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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眼小说 > 皇舆 > 第七十八章 家国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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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亚岁那日再见?i儿时,哥哥亦抱了降生不久的蕴昭入宫。哥哥教?i儿抱着蕴昭,他低低唤着蕴昭,竟是落了泪。他将蕴昭交与庄淇,道是长辰宫太冷,蕴昭还这么,便不要再进宫,待他可出宫时他会去看蕴昭。

    那日看着庄淇心抱着蕴昭,我一时起了个念头,与哥哥商议过,又归家问了霍鄣。

    庄淇如此闲养在哥哥家中并非长久之策,不如送入长辰卫放在伍敬信身边,他日若能立些功业,这定方公的名位也算得是名正言顺。

    高门子弟送入宫卫或军中磨砺是常有的,此前数朝里偶有些战事,这些子弟都会随军,却从未真正迎过敌,只不过是领着虚位三四年后便可得些赐号安享余生罢了。至霍鄣主政,再未将高门子弟召入军中。

    霍鄣并未当即应下,也不过十余日,庄淇便入了长辰卫由伍敬信亲自教领。有他时常在?i儿身边,我便更放心了些。

    而?i儿已渐成少年,他将至大婚的年纪,身边也当有人侍奉了。

    霍鄣应许后,我放出话去有意选淑女入宫侍御。初时应者寥寥,便是我于沧囿宴请过几家适龄女子后,渐有人举荐自家少女,也大都是自旁系的亲族中选来。

    朝中从不乏明眼人,江山易主已不过在朝夕间,顷刻荣华过后随夫君一朝跌落,便是再无出头之日。

    我终是不忍?i儿无胤嗣,即使不能得子,能有一个女儿也好。刻意透出自妃嫱嫔御中择贤者封后之意,未出旬日,送到我手中的生辰帖与画像已有十数。

    嫔御如何能与皇后相较,赵峥离宫后陆廉仍是镇守一方的大将,并未因陆?失了后位而式微。且?i儿是武城公府齐氏的至亲,若能嫁与?i儿为正妻亦有几成好处。

    因是为着?i儿娶妻而并非当真是立后,我更看重这些女子的性情,初见可心的便以待选女官的名分留在沧囿中教习宫规仪礼。渐次进了九人,分居于沧囿各处殿阁。

    沧囿里的仆侍或是出于长辰宫或是自我与哥哥家中选出安插进,人前人后深察过品性,九人中只选出了三人。

    此三个女子中,仅一人出于京城高门,三人皆年长?i儿一岁,共有的好处正是娴静识礼,入宫相继进御后也没有争宠。宫外已安排妥当,我亦叮嘱华袤,若这三人有孕务必即刻报与我,以送出宫待产。

    自这三人入了宫,各府举荐的女子倒比从前多了,更叫我忙于应对。原本有意请嫂嫂一并择选,可那念头也是初起便压下了。?i儿身上有齐氏的血,但他终究是赵氏子孙,我如何能置嫂嫂的左右为难于不顾。

    只是门第渐高,可心的女子反而少了,终归是再选不出一人。

    回到家中时秀堇已备下沐汤,我倚于池壁,身心俱疲。昏昏欲睡间,有人走近。我认得是霍鄣的脚步声,无力睁眼,亦仿佛连开口的气力都没有了。

    温热有力的大掌覆在我的肩上轻轻揉捏,力道直舒缓了我强绷月余的心神。他的手停下,我不由回首去望,但见霍鄣侧身伏在池边,单臂撑着身子笑意朗朗,“你倒是安然。”

    我挑眉,悄悄后退一步,蓦地挥起双手。他不防,一时避不开,直落了满头满脸的水珠。我直扑到他怀中,沾得他浑身是水。

    我大笑,“家主也湿透了,便请入池来,妾服侍家主沐浴。”

    他闷声一笑,起身褪衣入沐池,亦倚壁闭目,笑语温存,“有劳王妃。”

    他的手臂紧实有力,近些年他不再征战,却也没有荒废了武艺。每日习武的一个时辰他必令我同行,偶尔教我一些技艺。我偶有偷懒,他却从不懈弛,日复一日。我轻手揉捏着,“这些日朝务还是繁杂?”

