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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眼小说 > 皇舆 > 第六十六章 争锋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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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久不闻霍鄣应答,我侧首,却见他气息沉缓。他的手中,也是握着一枚青梅。

    整整一篮青梅,是颐儿亲手摘下的。

    昨日晨起与嫂嫂并坐在树下看霍鄣教习颐儿射术,新结的青梅半掩于叶丛中,随手摘一颗,只消看一眼便觉得酸,颐儿必是看到了。

    霍鄣对颐儿的思念并不少于我,他只是不说出口。

    泾中距东海之滨不过半月的路程,行五日,尚未至广陵,仪仗陡然调转,直回京城。

    离京不过百余日,再归来,已是风云变色。

    霍鄣不朝的那数月里,朝务皆是经尚书台报与皇帝再由御史大夫等人议处,皇帝手中没有的,惟直下诏旨之权了。

    今春雨水充沛,国中各条江河虽暂无险情,亦怕是夏日里会泛洪。

    于是,皇帝问政的第一项事,便是兴河工。

    河工向来耗费庞大,且须事前审慎勘备,并非一朝一夕可成事。当年霍鄣许祖平治水,亦是只许先治汔水,未于国中诸河皆大兴土木。

    可这一次兴河工之事一经议起便当即定下,朝廷发三百七十万金,于几条易泛河流所经州郡兴建堤防。

    未雨绸缪是应当,可这三百七十万金已几乎是霍鄣这些年积蓄下的近四成,一旦和赫挑起战事,朝廷几乎撑不起半年的军耗,更是无法兼顾国中。

    周桓朝与沈攸祯的数次进言皆被驳回,皇帝竟然这样轻易减了警惕。

    三百七十万金极快调拨到各州郡,河工未起各地已纷纷上书,因层层盘剥苛扣,河堤旁没有石料和木桩,尽是随意堆砌的碎石沙袋。

    劾表如雪般呈进尚书台,受旨命主此次河工的尚书令杨恪御前请罪,京中亦有多人牵涉其中。

    皇帝不问罪杨恪更加以安抚,一可说是安抚了杨恪便是安定了朝局,亦可断得是他有意将这片淆乱留给霍鄣去理,他也要看霍鄣如何处置杨恪。

    归京后诸臣请见,霍鄣闭门不见亦是不朝,直至圣旨第四次来传,霍鄣入朝。

    三州七郡十六县各官署的二十余有司接连被罢免,三百七十万金如数追回兴建堤防,胡益巡查各州,而这二十余人所罚没的家产私财远不止三百七十万金。

    此事中,杨恪因“屈受蒙蔽”而未获罪,然而尚书左丞廖蓟、大司农丞高渊因朝堂无状被霍鄣远谪。廖蓟往成州任一县令,高渊更往南境为苦役去了。

    不日,再有从前霍鄣擢升的六人因罪获贬,尽是南下去了苦地。

    皇帝要看,许他如愿便是。

    这一次事后,皇帝日日问政,此时距归政大典已不足半年,而霍融的冠礼也迟了半年有余了。

    便是此时,霍融归京以王族世子的规制行冠礼,冠礼过后,霍融入步甲营,进翼卫将军。

    雷霆之下朝局未乱,但皇帝锋芒已尽现,而北境却在此间于猛火中骤然添薪。

    当年为牵制和赫王庭,霍鄣扶持了东境的先濯王与其交市,以和赫的内争使其乏力于边境为祸。此前只通商不易物,上骁军增添了数千匹骏马,先濯王只有金财而乏于常向中土求的粮器。不想先濯王却是陡然起了野心,自以为富庶于王庭,磨刀霍霍欲向王庭宣战。

