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水中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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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土肥原密信指示联络绿林攻打沈阳，小白龙尚旭东心里有点打鼓。对于这个同门师兄，小白龙还是比较了解的。在他眼里，土肥原是个非常有心、也非常用心的人，尤其对扩张极具职业预见，不仅是个中国通，还与中国北方军阀和政要有着密切的关系，二十世纪二十年代，他就利用和阎锡山的同学关系，几次去山西“旅行”，利用阎锡山的热情招待，详细绘制了山西军事地形图，尤其是对雁门关一带，反复进行了测绘（七七事变后，国民党高级将领都认为雁门关地形险恶，日军重型装备无法通过，没有重兵设防，但是日军凭借土肥原的地图，重兵进攻雁门关，轻而易举突破雁门关）。谁也不知道土肥原的口袋里有多少条妙计，他被西方人称为东方的劳伦斯。但是土肥原对于中国东北的胡子，却没有小白龙了解的深，用的话说“没有调查研究，就没有发言权”，土肥原虽然熟知中国政客军阀的心里，却不了解胡子的心里，所以他的主意在小白龙的眼里有些不靠谱。当时有句歌谣形容东北胡子：“当响马，快乐多，骑着大马把酒喝，搂着女人吃饽饽。”要说打家劫舍玩女人，胡子绝对在行，没的说。要说正经八百的攻城略地，那就是猴子戴官帽咋装也而不是那回事了，正应了那句话“乌合之众，不堪一击”。

    在土肥原之前，也不是没有人打过土匪的主意。

    日俄战争时期，俄队的高级参谋马德里道夫大校认为：沙俄在他国土地上作战，情报搜集是个大问题，为了有利于军队作战，必须组成由俄军领导的当地人组成的别动队。他的主张引起了俄国远东军总部的重视，于是委派他在东北招募土匪武装协助俄军作战。凡是应募的土匪都在肩膀或手臂系上白毛巾，老百姓私底下将他们称为“花膀子队”。大名鼎鼎的狗肉将军张宗昌、辽西巨匪金寿山都曾在花膀子队干过。与之相应，日军也开始紧锣密鼓地收买东北土匪。具体实施这一行动的是花田仲之助、乔铁木等人。花田仲之助是日本参谋部的少佐，此人早在日俄战争前就化装成云游僧，在中国东北四处刺探情报。学会了一口流利的东北话，与各地的土匪混得很熟，土匪都称他为“花大人”。日俄开战后，花田即极力游说日本军部高层，收编、训练当地土匪打击俄军，此举得到日军参谋长儿玉源太郎的支持。于是，这位花大人带着巨额军费，在凤凰城扯起白底红字的大旗，上书“满洲义军”，开始招兵买马，一时间，与之相熟的土匪如蝇逐臭，蜂拥而来。可是一到开战，这帮乌合之众，听见枪响，兔子一样四散而逃，又回到各自的山上重新占山为王。乔铁木也曾在红罗山扯起“东亚义勇军”大旗，招募土匪武装。当时各路绺子纷纷汇集到红罗山的一个山坳里，争先恐后地领取快抢和银元，犹如农村赶集。领枪械粮饷可以，一说打仗，立刻不见踪影。

    小白龙20岁加入杨青山绺子，杨青山死后立刻成为绺子大当家，在绿林中数次出生入死，深知土匪秉性。绝大多数土匪都是唯利是图，见利忘义，有奶便是娘，毫无义气可言。真正讲义气有原则的义匪，都是劫富济贫，视金钱如粪土，不受利诱的人，这样的人只讲道义，视死如归，非常有气节，根本不会和日本人合作。

    虽然对土肥原的指示有些怀疑，但是还是要尽力而为，这就是小白龙的原则。他最崇拜“日本情报战之父”福岛安正说过一句话：“人最重要的就是能要克己忍耐”，他把这句话作为自己的座右铭。，只要有利于日本帝国，他便全力以赴。

