了他的胳膊：“天哪！是我看错了吗？”
安茜面带笑意地解释了丈夫缺席宴会的原因以及他对母校的祝福，并且顺便介绍了安逸。
汤姆不错神地看着台上的人，她穿着一袭极简单的改良旗袍，蓝色淡到有些发白，站在一身传统欧式礼服的姐姐旁边，盘起的花苞头散落下几根俏皮的卷发，姐妹俩似乎只有清冷的气质如出一辙。
他想起卢克传给自己看的那段酒吧弹奏的视频，是那晚卢克拍的一手资料，而不是加里·奥德曼上传到社交媒体上的仅仅有马克西姆联弹的那一小段。
他觉得有些好笑，不仅是她当时似乎根本没认出马克西姆是谁的眼神，还有之后像是赌气一样要跟钢琴大师一较高下地举动，非常滑稽，非常悦耳。
非常动人。
renata的琴声敏感纤细，而她妹妹却意外的活泼，二人联弹的莫扎特细腻却不失温厚，真挚且充满热情，虽然不是极高难度的钢琴曲，倒是真正将今晚的宴会推向了一个高潮。众人总是十分乐见这种讨人喜欢的姐妹花，何况两个人都如此的出色。
莫莉似乎迫不及待地要跟安逸交谈，汤姆跟着一起往那对正接受无数人褒奖的姐妹花那里走去。
安逸跟埃迪·雷德梅尼握了握手，然后她觉得一个人的长相有时或许真的没有那么重要，比如一番交谈之后，她很快就觉得连他脸上备受吐槽的雀斑都生动了起来。
她想到詹森“塑料汤匙”的刻薄话忍不住笑了笑。
埃迪好奇：“很好笑吗？”他们正在谈论自己刚刚拍完了一部历史剧。
安逸抱歉：“不不不，我只是刚刚想到一首诗，嗯，虽然不是那么好。”
埃迪挑眉：“说来听听？”
安逸清了清嗓子，然后解释：“没有任何隐射，希望你别介意。”
她自然不能直接说詹森开的那个玩笑，只是她刚刚的确灵光一现，记起余光中的一首《小雀斑》。
“如果有两个情人一样美一样的可怜，让我选有雀斑的一个。迷人全在那么一点点，你便是我的初选和末选，小雀斑。为了无端端那斑斑点点，蜷在耳背后，偎在唇角或眉间。”
她尝试着用比较押韵的方式，很浅显地翻译了几句，有些磕磕绊绊，她不好意思地耸肩：“大概是这个意思，我翻译得很一般。”
埃迪哈哈大笑：“谢谢！是你现编的吗？”
安逸也笑了：“凭我的脑子可编不出来。”
莫莉拉着汤姆站在不远处，正好听见安逸以很慢的语速似乎在念一首诗。
e，如果不是知道安逸的审美标准，莫莉几乎以为她是在表白了。当然她绝对不是说埃迪丑，嗯，只是美得比较独特。
她拽了拽似乎愣在原地的汤姆，飞快地给了安逸一个拥抱：“sweet！rrychristas！”
埃迪·雷德梅尼识相地后退了几步，将空间留给了女士们，然后转身对着汤姆笑了笑。
“好久不见。”埃迪热情地抱了抱自己的这位学弟同行，然后有些奇怪往常一直话很多的汤姆今天有些异常的沉默。
莫莉上下打量着安逸和不远处的安茜：“真没想到原来renataan竟然是你姐姐，啧啧啧，难怪马克西姆要跟你合奏，他认识你吗？”
安逸无奈：“不，我们不认识。”
莫莉摊手：“好吧，说明你确实弹得不错。”
安逸笑了：“跟你比或许不错。”两人又打闹起来，莫莉飞快地侧身过去想要挠她的痒痒。
汤姆笑了笑，伸手揽过快要撞到别人的莫莉，制止了她要去捉住安逸的手；相应的埃迪也伸手扶了扶踉跄着大笑的安逸。
安逸稳了稳身形，礼貌地朝埃迪道了声谢，埃迪也十分绅士地收回了手：“我的荣幸，女士。”
两人站在一起倒是意外的和谐，莫莉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然后在两位男士开始谈话的时候，悄悄凑到安逸耳朵边上说了说。
果然，下一秒就被安逸面无表情地掐住了腰，安逸咬牙切齿：“人家有女朋友！以及我现在觉得你跟汤姆倒是不搭得很，howbld！”
莫莉扑哧一声笑了，神色有些意味深长：“嗯哼，或许下个月你就知道了。”
安逸皱眉：“知道什么？”
莫莉神神秘秘地压低嗓音：“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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