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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眼小说 > 皇舆 > 第四十三章 夜祟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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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宿于扶祥殿的第三夜,姐姐唤了我入延清殿,抱着?i儿止不住流泪。

    ?i儿已是月余不能安眠,初时只是时而午夜时分惊醒哭闹,我归京前数日,他午眠亦已不能安稳,华庭数度诊脉也定不出病因。

    长久的忧急煎熬之下,姐姐已耗虚了身。留了疏桐与一众宫人留于正殿侍奉姐姐服药安眠。我与几个乳母伴?i儿居于侧殿,接连两夜,他的哭闹总是惊心。

    这一夜?i儿又是惊醒,近半个时辰,?i儿终于睡下。我坐在?i儿榻边至他睡得沉了,有乳母上前轻道,“殿下的哭闹太过异样,奴婢斗胆猜测……”

    我一眼扫过,“猜测什么?”

    她再压低了声,“王妃是否记得江氏帛书之祸?”

    我不由紧了眉心,那一次赵?以此祸废黜江皇后,我岂会不记得。可毕竟已过去许多年,便是当真会发作也总不会迟至今日。

    皇帝即位初时姐姐便请谕换了从前的乳母,如今的几人或是随侍她多年或是哥哥送入宫,言行心思皆极稳妥,若无凭据,她们不会有此猜测。

    我冷了声,“你是说,此时宫中有人以巫术诅咒殿下?”

    “确有几分相像,又并不是极像。”乳母道,“王妃可曾留意,近日午夜宫中常有人歌唱?”

    有人歌唱么?在延清殿这几夜我必是在?i儿午夜哭闹休止了再去睡,我从未发觉有此异相。我看向几人,“都听到了?”

    有一乳母犹疑道,“今夜并未有歌声,而那歌声极轻也并非每夜都有,又常是细听时便断了,总是不真切,奴婢也以为只是发梦。”

    也有人道,“或许是奴婢睡得沉,并没有听到,但也有数个宫人听到的。”

    当先的乳母道,“奴婢已告与他们那是风过石隙的声音,但那确是歌声不假,只是如今正是国丧谁人敢歌唱?”

    这几人并不是每夜尽数守在?i儿身边,我敛眉唤过??鳎?叭デ胧柰├础!

    疏桐还是日间的妆扮,也是未睡下的,我只道,“姐姐这几夜可被什么异声惊扰了?”

    疏桐蓦然一惊,“自先帝废黜江氏,杨中官严令宫人不许私议巫术。是以宫人们听到了也不敢妄言,更不敢禀与太妃。太妃夜间只在内殿,她并未听到。”

    “陛下谕令宫中禁丝竹,”她疑惧四顾,“殿下这几夜的不妥,会是鬼怪作祟么?”

    若是鬼怪作祟倒还好些,只怕是有人借鬼怪行恶。我曾避开姐姐问过华庭,他也道,?i儿这般年幼,若是曾被惊扰即使不是每夜都被惊也可能会夜夜惊哭的。我拢一拢微倾的发髻,“总是有人听到了,今夜起,你们尽皆留在殿内侍奉殿下。太妃那里暂且不要禀报,太妃身子弱,经不起惊扰。”

    转日请华庭入宫为姐姐备安神的汤药,杨符忠来问安时见华庭亲自煎药便是大惊,“可是太妃与殿下有恙?”

    “太妃与殿下皆安好。殿下正在午眠,中官再候一刻,殿下也当醒了。”我笑道,“太妃向来体弱,目下又是深冬,我便想着多用些养身的汤药也是好的。这汤药里新入了些珍稀的药石,我忧心宫人不识药理损了药性,便请华太医亲自来煎药。”

    杨符忠连连拭额,“如此便好。”又唤了温安近前,道,“殿下的生辰虽不可设宴庆贺,但陛下时时念着殿下,着意遣奴婢送来一双玉璧赐予殿下。奴婢不敢惊扰殿下歇息,还请王妃代殿下收好这玉璧。”

    唤宫女将玉璧收起,我笑道,“亦请中官代殿下谢陛下恩赏。”

    杨符忠忙道,“不敢。王妃久不在宫中,若宫人有侍奉不周之处只管告与奴婢,奴婢定尽力为王妃周全。”

    “中官言重了。”我顿一顿,假意思索片刻,方道,“我在宫中日久,还不见兄长入宫问安。请中官遣人去请他,也请告与他,殿下喜欢马,请他备一件马的玩物来。”

    “是。”杨符忠道,“可还需武城公另备些玩物?”