    “不过是些寻常事。”他只点了点头并不睁眼,“近日颐儿的课业怕有荒疏,你闲暇了在书室多陪一陪他读书。”

    早几日前便觉疲累,如今终于可以歇息倒怕是七八日不能恢复精神。近来常是他父子二人在书室演兵论史,我只在一旁看颐儿的游记,偶尔插言几句。

    然而我这些日频频进出长辰宫总是无暇顾及颐儿,霍鄣亦不甚放心。我知他将更忙碌,再疲乏也要看顾着颐儿的课业。虽不如霍鄣犀利渊博,只将十几年与霍鄣一处积下的见闻述与颐儿,再辅以霍鄣的陈言也常令颐儿有大悟。

    ?i儿病后,惟有泰始始年新岁前的望日朝会现于宣政殿。

    新岁前,朝中循例要封赏诸臣,可偏偏就是在此时,奏劾安广固的一道章表引出极大的风波。

    十二月二十八,安广固以“与余孽勾结图谋蒲安”的罪名将合州刺史佟匡斩首,自领合州事。

    安广固自平定蒲安后便仍以昭烈将军名位戍守于兴合二州,此时他竟私自将朝廷任命的刺史斩首代其行政民大权,俨然是据地自封。

    永隆始年霍鄣定下靖兵养民之策,陆廉在北境几次剿灭探边的和赫战骑都没有如以往一般厚赏,正是为了制束武将欲累军功以升迁之心之行。安定未久,安广固竟闹出这么大的事端。他若仅意在钱财还罢,可此时却是昭然揽权!

    当年安广固因驱民夺地为合州刺史佟匡纠劾,霍鄣已深思过他的去留,可此时,奏请召安广固回京问罪的章表一日四五道地呈上,霍鄣始终留中不发。

    霍鄣对安广固的忍恶并非没有缘由。

    赵??叛乱过后的数年里,朝廷几次免去几个州郡的算赋,此后十几年国内多次征战所耗无数,又有战后城池修缮,民生贴补,更兼着时有天灾,赈灾的钱粮又流水一样拨出去,朝廷常有捉襟见肘之态。

    可是不能因国中诸事减去军中用度,若军中有分毫懈怠,和赫必然伺机倾兵南下。那到时,战火又将遍燃中土。

    安广固与佟匡早已不相容,南境的军饷日益巨大,合州刺史佟匡数次上表纠劾,安广固亦数度上表斥其妄言军务。

    此前霍鄣几次后再不下拨钱粮,只命他自己征粮筹饷。安广固武将出身,自他领合州事后也是一班幕僚为他筹谋。合州经历战事不久民生未复,蒲安亦是初稳,安广固虽然放肆,好在并没有擅增百姓的算赋,只一力扶持与蒲安的玉石商事。

    此时的南境已关乎家国大计,此事又是在霍鄣的沉默中消弥,合州未出大乱,京中却不安宁。前月因家中私藏沧囿御用之物被胡益定死罪的钩盾令方衍收监待斩后两日,其妻携三子拦住归家的施鸿鸣冤。

    施鸿问明冤情,送书与胡益,胡益道是廷尉与京兆尹官守不同而拒纳。施鸿安置了方衍妻子亲自去见胡益,胡益竟是将他拒于廷尉署之外。听闻那日施鸿气怒之下却是半句恨言也没有,只是拂袖离去。

    京兆尹掌治京师,不能越职逾法插手刑狱,但有人鸣冤,告的更是廷尉,施鸿亦不能不理。而两人次日并未在朝堂上论及此事,有心人提起一句受了施鸿冷言冷语后也不再提。

    朝中谁人不知他二人是在霍鄣的一力扶持下升迁至今日高位,且有此前施鸿的数次奏议归政都未获惩,那些有心人在看霍鄣此时如何平衡或是更看重哪一个罢了。

    两人僵持多日,却没有一个人入王府更没有一道章表,施鸿也由着方衍之妻守在胡益宅邸外鸣冤要见方衍。三个孩子拉不走母亲,亦陪在母亲身旁。

    与皇室相关要犯在罪状落定前无恩谕不许家人探狱,胡益每日进退狼狈,仍不肯重审此案亦不许其妻探狱。

    越十日,诏书下,曰合州荒远,并合州入兴州。原兴州刺史典昶庸碌无为,降为高遥太守,安广固封兴州刺史,统掌军政。

    诏书一出,举朝哗然。

    天下皆知,从前一州刺史统管军政大权之际时而有人不服朝廷,更曾有据土自立的旧例,高皇帝将一州军权分与都尉亦是为了京枢可控各地,霍鄣岂会不清楚这其中的利害。但是他仍然一意将安广固封为刺史,又赏赐了金宝无数以彰其功劳。至此,安广固的锋芒已远盖冯霈与陆廉。

    然而安广固并不餍足,初封兴州刺史便始征兵。曾与其同历风雨杀伐的冯霈得知后大怒,直斥安广固狼子野心图谋不轨,自请领兵伐诛。而霍鄣亲笔手书重斥了冯霈,更赐安广固便宜之权。

    明知冤屈了佟匡,可此时仍不能为其正名。安广固势起之下,方衍一案便近乎无人在意了。

    半月后,方衍刑场之上认罪伏法,其妻与三个孩子出京远走。以方衍的罪过,若胡益苛峻如过往,他的妻子四人在初至府宅外那日便会被一同收监论罪。方衍的妻子未必懂胡益的用意,而施鸿却必是明白的。

    当进得进,当退得退,三个孩子被亲族接出京城,胡益与施鸿一如从前般无深交更无私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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