    这些天以来，凭借他的影响力，通过威胁利诱，已经有三个绺子同意听从指挥统一行动了，加上过江龙的绺子，差不多可以纠集2000多个人了。现在唯一需要等待的，就是土肥原承诺的，由关东军提供一批重型武器了。毕竟，凭借土匪手里那些快抢是对抗不了东北军的。东北军的实力，在当时的中国除了蒋介石的中央军外，任何地方军阀都比不了，不仅拥有机枪大炮，连飞机装甲车都有，还拥有自己的舰队。想想土肥原的指令，他觉得自己有点像一个鸡蛋正被土肥原拿着磕像沈阳这块大石头。

    他并不了解土肥原的想法。土肥原当然知道凭借几个绺子的土匪成不了什么事，这几个土匪绺子只不过是个棋子而已，他需要的不是这些土匪，他需要的是关东军出兵的借口。只要这些人攻进沈阳，关东军师出有名可以浑水摸鱼了。当然，能起家当胡子的人，没有一个傻子，但是他知道中国有句成语“令利智昏”，他开出的条件足可以让这些土匪令利智昏忘乎所以，他坚信每个人都是有弱点的，土匪也是人，也不例外。

    小白龙左手托着右肘右手拇指食指捏着下巴抱在胸前，来回在屋里踱着步。前些天崽子报告，盘山附近新起了一股绺子，大约二三百人，不知道什么来路。他有些担心：草上飞绺子也在盘山一带，而且已经同意追随他攻打奉天，两股绺子千万别因为争地盘火拼，那样的话就影响他的计划了。考虑再三，他决定派人传海叶子，与新起的绺子大当家碰马。

    新起的这股绺子就是胡奇峰组建的特别加强连。胡奇峰早年间追随张作相混迹绿林，深谙绿林习性。小股绺子向来飘忽不定，官军很难掌握其行踪，大股绺子巢穴都是建立在地形险恶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地方，官军想围剿也攻不上去。所以他的加强连不以官军面目出现，这样胡子就不会警觉。他的办法是在胡子地盘里开窑立柜，然后围绕胡子抢劫的目标设下陷阱。胡子是靠劫掠为生，总是要出来劫掠的。守株待兔就是他剿灭这些土匪的方法。

    草上飞这些天一直盘算着怎么干一票大的买卖。大洼有个大地主，家里上千顷良田，还在奉天、锦州等地有不少大买卖，家境殷实是块肥肉。但是这个大地主也是个硬茬，家里光是看家护院就有百十号人，手里不仅有快枪，还有三挺机关枪，宅子院墙高大，四角还有碉楼。草上飞已经几次派人踩过盘子了，基本摸清了情况，准备晚上动身，天亮就动手。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不知道黄雀已经在他身后了。

    小白龙有些恼火，新起的这股绺子居然一点江湖情面都不讲，他派崽子持他的尚字三角旗要求碰马居然吃了闭门羹。要知道，他的尚字三角旗在东北绿林向来畅通无阻，谁都给几分面子的！

    草上飞带着绺子摸到大洼的时候天刚麻麻亮，正是人们睡得正香的时候。一伙人悄无声息的来到院墙下，一个崽子拿着钢钎杵在墙上，一个崽子用棉被把钢钎上方包裹的厚厚的，另外一个崽子抡起油锤开始凿墙。

    忽然一声枪响，草上飞吓了一跳：“谁开的枪，妈个巴子的！”话音刚落，四周枪声爆豆般响起，身边的匪徒接二连三的被打倒，他这才清醒过来：出事了。可是没等他进一步反应，墙上碉楼里、房上也响起了枪声，匪徒们根本无处藏身。不到一顿饭的功夫，除了两个见机的早反应快离墙远的崽子逃出之外，二百多个土匪一个没剩。

    逃回去的两个土匪跑回来还没喘过气来，外面又是枪声大作。胡奇峰带着人跟进来了，留下看家的一百多个土匪，抵抗了一阵，也全被报销了。

    几天后，得到消息的小白龙大吃一惊，他知道这件事一定是新起的绺子干的，这么大手笔，不像是胡子能干出来的。正在惊疑不定，出去接武器装备的崽子回来说，没有接到关东军送来的装备！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连忙派人去了解，关东军说武器弹药按约定交给他们的人了。事已至此，他知道，这些事件不是孤立的，他们过于低估东北军了，行动失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