    “旁的么,”我略凝神,摇头道,“我一时也想不起什么,便请他自去选,不必奇巧,只要妥当便足矣,不可使其伤了殿下,也要先往扶祥殿待我看过了再送去延清殿。”

    送杨符忠与华庭出殿,行过数步,我指着延清殿外巡走的长辰卫道,“长辰卫脚步声太重,去叫他们轻些。”

    远看着长辰卫的巡走与从前并无二致,我一时不敢确信他们是否也听到了午夜的歌唱。周桓朝与冯霈皆在宫外,我在长辰卫中并无相熟之人,不能轻易去问。我此次入宫只有秀堇与??飨嗨妫??且蝗嗽谖疑肀咭蝗肆粼诜鱿榈睿?疾灰顺龉??椅ㄓ星胙罘?医?按?敫绺纭

    哥哥年幼时父亲曾亲手雕了一匹手掌大的马给哥哥,母亲为求平安,也是事前着意叮嘱父亲用桃木雕马。晏儿出生后,哥哥便将木马给了晏儿。

    从前我也喜欢那马,哥哥却不肯送给我,又削了一柄桃木剑给我。我曾笑桃木剑太过寻常,他削剑的技艺也粗劣,他还狡言是为了不使我一时不慎拿剑伤了人。我不肯要那剑,另求他再选些新奇的玩物给我,他便收回那剑,再驯了晨凫给我。

    我令杨符忠那般传话给他,他必会明白我要的是那桃木剑。

    宫中有此异事,?i儿不能安睡,我亦忧心皇帝。自孝慈皇后故去,他日渐憔悴,每与我提及孝慈皇后都是悲极欲泣,又从不归衍明殿只在裕景殿中读书,唯有天明时分借着安神的汤药眠一眠,若他也受了那异声的惊扰便更难以安养。

    我放心不下,便往裕景殿去。还好他总是在裕景殿,若是他在衍明殿,我终是不愿去的。

    裕景殿外唯有温安侍奉,皇帝服过汤药睡下不久,细问过皇帝的起居饮食,已是较前两日有了些起色。叮嘱了温安劝他归衍明殿安养,我再归于扶祥殿待哥哥入宫。

    哥哥极快便入了宫,??饔胄爿澜允卦诘钔猓?绺缛〕鎏夷窘#?笆遣皇枪?谐隽艘焓拢俊

    “我尚不敢断定,”我咬一咬唇,道,“今夜一试便知。宫外可有什么异事?”

    “并无。”哥哥敛眉看我,“你向来不信鬼怪。”

    我将剑收起,轻笑道,“我更愿断出的是鬼怪。”

    哥哥一时笑了出,道,“这长辰宫中常有异事,可从未有人直面见过鬼怪。”他起身整一整衣佩,“我将这些玩物送去延清殿,你不必与我同去,好好养一养神。”

    送哥哥出扶祥殿,他只是沉声,“?i儿这些日不能安眠定是有人作祟,姐姐无暇亦无心力去深查,你要助她查实,也要护好?i儿。”

    殿中新添过四座方炉,待指尖暖了,我取出帛笔静心书写经卷只待入夜。许是几夜未得安眠,亦或许是殿中过暖,不过半个时辰我便生了倦意。扶额似梦未梦,却被杨符忠唤得清醒了。

    皇帝立于案前半俯了身,忧道,“姑母的气色果然不好,可是近日太过劳累了?”

    我忙欲起身,皇帝却是拂衣与我对面坐下,“杨符忠说姑母容色恹恹,朕放心不下便来看一看姑母。”

    我亦坐回了身,笑道,“延清殿有宫人和乳母,殿下并不需我时时照看着,我也算不得劳累。只是我冬日里时常懒怠,总觉得睡不足。将至新岁了,我也不便久居宫中,再过几日孝慈皇后的祭礼礼毕了我便出宫。”我揉一揉额角,笑道,“孝慈皇后从前期盼陛下勤学广才,但也请陛下不要因此而日夜读书伤了心神,陛下还是要保重自身。”

    皇帝面色微红,额间已浮了薄汗。我唤宫人撤去两座方炉,递了巾帕给他,“扶祥殿过暖,陛下回宫时不可有汗,否则会受寒的。”

    “有劳姑母关怀。”皇帝拭一拭汗,笑叹道,“姑母殿中确是过暖了。”