    如此愚人,迟早会坏了大计。

    霍鄣当下停了与先濯王的交市,令窦承?在平宁城外大张旗鼓巡境练兵。

    好在先濯王没有愚蠢至极,立即息兵。

    反观渠丘於,他只是坐视此番变故,霍鄣停交市有安抚渠丘於之意,更在试探他的度量。然而先濯王息兵未久,渠丘於修国书,由阙墉关守将陆廉送至京中。

    因岁末双庆将近,渠丘於备下国礼,请遣使入朝为贺,愿为友邦。

    此前历朝凡有大喜或大庆,称臣诸国皆会遣出使臣,时而连新岁也有使臣来贺。只是此时朝局尚有暗涌,霍鄣授意之下,诸国只送来贺仪,未有遣出使臣。

    可和赫遣使却是首次,加之更有结友之意,朝廷决不可等闲相待。

    霍鄣之意,不许使臣入京,再送出册书封渠丘於为和赫王。

    当年王庭一战,渠丘於承继了王位,也是承继了一片乱局。和赫诸王素来不尊渠丘於,如那先濯王,只得了毫末利便敢觊觎王庭。

    霍鄣这一道册书将向和赫各部明示他只以渠丘於为和赫至尊的王,他部若有进犯王庭,便是不尊中土。

    渠丘於两度屈膝借力,霍鄣予他所求,亦是更重了防范,除却那赐封的册书,将再无其他。

    渠丘於受中土赐封为王,和赫诸王与他的嫌隙便会更深,和赫的内乱便会更持久。

    我不知那道册书在渠丘於心中是尊是辱,便是辱,他为了得中土的实援而后一统草原大漠也不会极快发作。

    渠丘於断不会意足于一道册书,而如何能说服渠丘於便全在赐封使临机而动。

    此事不能遣出武将,几番思量之下惟有沈攸祯可往,可沈攸祯劳于朝务与太学难以抽身。大鸿胪署中,密史金不可用,选过七八人后终定了鸿胪少卿夏仲德。

    夏仲德为人正直,但不甚通达机变,更是主战的一方,霍鄣深忧他会坏了大计,可除却他当真没有更适当的人选。恰是此时,沈攸祯与周桓朝保举了宗正丞黄?坚为副使。

    黄?坚在朝十余年,袁轼为相最初几年他便不时嘲讽袁轼重权欲,江??亦被他以“外戚行事不洁”奏劾。袁轼极厌恶他,欲寻出他的疏漏逐他出朝堂,二人势成水火。

    终于在咸平三年,黄?坚之子牵连进当年大仓一案,虽被判定无罪,但袁轼数道劾表之下,黄?坚乞休归乡。而后相位虚空的那段时日里,尚为御史大夫的朱任衡欲请黄?坚归朝,黄?坚坚拒。未久,印夔接任宗正,请旨黄?坚归朝,仍为宗正丞。

    此前不受图谋相位的朱任衡招揽,而于朱任衡拜相后由有司请旨召回,黄?坚归朝后忠直之誉更盛,赵峥亦数次嘉许。霍鄣主政后他虽未上过劾表,却也常言语相讽。他平生只尊崇二人,便是苏景与汪溥。

    霍鄣敬重黄?坚,只是因着他从未露过可堪大用之才,是以数年里也未曾重用他。可是能同时得到沈攸祯与周桓朝二人保举的定不是莽直行事之人,朝会答对过后,定黄?坚为副使。

    择定宗正丞为副使,霍鄣是以黄?坚儆夏仲德须时刻记着皇室与朝廷。夏仲德应当明了霍鄣的用意,行事想必不会逾矩。可霍鄣仍是经周桓朝许以黄?坚便宜行事之权,并令陆廉严加监看夏仲德。

    夏仲德于阙墉关纳贺仪,礼仪皆遵制。只是看黄?坚送回的传报,夏仲德言语间时有傲慢轻视,和赫使臣几次怏然又不知如何应答。

    霍鄣也忧心他的言行会被和赫寻到时机肇衅,令周桓朝接连修书两封命黄?坚督促夏仲德赐下册书尽快归京。

    黄?坚果然机敏善言,周旋之下,和赫使臣受渠丘於王令愿只领册书退回王庭,如此也算两全其美。可往往事与愿违,和赫使臣离关前的宴中,夏仲德愈发倨傲,怒斥和赫侵扰中土,更讥讽和赫荒蛮夷族不通教化,连陆廉与远在乌州的窦承?也被他冷嘲了几句。

    这样的无礼轻慢便是寻常人都受不得,更何况是凶蛮的和赫人。和赫使臣于宴中愤焚册书,离去前更放言和赫决不罢休。

    黄?坚当即出面安抚,将使臣留在驿馆。陆廉以辱没国体为由亲手斩了夏仲德,将其头颅送至驿馆。

    传报送至京城,霍鄣大怒。书室中,霍鄣直怒斥夏仲德半个时辰。他鲜少这般激怒,家国大计被一个愚腐文儒轻而易举地毁去,纵使是凌迟也不能平息霍鄣的怒气。

    夏仲德有司沈攸祯请罪,霍鄣驳回,同令尚书台重修册书命黄?坚亲自送往和赫王庭,并遣出阙墉关两千军士护送使队。

    幸而渠丘於并未激愤,又有孤身入王帐的黄?坚巧舌如簧,渠丘於收下册书,祭天告祖,更将黄?坚送出王庭百里。

    如此,一触即发的战事悄然平息,霍鄣却是愈发警惕。一方是黄?坚好辩才,更有渠丘於太懂得忍性。他今时这样屈意于中土,只怕一朝发难将是滔天大祸。

    陆廉奉命加固边境各城关,而此间皇帝似愈发颓迷,时常借故不朝。

    宫里传出消息,这几日已有数名宫女进御,更是在衍明殿中。最得宠的那个在进御当夜便被封了少使,连皇后也动了气,那宫女进御次日晨起向皇后问安,被皇后以教导宫规为由罚跪了两个时辰。

    皇帝向来敬重皇后,此次却为了那个宫女动了怒,不止将那宫女又进为美人更接连四日宿在她的殿中,连最受宠的凌美人也冷落了。却在此时,皇后已有孕近四个月。

    若非要事,宫中女子的脉象太医只能问而不能诊,至华袤亲自为皇后诊过脉,我终是确信皇后真的有身孕了。

    近四个月,将瞒不住了方许人知,这个皇后,只怕已非我能控的了。

    虽不知她瞒着身孕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旁人,可有了孩子也好。赵峥被废已是定局,但现下的情状即使赵峥逊位也不是改天换日的时机。霍鄣明白我不愿?i儿卷入这云谲波诡的朝局,而赵峥的嫡出长子更易于掌控。

    可是皇后有孕也未能留住皇帝,新贵傅美人生辰那日皇帝在她的殿中为她大贺,各宫不敢忤逆圣意尽皆赴宴,皇后不闻不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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