    灯光下的朗朗少年并无帝王威仪,他笑容温厚,依稀似这个年纪时的哥哥。我将案上的灯盏移远了些,“你年少气血正盛,自是受不得过暖。哥哥与你一般年纪时,冬日里便是在房中坐不住,常坐在院中看着我与侍女砌雪,从不见他畏寒。”

    转眸见他取了我书写的经卷,唇角笑意深深,“齐卿是将门之后筋骨强健,朕常见他冬日里不着重裘,卫尉也曾自叹弗如。”

    掌心略有凉腻,我取了巾帕拭去,忍不住笑道,“姑母也是将门之后,这殿中却暖得常人受不住。”

    他忽而抬头,怔怔看着我,蓦然又是笑了,“姑母是女子,女子若不能居暖便是我等男子之过。”他将经卷放回原处仍是展平了,“姑母常书写经卷?”

    “姑母拙于女红,闲来无事时也只会写上几字消磨光阴。”我提了笔,却见砚中的墨微凝,不由轻笑,“可见是过暖,墨都要干了。”

    撤去了两座方炉,殿中便不如方才许多,收回手扣在袖中,指间亦是有了几分凉意。

    宫人静静入殿换灯烛,转眸看过,天光竟已暗下。杨符忠近前道,“陛下,当回宫用膳了。”

    皇帝恍然看一看窗,叹道,“又是膳时了。”说罢拂衣起身,“见姑母康健如常朕便安心,姑母想必欲往延清殿用膳,朕与姑母一并去看一看九弟吧。”

    哥哥送来的桃木剑尚在内殿,若与他同去延清殿便要再归来取。深冬夜寒,我亦不愿再走这一次,于是起身笑道,“午后自延清殿归来还未更衣,陛下先行一步,我片刻便至。”

    杨符忠笑道,“陛下忘记了,今日课业未毕呢。”

    皇帝一怔,指尖抵着眉心愧然笑道,“朕应了沈子今日读罢前朝国史,待明日他考较朕,若应答有误他可是会责罚朕再通读的。”

    “也罢。”他转身行过数步,复回身道,“姑母的墨并非上品,朕会命人送些来,若有合姑母心意的姑母只管留下。”

    未出半个时辰温安便送了墨来,我无心去选,便尽数留了下。

    入夜往延清殿去,华庭为姐姐备的汤药足以使她沉睡至明晨,留了疏桐在内殿姐姐身边,又吩咐乳母与宫人守在侧殿外,我将桃木剑置于榻下,依旧合衣坐于?i儿身边。戌时至,屏息侧耳,未闻异声。子时已过,仍未有异声。

    却在子时三刻时,忽然有极轻的歌声传入耳。那歌声并不真切,更像是风中的呜咽。

    ?i儿忽然大哭,乳母忙入殿,随后的宫人皆是面然青白,我轻斥,“慌什么!”

    大步走向窗,伸手推了窗又大力阖上后那声音便断了,我冷笑怒斥,“你们侍奉得当真是用心,殿窗漏了隙也不曾发觉,还推说鬼怪作祟!”

    疏桐已入了侧殿,抚着胸口长吁,“原来如此。”

    乳母与宫人尽缓了神色,连连拭了汗便去哄?i儿。

    我道,“这窗少时还会再漏了风。再有异声时便去阖窗,手脚轻些,不得惊了殿下。”又对疏桐道,“你回去吧,姐姐已睡下了,明日再查也不迟。”

    疏桐与乳母忙应了,我披了风氅,“我回扶祥殿去,殿下睡下了你们也要尽侍奉着,若再哭起我便问你们的罪。”

    殿外的几个内监皆闭口不言,但只看那且惊且惧的面色也知必是听到了的。我道,“殿窗漏了隙,灌入风来听着怕人。明日去将延清殿中各处皆细细查看,也吩咐下去,明日入夜前定要修缮妥当。”

    内监立时大悟连声应了,我慰道,“都回去歇息吧,今夜风大,不必守在外面。”

    残月斜挂,我拢紧风氅立于宫墙外凝神细听。方才推窗的那一刻,虽不真切,却能听出那歌声凄凉哀怨。

    可直至破晓,再未闻那歌声。

    远远有一队长辰卫巡走过,高皇帝定下宫规,长辰卫夜间巡走后宫时须远离各殿,更不可在各殿外停留。夜间的长辰卫又不足白日里的半数,要想避开这些人而适时歌唱,也并非难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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